太阳刚刚落山,宁征赶到营地,不远处一片欢叫,庆贺已经开始了。由于各营地间不准串门,所以他只能待在三营地。
一些兵士指着四营地大发感慨,“那边好热闹啊。”
“估计待会更热闹。”
“如果尹千秋亲自来救人,到时候一举擒获,我们仗都不用打了。”
“你想得倒美。”
“想的当然美,不美的东西想它干嘛。”
宁征背着弓箭走过的时候,他们毫无察觉,只当是一般弓箭手。
三营地主管后勤和防御,聚集了大量粮草。他悄然来到了军营重地。这里的守卫比平时多了一倍,看来三当家为今夜也是做了大量准备。
他没法大摇大摆地闯过去,只能掀起一个帐篷门布,躲了进去。这本是兵士夜里住宿的地方,因为今夜加强守卫,帐篷里反倒没人了。
他掏出一块红色的火空石,正是从燕子架上偷偷拿下来的。
人虽然不能靠近,但箭能。
他将火空石绑在铁箭上,正准备用引石敲击,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他奶奶的混蛋,不就是盔甲没穿么,非要你大爷穿好。”
来人径直走到帐篷里侧的箱子边,拿起盔甲,离宁征只有七八尺远。
帐篷里漆黑一片,来人套上盔甲,套到一半突然发现反了,骂骂咧咧地要点灯。他的手摸到门口的箱子里,背对着宁征,拿出一盏油灯和火折子。他打开竹盖子,晃一晃,一点火焰突然冒出,狭小的帐篷里顿时亮了起来,微黄的灯影在宁征的脸上忽闪忽灭。
这个一览无遗的帐篷里宁征无处藏身,来人点完油灯就会转过身来,然后发现他。这么远的距离他没办法制住来人,到时候一群兵士就会包围这里。
时间从没有这样慢过,他像猎狐一样悄悄逼近,每一步都放得极慢极轻。帐篷里的土地虽然平整,但细小的沙粒在鞋子下还是发出微不可查的响声。
“咦?”来人听到声音,就要转过头来。
外头传来一声催促。“老李磨蹭什么!还不快来!三当家马上就要巡到我们这里了。”
“知道了。”帐篷里的人回应一声,吹熄油灯,抱着盔甲跑了出去。
帐篷里重回黑暗,宁征长舒了口气。
他调整下呼气,用引石敲了下火空石,一团火焰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他拿箭上弓,站在帐篷里。
本以为自己很坚定,可事到临头他又犹豫了。只要手一松开,他就没有回头路走,真的要为了纤儿姐姐陷入险境吗?
纤儿不比辛谒,他不欠纤儿的,纤儿的姐姐更是素未蒙面。宁征的手颤抖着,他下不了决心,虽然失去记忆但他并不傻,懂得衡量利弊。显然,他应该一走了之,不去管这些破事。
可是,他总觉得如果他走了,他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一副画面涌上心头,一个干瘦的老头在河水中起起伏伏,发黄的眼珠子睁着,静静地盯着宁征。
他手一抖,弓弦回弹,带着火空石的长箭穿破帐篷,飞奔出去。
普通的火箭很容易被扑熄,但这支绑着火空石的铁箭一定能让这堆粮草燃烧殆尽。
几乎是射箭的同时,宁征立马反应过来,他从帐篷里跑出来,指着北边大喊,“那边有个人影,放火的人往那边跑了。”
一瞬间,军营重地顿时像炸开了锅,跑马声不停,人群呼喝声大起。普通巡兵看着突然冒出的大火,警惕地提刀加强戒备,整个三营地就像拉紧的弹簧,生怕哪里窜出一队骑兵杀进来。
三当家不愧是智囊,混乱还没持续半炷香,救火抓人守卫的各司其职,匆忙却不慌乱。
若是换了其他人,绝不可能从三营帐中逃跑,但霍羽万万没想到,宁征有三当家的令牌。这令牌是春娘给的,想必就是霍羽给她的信物。
宁征出示令牌,骑马跑出营地,直往四营地奔去。
盗军围困九瑞城,营地之间距离不近,记得当初三当家阻止过围城之举,说十倍围之,一倍只能战之。但盗王不听,仗着有燕子架可以观察敌情洞察先机。
到了四营地,他翻身下马,一副急匆匆地样子要禀告大事。有了三当家的令牌,他一路没有被遮拦,一个曲侯还引他去了军司马的帐篷。
“大人,三营地突遭袭击,一队人马冲进来烧了粮草!”他跪在地上。
军司马安坐帐中,捻者胡子,虎目直逼着他,“三当家是要让我们派兵救援吗?”
他本想说正是此意,但见这军司马不动如山的架势,他连忙摇头,“三当家让小的传话,莫要轻举妄动,这是尹府的调虎离山之计。”
军司马点点头,“你回去复命吧,让三当家放心,四营地现在好比是铜墙铁壁,万无一失。”
你们要是万无一失了,我还怎么救人,他心里默默苦笑,应了声告退。
他自然不会就此离开,出了军司马的营帐,他拉着引路的小兵,捂着肚子尿急的样子。
“一路来的急,小哥可否先带我方便一下。”
今夜本是庆贺的日子,这小兵还得站岗做做样子,心里窝火,随手往边上一指,也不管他了。
算这小兵运气好,宁征本打算到了阴暗处打晕他,他倒自己走了。想来也是,这四营地看起来守卫稀疏,但帐篷里恐怕都站满了握抢拿刀的将士,他还担心什么?
宁征不敢躲进帐篷,假装找厕所,走到关押尹放的不远处,他不敢再走近,正愁无处藏身,恰好看到一群将士坐在地上,点着篝火,喝着酒。
他灵机一动,东倒西歪地走到兵士堆里,胡乱抓起一坛酒就往嘴里灌,酒水流了他一身。他翻着白眼打着嗝,拉住旁边的小兵,嘴里大骂道:“老胡,老子说的没错吧,撒完尿老子还能喝,再来!”
“他奶奶死酒鬼,你走错了。”
众人哄笑,以为是别屯的小兵。
他又喝了两口酒,两眼一闭,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他感到有人拿脚踹了他几脚,然后又没了动静。
“让他睡死吧,这么沉,谁抬的动。”
酒碗相碰,欢笑声不绝于耳,他嘟囔着翻个身,睁开眼睛。
他在等。
四营地的军司马帐中,一个小兵带着传令牌前来,告知三营地起火事件。
军司马皱眉,想起之前传令的宁征。
“你们不是派人传过了吗?我已经禀告过四当家了。”
“大人,三当家只派过我一人。”
军司马大呼糟糕,连忙跑到四当家的帐中。
“四当家,那人定是奸细,恐怕已经混入我们营地了,要不要……”
沙盘旁站着两个身披重甲的男人,正是武艺高强的二当家和脾气暴躁的四当家。
四当家不以为意,吩咐道:“不必轻举妄动,诱饵旁埋伏有重兵,他一个人是翻不出天的,切莫走漏风声,我们等尹府兵马一到,来个瓮中捉鳖。”
二当家疑虑道:“奸细一事要不要告知三弟?他向来聪明,定能看出其中蹊跷。”
“不用,你看那奸细拿的都是三哥的牌子,他连令牌都丢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二当家还是不放心,“尹千秋狡诈多疑,我怕他不会上当。”
四当家哈哈一笑,“大哥说了,他一定会上当,还说什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总之,他一定会来,还会来得出其不意。”
“那大哥的意思是?”
“传令下去,让埋伏的将士们注意保持精神,大战恐怕会在黎明时才开始。”
“是!”
篝火边。
宁征躺在地上,旁边是上百个醉汉喝酒划拳,喧闹无比。他已经躺了几个时辰,老实说,他越来越怀疑自己了,万一尹千秋早就看破一切,不打算今夜来救尹放,他该如何出去?军司马那里一定暴露了,明天必定躲不过搜查。他越想越急,觉得自己实在莽撞。
忽然,他想起纤儿姐姐,对了!
春娘一定派人来救纤儿姐姐了,她的手下个个奇术精湛,只要和她们取得联系,任务便简单了。如果春娘没派人来,他便可以抢在她们前面救走纤儿姐姐,至于尹放,自有尹千秋来营救。
他嘟嘟囔囔地爬起来,挠着头茫然地看着四周,“老子怎么在这里。”
“呦,你可算醒了,我们还以为你要睡到天亮呢。”
“去你的,这种鬼地方谁睡得着。”
“哈哈,不知道谁的呼噜震天响,小子你看着清秀,呼噜可不粗得很。”
宁征挠挠头,骂了声神经病,转身就走。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没人发现他竟朝着奇怪的方向走去。
他脚步虚浮,摇摇晃晃,看起来果真像个醉鬼。但他的脑袋无比清醒,他早已弄清楚地形方位,纤儿姐姐是虽是抓来的女人,却不算俘虏,帐篷附近并没有太多守卫。他还想故技重施,假装走错帐篷。
忽然,旁边传来脚步声,听声音不止一人,他连忙踉跄着转了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