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的声音在牛栏屋背再次响起,含混不清的男女****在一起发出的呻吟穿过乡村早间静静的晨曦,透进牛栏的窗口传进丁建成的耳廓。
丁建成牵着牛儿走出牛栏屋,黄牛牯习惯性地仰头发出一长串它雄性本能的哞哞声,跟着丁建成下一段陡峭泥泞的坡道,穿过晨雾沿着石板路走了。这种事情他们是撞见过的,他见怪不怪,根本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有着试婚习俗的东边岭上人,虽守旧但他们却并不看重性,他们可以在荒郊野外不分场合地随处交欢媾合,牛栏屋背的事情丁建成是遇见过的,每当不幸巧遇,他们会迅速转身离开,如果是迎头面对面地亲眼看见了,他们可以按照当地的风俗,掏出他们年轻的鸡鸡,对着正在交欢的男女撒一泡尿,以避晦气。
试婚,让这里的男女青年先生孩子后结婚。试婚期间女方如果不能受孕怀孩子,就会被男方抛弃,知青们常常会掏出一到二元的份子钱,去参加当地青年男女的婚礼,那时,一定是一个或已经怀孕的女青年挺着一个就要生育的大大的圆肚子,或者就已经是生了孩子的女人挺着坚硕的大乳房,抱着一个嫩婴毫无羞涩地穿红戴绿在屋门口迎候亲朋和友人参加他们试婚成功了的婚礼。
五短身材的大队秘书,出生于一个贫下中农家庭,他的家就在这青山大队六队,现任青山大队党支部书记就是他的姨夫。他在读完高中后回乡的第一年就入党娶妻结婚了,而他的妻子就是党支部书记内人的一个远房亲戚,很快他就当上了大队会计,能写一笔漂亮钢笔字的他,第二年年底就荣升为大队秘书。与时俱进的他,就像乘着一架直升飞机一样在乡村飞黄腾达起来,他看不起当地的普通农夫,他也不喜欢说当地的那一口土得掉渣的土话,总用一口并不标准怪里怪气的普通话,来彰显他的才学和他那血统里高人一等的傲慢之气。
“建成老弟呀,那个不要脸的鬼,在我下乡的第一年就强要了我。”此时的刘兰英满面戚容,昨夜一通宵未睡的她披头散发,委屈的泪水滴滴答答。
原来,就是在刘兰英下乡的第一年春节,不能回家的她,在青山大队孤独地捱过她悲凉凄惨的时日。知青们都走了,青山大队只剩下她一个女知青。大年初一的夜,下了一场雪的青山,被皑皑白雪包裹着,大山里的风呼啸作响,无情地吹向她那一扇孤怜的窗,吹冷了那间小屋。裹着一床薄被的刘兰英在黑屋里的小床上忧伤地想着她的父母兄妹,想着她的少年往事,她还在想着那个曾与她有过一段情,此时却如此无情总不理她了的那个青工。想着,想着,就慢慢地进入了她年轻的梦乡。瞬刻间,有吱吱嗄嗄踩踏着雪地发出的脚步声,她的这间本是两人同住的屋门也被撬开了,正在熟睡当中的年轻人却浑然不觉,梦魇中像是有人压住了她年轻的身子,可她还是没有醒来,急促的喘息声带着满嘴的酒气终于把她弄醒了,张开万分惊恐的一双眼睛,却看不清楚压在她身体上的到底是人还是鬼,恐慌无助的她顿感窒息。她张开嘴却喊不出声来,随着她下身一阵剧烈的疼痛感带出她温热的液体,“哎哟,”她疼痛的身体终于让她本能地大叫一声:“你是谁呀?你是人还是鬼呀!啊!”
“不要喊,我是皇帝老子,我是喜欢你的人,我爱你,我的宝贝。在我心里,你就是杨玉环啊,你是杨贵妃呀,杨玉环的一根****毛也可以让天下人想千年,我们也做一对露水夫妻吧,我的心肝。”一顿发泄过后,他肆无忌惮重重地把门一关,发出嘭地一声巨响,大队秘书扬长而去。
北风呼啸,夜黑沉沉,痛失贞操的刘兰英撕心裂肺地哭泣了整整一个初一夜,却没有哭来任何怜悯与同情,谁也不知道,她撕心裂肺的哭声被呼啸的北风遮掩了,她疼痛地呐喊声被昏暗无光的夜空隐退了。
大年初二的夜,夜长梦多,她在梦里梦见了她的父亲母亲,梦见了她的手足亲情,她是爱那个家的,她是爱她的兄妹们的,可是她却再也不能回去了。
十六岁不到,花一样的年龄。当她跨出家门时,她的父亲就生硬无情地丢下一句刺痛她心扉脾肺的,让她一生一世也不能忘记的话:“你有辱我祖宗门庭,败坏了这一家人的名誉,这不是你的家了,你走吧!你去了,不要再回来!”那一时刻,不到十六岁的刘兰英面对父亲铁石般的心肠,眼望着那个大把大把流着泪站在屋门口的母亲痛哭失声起来:“妈妈,我就真的不能再回这个家了吗?我没有做什么呀,我至今还是一个黄花闺女呀,妈妈!这也是我的家呀,妈妈!你们不许我再回来,要我去哪里呀!”
“我的这些往事,我的这些丑事从未对人说起过,建成老弟,我知道你的人品,昨天夜里那个鬼又来了,他折腾了我一夜,这一次他终于给了我一个推荐上大学的指标,顺利的话,我可能马上就要走了,我不想把这件事情永远埋在我心里,我要找一个我信得过的人把它说出来,我相信你建成老弟。”她接着说:“那天的事情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你不说谁也不知道,不管外面怎么传,总算是这几年来并没有人抓住我与那个鬼的事实不是?”
一颗颗悲怨的泪珠儿,顺着她那张年轻却憔悴不堪的脸汩汩淌下,她再一次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丁建成,用近乎于求情的话儿请丁建成帮帮她。沉浸在痛苦的回忆和思索当中的丁建成蓦然惊醒。他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可怜可悲无故又无奈的老知青刘兰英,心中百感交集,他既同情她,却也为她的软弱而惋惜,她在迷失中失去了方向,她读不好书,并不是她的罪过,她年轻轻的就爱了一个青工,那也只是人和动物的本能,她也曾有过美好的向往,可是时代却让她的那种美好与贪婪的邪念交替混杂最终玉石俱焚。
她的软弱,让她自己在几年的时间里难以自拔。她的舌头像是被她自己割掉了,喉腔里发不一丝丝纯正的声响,她的胸中在燃烧着火焰,可那却是一种没有烟尘的****,她沉湎于痛苦与身体机能交织着的****中不能自己。丁建成望着她,他不知道此时应该鄙视她还是憎恨她,她的遭遇却又是这样的悲凉凄惨,此时面色蜡黄的她,声泪俱下,双肩颤动,悔恨的泪水已经打湿了她前胸的衣裳,她的身世真是令人既同情怜悯,她的懦弱却又让人睥睨唾弃。此刻,丁建成胸中惆怅满怀,心间五味杂存。
刘兰英的诉说,让丁建成什么也明白了。哦,就是那样的一个他本就没有当回事的早晨,就是那黄牛牯在荒谬年代里发出如歌的哞哞声,就是那一声声总陪伴着他的,他十分喜欢的牛叫声。在丁建成看来那是一种非常美好的自然之音,不想,却让正在发泄****的大队秘书心生疑虑了,并没有完全脱产的大队秘书也会隔三岔五地去牛栏屋里牵头牛耕耕田,祥和的哞哞牛叫让大队秘书心中陡生一丝后怕,他知道这是生产队指定给丁建成耕田的那头黄牛牯的叫声,他真的害怕了,他怕丁建成去公社告发他与知青刘兰英的丑陋行径,而此事一旦东窗事发,按这时国家对女知青如同军婚一样的保护政策和法规,他是一定要去坐牢的。黄牛的叫声让大队秘书清醒地意思到,丁建成这个家伙可能看见了他们的丑事,草草地完事后他在心中迅速作出了一个决定,尽快弄个指标把刘兰英送走,让刘兰英带着这个丑陋的秘密永远地消失,而刘兰英也担心在她离开青山大队之前,她与大队秘书之间的龌龊之举彻底败露,而不得不求助于丁建成。
“兰英姐,我向你承诺,我将终生为你守住这个秘密,我祝贺你在学校里,在单位能有你的一片新天地。”丁建成用誓师般的语言向刘兰英保证,他决不会对任何人说起有关牛栏屋背的事,要让牛栏屋背的呻吟声永久地消失在沉寂中。
这一天的天空灰蓝灰蓝,时代让刘兰英在聊以自慰的性行为中居然真的衍生出了希望。她走了,她把她难以启齿的羞辱难当的事情告诉了丁建成,可她却带走了此时并没有与丁建成和任何人说起过的另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将永无休止地揉碎她的心。她走了,她用她近八年的青春,她用她年轻的肉体换来了一纸大学录取通知书,可她的精神上却有了一把枷锁。她卷着她来时的那一床单薄的棉被,还是带着她那颗从她十六岁开始就受着重创的心,用她那躬着的城里乡村都不喜欢的身体,扛着她简陋的行李,迈开她艰难羞涩的脚步,离开了让她精神空虚荒芜了好几年的青山大队,一步跨入了天堂般的大学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