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造物,蹉跎一生,总在你命中最青春最活泼最疯狂的时候给你出一道十分艰难的选择题。女生困扰无非是“选他?”“还是选他?”男生也面临抉择,究竟是“喜欢她?”“还是喜欢她?”——造物主总是在坏事上出乎意料的对所有人公平以待。
程一漾觉得自己此刻正身处玩笑中。
姜知越突如其来的的热络和章蘅万年不变的脸上出现的怒色裂缝让程一漾手足无措——她坐在篝火旁,双臂冻的发麻,唯有两个爱河中溺毙的人旁若无物的烤着棉花糖你侬我侬,全然注意不到这边剑拔弩张好风景。
章蘅篝火中取出一只味美鸡翅递给程一漾,程一漾握住竹签,思绪早就遥遥飘远。姜知越无事献殷勤,抓着她又是问东又是问西。
那两个桃花源里出来的人终于意识到这边囧况,虫子如今地位跟夏炎心情有直接关联,尤其是在程一漾的事上,他学乖后秉持“不闻不问”原则当观战渔翁,而夏炎舐犊情深,无法视而不见,明晃晃铁叉横在姜知越谈笑风生的脸面前。
“月黑风高夜,请问夏小姐你要谋杀?”姜知越面不改色压低铁叉,看重她是只纸老虎,向来敢说不敢做。
“不敢啊,杀你一个赔我一个,太不划算。”
夏炎扔给程一漾一罐啤酒“酒壮人胆,喝了之后呢武力值蹭蹭蹭往上涨,百步之内没人敢靠近你。”
程一漾哭笑不得“你喝比我喝有效果吧。”
虫子窃笑,捂着嘴低低出声,夏炎一眼瞪过去又瞬间严肃。
“我们回去吧!”气氛扭曲,与其干坐篝火旁赏月斗嘴,不如回去暖房中睡一觉,程一漾借火烧热气搓掌取暖,背后冷风一阵卷一阵的渗透进羽绒服,她时刻谨记保护自己,这种时候千万不能着凉。
到底都知道她小日子作祟,又有夏炎体谅,章蘅附和,于是熄火开车,驶回半山。
也不知是不是下午风吹着凉,程一漾半夜肚疼,小腹像有千斤坠,拉扯着她五脏六腑绞在一起没入无境深渊,这一夜她睡的极不安稳,床上翻来滚去,直到凌晨才缓缓合眼。
再次醒来就要启程回去了,路上程一漾一直在睡,章蘅尽量把车开的平稳,每一个减速带他都小心翼翼刹车减速,一颠一簸间程一漾脑袋磕上车窗,恢复些许意识后看一眼窗外陌生路景又沉沉睡去。
章蘅从未感到像此刻这般心神荡漾,他握了握程一漾的手,触感好像她从他手心里抽回的发,他抓不住,又不肯放弃。
直到抵达目的地,她开门下车,手背一片黏腻汗渍对他刚才行为昭然若揭,程一漾装作若无其事,提包后头也不回的走。
人生有主管命运的幕后推手,时间亦有专司其职的齿轮拨动。
程一漾对章蘅的认知一次次被刷新。
例如,他一贯的喜怒不形于色是源于不关心,不在乎,他温柔和煦的性格实则始于冷漠疏离的内心,他不是看上去那样温和无害,他何尝不是在掩饰?他从未真正释放过自己的内心。
这一切的答案……全在今早印证!
程一漾在收拾他的桌子时看到了半开的抽屉里整齐码好的瓶瓶罐罐——帕罗西汀、舍曲林、西酞普兰、文拉法辛、氟西汀、氟伏沙明。
这些,全是治疗抑郁症的药!
一瞬间震惊大过不可置信。
章蘅有抑郁症?
她迅速合上抽屉,听到外面脚步声立即手忙脚乱,章蘅推门进来正看到她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你怎么了?”他疲惫不堪陷进沙发,捏着眉心沉声问道。
程一漾隐瞒已经知道真相,言语会欺骗人可表情不会,她庆幸此刻当事人未睁眼,不用担心谎言被拆穿,于是心安理得睁眼说瞎话“哦,突然想起付老布置作业我还没做,怕明天被罚。”
他“腾”的起身把她拉到电脑面前坐下,自己撑一条胳膊站一侧道“我教你。”
等等!她还未消化完真相带来的冲击,脑中混沌,哪还有心情做事,就推诿道“没事,我晚上回去再做,不会的我可以问夏炎,你现在不是要工作吗?我不打扰你了,晚饭再叫你。”她说着就要站起来让位,章蘅按住她肩膀不让起,言笑晏晏道“这会儿不忙,正好有时间教你。”
要放平时他这样做,程一漾只会觉得不妥,可如今知道了些他鲜为人知的事,他的举动在程一漾心里就演变成了发作边缘的隐忍,她甚至感到害怕,不敢再拒绝,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在惊恐与时刻紧绷的脑弦神经下做完作业应付他不罢不休的提问。
人在知道一个重大秘密的时候总会想与人分享,程一漾也有冲动想告诉夏炎,可章蘅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外界重视,她一句话就有可能会引起轩然大波,索性装作不知道呢?不告诉任何人,顺其自然发展,她仍旧老老实实照顾章蘅,跟他不咸不淡中规中矩的相处,这样等到下学期,有中间寒假过渡她正好提出辞职,理由?就随便扯一个,用父母当挡箭牌,说拍耽误学业,到时一切顺理成章,她与章蘅再无瓜葛。
好完美计划,她忍不住要为自己互鼓掌喝彩。
恩,决定了,就若无其事全当自己眼瞎没有看到那些瓶瓶罐罐。
晚上,程一漾托一身疲回宿舍。夜黑,路灯昏黄不明,她又有心事烦累,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姜知越究竟是从哪个岔口开始偷偷跟在她身后的。
等她被一阵风吹醒,后面脚步声“哒哒”入耳,这是学校,她倒不担心是什么意图不轨的匪徒,她担心的是被屡禁不止的“校园暴力”连累成受害者,此类事件几乎每天都会上演,再严厉的校规也镇压不了一颗颗蠢蠢欲动,暴躁不安的心,反正有人不在乎前程,家中有老爹老妈铺好前路,上学只是消遣娱乐,谁在乎那些处分条款,年轻才要放纵疯狂。
程一漾呼气吸气告诉自己要冷静,如果真是赶场打架,谁会在乎她一个路人甲乙丙,不慌不忙走自己的就是。
后面抄手步步紧跟的姜知越提速与她并肩,程一漾低头看脚尖,又走几步,这才发现这人跟她同行齐速,于是扭头去看,正对上姜知越一张玩世不恭笑脸。
她长处一口气骂道“神经病啊?想吓死人?”
“哪里哪里?我是怕你一个人走夜路害怕,在后面保护你呢。”语气真诚,还真无法挑刺。
程一漾心有余悸的抚着胸口没好气道“我怕?我怕个鬼啊!没被别的吓死,你先害我心脏病发啊!大半夜的出来晃什么晃?”
姜知越委屈“说话要凭良心讲道理啊,放着正道你不走你走小路,不知道太妹混世爱挑犄角旮旯与人逞凶斗狠拼爹拼大哥?”
她话音软几分“在学校他们能耍出什么幺蛾子?再说了,真要动手我也不会白挨打,至少我断几根骨,也要砸断别人几根骨。”
姜知越笑道“你厉害呀狼狗!以一敌十还能不吃亏?快说说你主人是谁,我要把我家旺财也送去训练。”
她嘴不饶人,但对周围环境戒备已经彻底放下,也腾出心情来跟他斗嘴了,“那恐怕不行,旺财腿短身小不达标,你的话或许能成功入选新一批学员。”
得理不饶人,就这一张嘴让人又爱又恨,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倒挺倔。
“呐,马上就平安夜了,那天我生日,你不打算表示表示?”
平安夜是他生日,圣诞节是她生日。
表示表示?这人怎么这么厚脸皮呀,哪有人主动要生日礼物的呢?程一漾叹口气,只要是认识的人,逢过生日就要大出血一回,哎!跟他怎么扯也算的上半个朋友,又有虫子和夏炎这层关系,当然是免不掉了。
“知道了,礼物嘛,到时候夏炎送你什么我就送你什么,少不了你的。”她摆摆手,快走几步。
姜知越追上去嚷嚷“你那脑袋是摆设吗?什么叫夏炎送什么你就送什么?你就不能有点儿新意?你就不能动动脑子给我一个惊喜?”
程一漾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问“你要什么惊喜?”
姜知越败下阵来,垂着脑袋,半晌。低低的说“要不然你就送我围巾吧,我不要惊喜了,就送围巾吧。”
一条围巾又不值几个钱,她满口答应,裹了裹身上羽绒服“蹬蹬蹬”跑进宿舍楼。
傻丫头程一漾,她哪里知道送围巾是什么含义,又哪里知道姜知越苦心经营的平安夜计划?
连虫子都瞒着,就怕他漏斗一样的嘴泄给夏炎。
夜寒又冷。
有人辗转反侧因兴奋难入睡;有人翻来覆去因秘密难入眠。
走时半开的抽屉,凌乱的桌面,回来时关紧的抽屉,整齐的桌面,外加一张惊慌失措的脸,他肯定她已经知道自己病情,已经好多了,没大碍了,可他最不愿,最不想也最不能被人知晓的秘密被他最不愿、最不想、也最不能让她知道的人知道了。
他坐起,阳台点一支烟,朦胧烟雾遮住他的脸,谁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谁都看不清!
那表情太恍惚太深沉。
他的情绪也太严苛太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