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众人都聚在402房间里,阿绿当着所有人的面一个一个回答了关于自己身份的问题。
的确,阿绿是Y星人,但不是普通的Y星人。她的父亲是Y星现任的最高统治者,也是万物联合会的主席,这次地球侵略行动的幕后黑手。“原来你是Y星的公主呀?”小之问道。“是…也不算是。”阿绿难为地答道。原来阿绿的父亲在Y星有数不清的妻妾,生下了数不清的子女,在Y星但凡统治者的子女都要入伍,上阵杀敌,保卫Y星,因此就算父亲独揽大权,自己也没什么“公主”的待遇,反而生下来就注定是位“女战士”。因为子女众多,Y星统治者在继承问题上一向是在子女中选最杰出者继任,其余子女都奔赴疆场为国效力,阿绿就是“王子公主战队”的一员。陈澜有太多话想问了,一时竟不知从何问起,好不容易想好了一个适合在人前问的问题,又被小之抢了先:“阿绿姐姐,那你在Y星上叫什么呢?你们的语言是什么样的?”这时面容憔悴的阿绿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我没有名字,我们也没有自己的语言。在Y星上大部分时候我们不需要通过交谈来沟通,因为太慢了…而且言语沟通总是会产生各种各样的误解。所以我们都直接交换彼此大脑中的意识来进行沟通。如果我想要跟你沟通,只要在意识中确定自己有这个念头,无论空间或时间限制,只要念头足够具体明确,就会自然连接到你的意识,我们就可以沟通了…所以也没有名字,或者说叫什么并不重要。”话音刚落,陈澜还在消化所谓“意识沟通”,天舒又问道:“那应该需要文字去记录历史或者传播知识吧?”“对,历史记录总是需要的,但我们也是通过意识和经验的直接植入,而非数据记录的方式。”阿绿答道。停顿了一会儿,她又看着站在墙角的修远的眼睛说道:“所以植入经验或者封锁意识都不是问题。”修远回想起初见阿绿时她对自己无缘无故敌对的表现,此时说到什么意识的植入和封锁又紧紧盯着自己,心下更觉得奇怪了:和我有什么关系?然而阿绿终究只是看了他一会儿,就把头转过去了。
“阿绿”,陈澜深知阿绿有勇气坦白主要是为了拯救和他的感情,因此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能告诉我你那个…悬浮在空中的是什么吗?”阿绿像是有些困了,但还是揉了揉眼睛道:“每个Y星来的间谍一旦进入地球,都会形成自己独特的技能,刘明远的技能传给了你,就是感知危险的技能。而我的技能……就是隐身,浮在空中只是完成隐身的一个步骤。”天舒“噗哧”一声笑道:“怎么都是保命用的技能,就没有带点攻击性的?”阿绿把脑袋歪向了陈澜的肩膀,慵懒道:“呐,技能啊…都是从Y星到地球上才会有的,我们在自己星球上也不过是…”说着打了个哈欠,又继续道,“是普通人,形成技能的原因我也不懂,可能是因为磁场不同?但是据我观察,每个人形成什么技能是跟他/她自己的性格气质相关的。我不爱争斗,大概就适合隐身了。那些气质体格比较适合打斗的,就会有适合攻击的技能了。”陈澜听罢意外地觉得这个技能很萌,不觉笑了出来。的确,他认识的阿绿比望天还像一只慵懒的小猫,隐身保命这种技能最适合她了。想到这里他心里舒服了一些,便假装正经地逗趣道:“你的技能恐怕不只隐身那么简单吧?”,陈澜本想说“还有卖萌”,没想到阿绿说了一句让他毛骨悚然的话:“是…其实隐身只是表面。一旦我消失了,我还能看到亡魂。”在场的人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没想到阿绿非常耿直地继续说道:“你们看到我头发散乱,没穿衣服悬浮在半空中,其实…是我模仿灵魂投胎至人间的过程。灵魂因胎儿成人,我想活着从人变回灵魂也就必须经过悬胎这一历程。在这之后我也就成为了一个灵魂,比人类高了一个次元,因此肉眼看不到我,我却能看到人们。”小之“哦哦”地不住点着头,脸上却藏不住惊恐,声音颤抖地问道:“那…那你跟他们…说过话么?”阿绿笑着摸了摸小之的头:“小之呐,一看就是鬼片看多了咯。灵魂是没有形状的,肉体才具备固定形状,灵魂只是意识的聚集,更像是…一团气,千变万化的,毕竟不是活生生的人呐,当然不会说话了。”“可是你没有眼睛怎么看到他们?”小之在阿绿面前彻底成为了小学生,问题十万个也挡不住。阿绿靠在陈澜肩膀上耐心答道:“所谓‘看’归根到底不过是意识的聚集和碰撞罢了。在人类的世界里,‘看’是通过眼睛把信息传递到大脑形成意识,对灵魂而言,不过是一团气碰上了另一团气交换意识,有点像在Y星上的沟通一样。”“阿绿,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的?”修远问道。阿绿把脑袋更贴近了陈澜的脖子道:“因为我的意识一直跟着陈澜啊。”陈澜从未想过自己会听到这么一句甜蜜又有些可怕的情话,苦笑了出来。
这夜众人在屋里提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对于小之是涨知识,对修远和天舒是解疑惑,一番漫长的问答之后陆若愚带着小之修远和天舒下楼住去了,房间给陈澜和阿绿腾了出来,此时阿绿已经精疲力尽了。
“睡吧。”陈澜把一条手臂给阿绿垫在脑袋下面,另一只手臂轻轻搂着她道。阿绿如释重负地缩在陈澜怀里,喃喃道:“那个陆若愚挺奇怪的,一晚上什么也没问。”然而此时陈澜的心思不在这个陌生男人身上。他突然想起了刘明远留给他的那封奇怪的信“我不讲故事;相信你自己;好好珍惜她”的第三句。那个她难道指的是阿绿?“所以其实你还记得刘明远对吗?”陈澜问道。阿绿侧着身体,伸出双手把陈澜的胸口像饥冷的旅人见了暖炉般又搂紧了些:“嗯,我记得。”阿绿知道陈澜心里有疑问,又补充道:“但是他们是真的不记得了,万物联合会把刘明远在地球上留下的所有印迹都清除了,因此除了你我这样带了特殊技能的人以外,其他人都不记得他了。”说到这里,阿绿心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刘明远…算是自杀的。他和你有一样的技能,身手又比你矫健,正如万物联合会捉不到你一样,他们也拿他没办法…原本他是最早一批来当间谍的,可是偏偏对人类产生了感情,还结了婚,放下了自己的使命想要用自己的技能帮助人类逃脱屠杀,万物联合会追杀他很多年了。可惜他太重情了,美妍奶奶因为电梯事故去世了,他也就跟着去了。这才把技能传给了你。”陈澜听完心下也是一阵感伤:“阿绿,我知道你现在很累,所以我就问最后一个问题好不好?”“好呀,你问吧。”“你和刘明远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陈澜试探道。阿绿原本眯着的眼睛又睁开了,背过身去轻轻道:“很久之前就认识了。”“所以…”陈澜不知该不该继续问下去了。“所以,高利贷的事的确是我编的,是我为了把你送进四院和刘明远相遇的一场戏。当时,我突然得到指令说万物联合会的计划就要开始执行了,我不想眼看着人类被毁灭…在我认识的人里只有刘明远和我一样想阻止他们的计划,也有预知危险的能力能够阻止他们,但是他年龄大了…所以我们没有办法,只能商量着让你去继承他…”,阿绿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内疚自己把陈澜推上了风口浪尖。陈澜说不出为什么心里一阵难过。当然,论谁也不会愿意莫名其妙成为一名“全球通缉犯”天天到处被追杀,但他能体谅阿绿对人类的感情,知道她当时也是别无选择,所以既为自己心酸,也为阿绿的愧疚而心疼。“阿绿,别难过”,说着陈澜伸手从背后抱住了她,阿绿的肩膀细微地颤抖着,没有回过头来,陈澜知道她正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安慰道,“我不怪你。这大概就是我的命运吧。”
是夜众人难眠。所有知道阿绿身份的人都各有各的心事,或感慨或好奇,只有阿绿在陈澜小声的安慰中渐渐睡去了。看着熟睡的阿绿,陈澜却心事重重。就在昨天,他还认为自己不过是个世界级倒霉蛋,但知道真相之后他觉得心头和肩上都一下沉重了起来,阿绿和刘明远将拯救人类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这么一个废柴身上,无论于公于私,他都没有再逃避下去的借口了。除了开始冒出星星之火的勇气和决心,陈澜承认自己是害怕的。他害怕的不是有一天头颅滚地鲜血直流,不是在暗夜里看不到尽头的奔跑,他怕有一天他即使松了一小口气,后退了一小步,身后就是整个人类的万丈深渊。此时的陈澜如同被逼着伫立在悬崖边上的人,不能大步向前,也早已无路可退,唯一的生机只能是穷一己之力,倒挂于峭壁之上,步步为营,将人类的命运从悬崖带回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