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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拟人拟物 托梦(下)

墙上的分针划过了半圈。望天和阿绿依旧一上一右地夹击着陈澜,找寻八角风铃的计划仍旧毫无进展,这过去的半小时对他来说就像半个月那么漫长。到底怎么才能找到八角风铃而不被发现呢?陈澜下定决心赌一把,但刚一侧身,望天的呼噜声立刻顿住,半眯着眼窥视着他。陈澜立刻紧闭双眼,后背直冒冷汗:如果望天醒了过来,发现他有任何异动,那么毫无疑问这个在“拟人拟物未觉之时”的任务就失败了。好在半梦半醒的望天还不够敏感,只是以王之睥睨眼神观察了会儿陈澜,见他没什么动作便继续打起了呼噜。“拟人拟物未觉之时”,陈澜虽然不敢再妄动,但心里还在反复默念这句能救命的提示。阿绿在梦里传递而来的信息再明确不过了,但陈澜此刻却犯了难:以刚才的尝试来看,要不惊动望天和阿绿就找到八角风铃是不可能的。他又不是阿绿,没有那悬胎入魂的本领,肉体凡胎一个要想在一个有猫的屋子里找一个会发出声音的东西,还不能被发现,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照射进屋内的阳光一点点从墙角向床头靠近。原本陈澜期盼着能在天亮之前离开这“重日”的怪圈,但眼见希望几乎破灭,他的呼吸如正在煲汤的高压锅一般,心火越来越热,声音也随着逐渐急促起来。“真是够了!”陈澜终于熬不住,猛地坐了起身。正如他预料的那样,时间和周遭的一切一起定格在了这一刻,只剩陈澜一个真实的活物。“大不了不回去了!什么拟人拟物!什么未觉之时!”他说着气话站了起来,懊恼地打量着身边静止的一切,目光最终停在了时钟上。“拟人拟物未觉之时…”,陈澜突然灵机一动:既然时间停止了,那么严格来说,只要在停止的这段时间里,拟人拟物没有醒过来或者没有察觉到,都可以算作符合要求。接下来陈澜只要在这段冻结的时间里找出八角风铃,安静地把它挂在南边窗口就可以了。想了这么久都是白费脑细胞,要怪就怪自己语文阅读理解是体育老师教的啊!陈澜暗暗埋汰自己。可惜刚刚气急败坏的他根本没想到这点,夸张的动作早就弄醒了望天,要是陈澜此刻跑到床头去看看,保准吓得做噩梦:望天正怒目圆睁,如张飞一般瞪着原本陈澜躺着的位置。

所幸今早还不算彻底被浪费了,停滞的时间给了陈澜机会能从容地找八角风铃。然而任他如何翻箱倒柜,就是没有那个八角风铃的影子。虽然缺失了风铃这重要一环,但掌握了逃生方法的陈澜这会儿心里也渐渐安定下来,暗自分析:既然“重日”拷贝的是现实发生过的一天,而且陈澜不断被迫进行机械性的重复,那么其他都不是活物、只能算作背景的人一定也只是在做一些机械性的重复,并没有自主思考的能力。也就是说,八角风铃这种不存在于真实世界中的东西,是不会属于“拟人拟物”的。分析出这一点,陈澜就缩小了搜寻范围,显然八角风铃是不会在阿绿的私人物品里的。那么,一个莫名出现在某个时空里的东西,最有可能藏在哪里呢?

陈澜边琢磨着边把阿绿梳妆台上的东西归位,想着想着不觉出了神,手里一滑把化妆镜扔到了地上。他弯腰去捡,没想到却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让他心跳加速的东西,不禁喃喃自语道:“难道这就是八角风铃?”原来,陈澜和阿绿所住的屋子天花板上有一个花朵状的吊灯,通体古铜色,像是一朵绽开的五瓣鲜花,灯泡矗立在花瓣中央充作花蕊。这种复古造型在吊灯里不算罕见,古怪的是,这朵“花”不是常见的单瓣花造型,而是重瓣花——在绽放的五片花瓣内,还有另一层花瓣包裹着花蕊,呈含苞待放状。陈澜在屋子里困了这么些天倒从未发现,在花瓣里侧内接着一个八边形底座的灯罩,开口紧贴天花板,将灯泡包裹在其中,那垂下来的部分仔细一看,可不就是一个风铃的形状!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逃脱“重日”的计划只待执行,陈澜心里说不出的兴奋。他哼着小曲刷了牙洗完了脸刮完了胡须仍不够尽兴,看到洗漱台上摆放着阿绿的护肤品,按捺不住好奇心开了几个,看两眼,全是英文,嗅一嗅,都是香的,就也不想太多直接往脸上抹。反正一会儿就要回到现实世界了,当然要香喷喷地去见真的阿绿!然而陈澜怎会料到,当他真的回到现实世界的时候,自己的脸差点都红肿成了猪头。

闲言少叙。在一番梳洗打扮之后,陈澜重又躺回到床上,把一脸“死不瞑目”的望天从床上搬到了自己肚子上,闭上了眼睛。“重日”程序经过漫长的卡顿之后恢复了正常流程,阿绿和望天仍在浅睡中,陈澜要做的就是在惊醒他们之前,让时间停止。根据这十多天的经验,陈澜已经对操控时间的方式了然于心,只要他说一句在“重日”里没说过的话,时间一定会静止。被这一天困了这么久,天天跟机器人似的说一模一样的话,临走时不如恶搞一把?想着,陈澜不禁坏笑起来:“天舒我想你啦!”

不出所料,时间果然静止了。然而陈澜没想到,在“重日”之外的现实世界中,虽然他是一个躺在床上的昏迷病人,但他在“重日”里说的每一个字,都以梦呓的形式复制了过来。当然,那一句玩笑话也原封不动地落入了守在床边的阿绿耳朵里。

此时此刻,仍然困在“重日”中的陈澜对这一切浑然不觉。他搬来椅子架在床上,抖抖索索地站在上面,“手短星人”勉强能够到八角风铃,却怎么拉都拉不下来。他尝试了半天,但风铃就像是长在了天花板上似的纹丝不动。煮熟的鸭子怎么能让它飞了呢,陈澜不甘心,双手紧紧扒住风铃的两端,可这分明是金钟罩,任他怎么掰都掰不下来。陈澜扭曲着身子左摇右晃,椅子的重心忽然一歪,不好,要摔!陈澜右手下意识地抵了下风铃,没想到这一扭,风铃经这一扭居然被扭了下来!

“哐唧”,陈澜怀抱着八角风铃在从椅子上跌落下来。这风铃看着体积不大却很有分量,少说得有五六十斤,压得他跟乌龟似的四脚朝天,折腾半天才爬起来。总之,陈澜总算是完成了阿绿梦中嘱托他完成的任务,把风铃挂到了南边窗口,阿绿和望天也仍旧定格在原地。按照陈澜的想法,接下去应当有一道耀眼的圣光将他穿越回现实世界,然而挂完了风铃,他左走两步,右跳两下,甚至原地转了三圈,除了头晕仍旧没有任何动静。眼前的一切依旧静止着,难道那个梦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梦?他苦心谋划的这一切都只是白费功夫?陈澜不敢再往下想了,他跌坐在床上,看着自己最熟悉的阿绿和望天此刻成了阴魂不散的魔鬼,绝望透顶,疲倦渐渐爬上他的双眼,陈澜就在哀叹中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陈澜梦见自己光着脚,在黑夜里的一条马路上奔跑。像地震一般,马路两边的建筑物突然开始分崩离析,钢筋、电线、水泥块和其他残骸都纷纷向他倒来。陈澜借着微弱的星光不断向前奔跑,他也不知要去哪里,只看到远方有灯火,便像着了魔似的向那里跑去。

当他跑过一栋老公寓时,脚下的路基剧烈抖动起来。不知是因为透支还是恐惧,陈澜感觉脚底发软,后背冒汗,头皮发麻,然而他根本来不及让心跳平复下来,仍旧不敢停止奔跑的脚步。就在这时,不知谁家阳台上的花盆直接从头上劈空而下,混合着化肥气息的泥土“哗”一声扣了他满脸。

“诶咦!什么味道!”陈澜被熏得醒了过来。当他睁开眼时,那张熟悉的精致面孔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你醒啦。”阿绿满眼关切地问道。唉,又是这句。陈澜满以为他就要这样在“重日”里过到老死为止了,捂住脸道:“我觉得你…真的挺可爱的。天天帮我揉手臂什么的,但我每天都见到这张脸真是烦透了啊!”尴尬的事就这样发生了。现实和他所预想的定格不一样。“哦…看我看腻了,所以想天舒了啊。”阿绿的声音回答道。陈澜透过指缝看着对面:“你…”,他看了又看,又伸出手触摸到有温度的脸庞,这才确信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联想刚刚自己对阿绿的抱怨,陈澜自己也吓地咽了口口水,紧接着,一股不可描述的尿味就从喉咙直冲上脑。啊,这酸爽!这味道好像刺激了陈澜的视觉,眼前的一切都清晰起来:阿绿一边捂着嘴笑,一边拿湿纸巾给他擦嘴;床的另外一边,修远、天舒他们都像看什么神奇宝贝似的围着他,表情不一。“咚”,一个毛球突然从背后起跳,肥厚的肉垫在他脑袋上一拍,在半空中滑翔了几秒,随即蝙蝠侠似的降落在陈澜的被窝上。啊!这尿味,八成是望天捣的鬼!“望…望…”陈澜激动地语无伦次起来。“望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平时猫砂用得好好的,今天一不注意就趴到你头上…”阿绿忍住笑解释道。“肯定是想恋爱啦。”小之补充道。修远看了她一眼,小之一脸认真地对修远重复道:“真的,真的是想恋爱了啊,我在电视里看到的。”“我…我喝了猫尿?”陈澜气得头发都炸了起来。“大惊小怪,没有猫尿熏一熏某些人还不知道要躺几天呢。”天舒撇嘴道。一旁的修远也连连摇头:“一样的陷阱,我们都只花了两天就逃出来了。你小子可是一口气躺了十天啊。真行。”陈澜被损得不好意思,随手抄起枕头砸向修远:“我可是大难不死啊,做兄弟的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了还?”修远立刻抿起嘴。陈澜等了他一眼,试图转移话题,又对阿绿说道:“我脸上也有点痒痒,帮我擦擦吧。”没想到阿绿一脸为难,天舒把镜子往他眼前一扔。陈澜定睛一看:镜子里这又粉又肿的…是自己吗?

“这是猪头吗?”陈澜在“重日”里困了这么久都没哭,这会儿却因自己的帅脸变猪头,悲愤的泪水就快夺眶而出了。在场的人听到陈澜说出了他们心中的疑问,笑得前仰后合。至于陈澜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模样,陈澜不知道,其他人就更无从得知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大概只有阿绿梳妆台上少了大半瓶的脱毛膏心里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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