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头一看，见叶柯沉着张脸迈开大步向停尸房走来，邢国强跟在他身后，不停拉动衣服冲我打手势，大概是想问我衣服换下来了没有。我心说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最多进了验尸房不到五分钟，邢国强不可能连这么点时间都拖不了才对。
而且我哪里有时间给那女尸换衣服，我被让她吓死已经不错了。
“叶医生，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开口随便找了个问题问叶柯。叶柯回头看了眼邢国强，又皱眉看着我道：“你们在瞒我什么？”
“啊？”我装傻。
叶柯显然不吃这套，拉开我就想进验尸房。别说要是让叶柯看见那女尸的模样会惹出麻烦，我现在甚至还不能确定女尸是不是还在尖叫，情急之下，我抻手一把就扣住了叶柯手腕。
被我这么一抓，叶柯十分诧异。可我一时间找不出什么理由，本能地向邢国强投去了求助的视线：“啊……邢队长你没什么要跟叶医生说的？”
邢国强一愣，见叶柯转头看他，一张脸憋成猪肝色也没憋出个屁来。我暗道完了，果然叶柯眉头一紧，甩开我的手推门就进了验尸房。我和邢国强拦阻不及，忙跟在叶柯后面赶进房里，却见金属台上哪里有什么身穿红嫁衣尖叫的女人，只有一具浑身****、相貌平平的女尸，而原本盖在尸体身上的白布落在了地上，被开门时带进的风吹得微微动了动。
我登时僵住，感觉世界观有点崩塌。邢国强皱眉看我一眼，似乎在说“既然已经换好了，干什么做得这么紧张”。我没办法跟邢国强解释我其实什么都没做，就听叶柯奇怪道：“邢队长，萧晨，你们为什么不让我进验尸房？”
和邢国强对视一眼，我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道：“没有啊，谁不让你进验尸房？”
“昨天邢队长拉我吃饭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叶柯皱紧眉头看着我，“今天你和他换着花样拖延我开工的时间，为什么？这个案子不是很急吗？”
反正现在女尸也没有异常，我索性装傻：“你误会了，我是担心你宿醉得太厉害，才想让你多休息休息，你这个人又是个工作狂，不换着花样稳住你，我估计你会猝死在验尸台边。”
“……真的？”
叶柯看了我一眼，没能从我这儿看出什么端倪，立刻转而看向邢国强。邢国强虽然编谎话的能力不强，但在掩盖真实想法这方面还是很有一手，我编出了一个由头，他马上就能接下去。
“是啊，昨天你醉倒以后我就跟萧晨说过，怕你第二天就是头痛欲裂都会动手验尸，所以我们商量着想个办法让你休息一阵。”
我和邢国强默契扯谎，叶柯一时找不到破绽，只好叹口气道：“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不过我现在真的醒酒了，早一点解剖就能早一点找到线索，将凶手捉拿归案。”
我和邢国强连连称是，又顺嘴劝了叶柯几句，大意无非是捉拿凶手虽然要紧，但身体也要照顾好，如果刑警大队里有人倒下了，凶手才真有可能逍遥法外。末了，叶柯开始动手验尸，我和邢国强也就退出了验尸房。
在往邢国强办公室走的路上，邢国强向我道：“刚才你是怎么了？我还以为那件红嫁衣没换下来，急得浑身冒汗。对了，那件衣服呢？”
“哪儿有衣服。”我皱起眉头，将我在验尸房遇见的事情跟邢国强简单说了一遍，最后补上一句，“倒是你，怎么叶柯这么快就过来了？我就算没撞邪也没时间换衣服啊。”
“这么快？”
邢国强重复了一遍我的用词，愕然道：“我可是跟小叶聊了将近半个小时啊，最后实在聊不下去了才过来的。”
半个小时？我一下就站住了脚，我明明记得我进验尸房只有……难道我以为的五分钟，竟然过了半个小时？怎么会这样？
见我脸色难看，邢国强也皱起了眉头，问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迟疑一阵，跟邢国强说了自己只感觉进验尸房五分钟的事，邢国强摸着下巴思忖一阵，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事情似乎进入了一个古怪的境地，我虽然走过阴间，进过活人墓，闯过飞僵老巢，但对这些灵异事件仍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邢队长，我要离开市里一天，今天晚上你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叶柯待在验尸房。现在还是白天，那女鬼都能出来作祟，到了晚上阴气最盛的时候，她不可能按兵不动。”
邢国强点了点头，问我去哪儿。
我道：“一个道观，我需要找专业人士提点意见。”
和邢国强分开后，我又给郭大顺打了个电话，仍然没办法接通，我只好打消联系郭大顺的侥幸心理，买了去李小墨道观山下的车票。车票是下午三点的，离发车还有一段时间，我在车站周边找了个快餐店坐下，犹豫一阵，给白仲卿发了条短信：方便吗？有点事想请教你。
等了很久，白仲卿都没有回复，我想起和他通的最后一个电话，他说我们恐怕会有很长时间不会再联系，估计他在上海被白二老爷严厉监管着养伤。实在没办法，我只好给水无烟打了个电话。
水无烟接电话的速度倒是挺快，开口就是一声调笑：“年轻人就是火气急，忍一忍都不行？”
我被水无烟说得脸上一烫，半天没接上话茬。就听她“咯咯”笑了几声道：“还没联系上小顺，这么急着找他？”
“我、我是找你。”
“找我？”水无烟显得有些诧异。
我搔了搔头道：“无烟姐，我想问一个问题。我进了一个房间，以我的感觉来说，我只在那个房间里呆了不到五分钟，但事实上我呆了半个多小时，这种错觉会在什么情况下发生？”
“很多啊，”水无烟笑道，“快乐的时光总是让人感觉很短暂么。”
我一愣，立刻意识到水无烟在隐射什么，忙道：“哎呀不是！是灵异事件！”
人一情急，声量不由自主地就会变大，我话一出口，才发现大半个快餐店的人都在看我，忙低下头小声向水无烟道：“灵异事件灵异事件，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
就在我和水无烟通话的时候，我眼前忽然伸来了一只脏兮兮的手。我愕然地抬头，就见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女人站在我跟前。那女人半张着嘴，一口满是牙垢的黄牙，脸盘竟像是葵花盘似的，全是密密麻麻的黑点，看得人头皮发麻！见我抬起头，女人冲我抻了抻手，似乎是来要钱的。
我急忙转开视线，从口袋里摸了十块钱递给那女人。似乎是见我给钱很爽快，女人竟然不肯走，收了十块钱还冲我抻着手。我只好背过身想继续和水无烟讲电话，没想那女人伸手抓住了我的衣服，拉着我硬要我继续给钱。
我见她那满是污垢的手在衣服上印了几个指印，忙腾身站起避开，皱眉道：“已经给你了，不能这么贪心吧？”
女人可不依，顶着一张麻脸冲我抻着手。店员看见我被女人骚扰，急忙赶过来轰那女人，好不容易才把那女人赶出快餐店。我皱着眉头坐回座位上，看着袖子上乌黑的手指印心里一阵烦躁，心说我这都什么运气，行走的灵异雷达就算了，现在还成行走的钱罐子？我看着很像富豪吗？我他妈连自己老爹的住院费都快给不起了！
心里一阵窝火，我下意识抬头叹气，余光却看见那麻脸女人还站在快餐店门口，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我。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也忘了自己还接着水无烟的电话，把手机往口袋里一收，东西也吃不下，径直出了快餐店往车站走去。进了站我看你丫的还怎么跟。
走过安检口之后，我特意站在原地看了看进站处，就见那麻脸女人远远地看着，看着我所在的方向好一会儿，才转身慢悠悠地离开。看那女人走远的背影，我又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着反正都给钱了，给她个五十也没什么，都是讨生活的，这女人想必活得也不容易。
但这个想法很快让我抹杀了，想想自己吧，我现在不只是没钱，还没魂，再这么下去，我一定比那个麻脸女人先玩完。
在候车厅等了没多久，就到了发车的时间，我上车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这才猛然想起我刚才正跟水无烟打电话来着，忙掏出手机一看，对面已经挂断了。我又给水无烟拨了过去，她却没接，不知道是不是生我的气，都是那该死的麻脸的女人。
我窝着一肚子火坐在车上，等了几分钟，车子就发动向着目的地开了过去。我想着要不了多久就能看见李小墨，心里的阴郁这才扫除了一点。不知道李小墨现在怎么样了，伤势有没有好转？有没有被黑白无常发现？有没有……没事的时候想想我什么的？啊呸！我抻手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一旁坐了个高中女学生，正戴着耳机看韩剧，见我这动作转头看了我一眼，往窗户边挪了挪。
我冲那女学生尴尬地笑笑，摸出手机打斗地主分散注意，也希望她能理解，我还是个正常人，不是神经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