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箫,此时已经躺在桌上,安安静静的躺在桌上。
而吹箫的人,此时正望着那玉箫。动也不动的望着它,满面愁容,似乎方才的萧声勾起了他
的回忆没,勾起了他的忧伤。
一声叹息落下,重重的落下。连那空气,亦不禁一荡,涟漪一片。
楚映雪正是踏着这一声叹息走进屋子的。
而他,仿佛像是没有听到那一声叹息,亦不曾见到主人面上的愁容,微笑着坐了下来。恰好
,坐在了玉箫的旁边。他的手,已经落在了萧身之上,已在轻轻的摩擦萧身。
屋子的主人仿佛没有看到他走进,亦没有看到他坐下,甚至没有看到那一双手——抚摸玉箫
的手。但是他明明已看见了那一双手,虽然没有看到楚映雪走进,至少他能够听到。楚映雪
的脚步踩在木地板发出的吱吱声,即便是一个耳朵有些许的毛病的人亦能够听到,听得清清
楚楚。但是,屋子的主人,却像是没有听到,依旧在叹着气。随着那双手的律动,叹着气。
“你怎么有这么多叹息的事?”楚映雪不去瞧曲骆炳面上愁容,亦不去瞧他的眼睛,只是盯
着那玉箫,仿佛在与玉箫说话,“若是我有这么多的叹息,我早已寻一个僻静的地方,躺在
那里。一个人,静静的躺在那里。”
“躺在那里做什么?”曲骆炳依旧在叹着气,却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如此叹息,定然十分的难受,”楚映雪缓缓的抬起头,望着曲骆炳,淡淡的笑道“既然十
分的难受,定然十分的痛苦,既然十分的痛苦,定然饱受折磨。”顿了顿续道“过不了多久
,只怕就会寻死。只因死了之后,就会忘记那些痛苦,不再煎熬。”
曲骆炳不禁又落下一声长长的叹息,缓缓的将目光移到了楚映雪的面容之上。
此时,他面上的焦急已经隐去,只有一片笑意。但在那笑意之下,却满是惶急与不安。
曲骆炳又怎么会瞧不到那一片惶急与不安呢?
但是,他却是没有瞧到一般。将目光自楚映雪的面上移去,望向了窗外。望着夜色下的那一
片桃林,望着风吹动着的枝头。
也许,曲骆炳心中担忧,亦害怕。担忧望着那一张面容,难以说出心中的言语,害怕对着那
一张面孔,说不出心中的言语。
“你真的应该找一个那样的地方,”曲骆炳望着窗外的景色缓缓道。顺手将楚映雪手中的玉
箫抽出,放在他够不到的地方。“你比我更加的需要它。”
“哦?”楚映雪有些不解道“为何我比你需要它?”
“因为你心中的烦恼实在比我多得多,而且你的痛苦也要比我重得多。”曲骆炳长长的叹了
一口气,缓缓道。
楚映雪并没有问他为何会如此说。因为他不必问,他说的是事实。
过了半响,曲骆炳又叹了一口气,望着楚映雪,一个字一个字的道“你不该来这里的,你实
在不该来。”
“只可惜,我已经来了。”楚映雪苦苦一笑道。
“来了还是可以走的,”曲骆炳道,“你并没有非来不可的理由。”
“既然来了为何要走?”楚映雪缓缓道,不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而且,我确实有非来不可
的理由。”
就在楚映雪说完这几个字的时候,已自他的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张红色的请柬——十分华
丽而且十分好看的请柬。
这一张请柬,并不是曲骆炳第一次瞧见。因为他也有一张,与这一张一模一样。
楚映雪手中的这一张请柬并不是某个人送给他的,而是从燕飞雪那里取来的。
当他来到燕飞雪那里的时候,燕飞雪已经遇害,倒在了她的那一张床上。面上没有一丝一毫
的痛苦,嘴角挂着一抹笑容)满是幸福的笑容。看着她那时的面容,任谁都会以为她是累了
,睡着了,而且还做了一个美梦。
那时,楚映雪亦是如此的认为,而且那时他的反应,亦与见到这一幕的人一般,没有留心,
亦没有丝毫的怀疑。
直到他看到了桌上的痕迹,看到了桌上的还未完全写完的信。
那一封信,燕飞雪只写了不多几个字:我知道终有一天会如此。我会输给她,但是我会胜在
她的不自由,她的无奈之中·····
见到这一封未写完的信,还有桌上被移动过,又重新摆放过留下的痕迹之时,楚映雪的面容
瞬间就变了,而且只一晃,人已经来到了燕飞雪的窗前。他的手已经探出,搭在了燕飞雪
脉搏之上。就在那一刻,他的眼泪已经落下,他的痛苦已经爬在脸上——满满的一脸。
楚映雪并没有检查燕飞雪身上的伤口。因为没有那个必要,他知道燕飞雪的身上绝对没有一
处伤口。
燕飞雪并不是死在利刃之下,或是拳脚之下。她死于毒,一种叫做“梦幽兰”的毒。
楚映雪并没有瞧过那种毒,他只是听说过这种毒,而且知道中此毒的反应与症状,他还知道
,中此毒的人,身上会散发出一股香气——如兰花的花香。
燕飞雪的死,并不是一个意外,而是有人刻意如此。
当楚映雪想到,看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心中已满是慌乱,心中亦满是焦急与不安。他甚至
没有将燕飞雪的尸体入棺,就离去——匆匆离去。
他此番来此,正是因为“梦幽兰”。因为他知道,“梦幽兰”便在这里。
“这是你的请柬。”曲骆炳瞧着那请柬之中的内容道,“想不到,她居然请了你。”
直到此时,楚映雪才知道这一张请柬请的并不是燕飞雪,而是他。
在楚映雪离开燕飞雪屋子的时候,他发现了这张请柬。看到请柬之上所书的那几个字,他就
带了出来,根本没有时间去瞧里面的内容。因此他才不知这请柬本是他的,并不是燕飞雪的
。
楚映雪并没有收回那张请柬,因为曲骆炳并没有还他的意思。而是随手将那张请柬丢在了一
边。
曲骆炳已支起了锅。锅里已加了水,此时水已沸。一股香气已经传遍了楚映雪的全身。
但是,楚映雪却对着一股香气十分的木然,仿佛没有闻到一般。
若是换作以前,他早已十指大动,吃起锅中的牛肉——香气扑鼻的牛肉。
“无论如何,首先我们应该吃一点东西,”这是曲骆炳再煮这牛肉的时候说的话,“若是没
有力气,难以思考。即便能够想到法子,也没有气力去解决。”
火已灭,锅中的牛肉已经上桌。
楚映雪的手中虽然提着一双筷子,但是却没有打算吃那美味的牛肉。
曲骆炳本不愿管他,本可以自己美美的享用,不用担心有人与他争抢。但是此刻,他却觉得
咀嚼在嘴里的牛肉——香味十足的牛肉,就如在吃着一块木头,一块满是霉味的木头。
不禁将筷子放下,将嘴里的牛肉吐出,叹了一口气道“本以为自己能够开开心心的吃这些牛
肉,只可惜,少了争抢,亦失去了许多味道。这牛肉,简直就是木头。不,不是木头,简直
就是石头······”
楚映雪仿佛并没有听到这句话,依旧提着那一双筷子,盯着牛肉,却没有吃它们的意图。
亦不知过了多久,曲骆炳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你真的不打算吃?”
楚映雪依旧没有任何的动作,也没有任何的言语。
曲骆炳又望了他许久,方才道“若是没有你,我实在难以吃得下。你总不能将我也饿着吧。
”
楚映雪依旧没有任何的动作,也没有言语。
见到楚映雪如此,曲骆炳不禁又落下一声叹息,缓缓道“若是你陪我吃,我就告诉你关于她
的消息。”
处映雪不禁动容道“什么消息?”
“那你会不会陪我吃东西?”
楚映雪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十分艰难的挤出一个字“会”。
此时的楚映雪,没有一点胃口。那些香气,他虽然已经闻到,但是却又没一点吸引力。却像
是一杯苦水,不断滑入他胃中的苦水。
曲骆炳并不知道楚映雪心中的痛苦。他以为他如此只是因为那一张请柬,并未有其他原因。
若只是因为那一张请柬,楚映雪也不会如此。虽然他会痛,却不至于如此。因为,她的幸福
,便是他的幸福。心中虽痛,却不会苦。
“我只能告诉你几个字,”曲骆炳望着楚映雪道“剩下的那几个字,在你陪我吃完东西之后
,我再说给你。”
曲骆炳只说了寥寥几个字“她并没有出嫁”、
而楚映雪听到这几个字之后,面上并没有出现太大的反应,面上的担忧却又加重的了几分。
只可惜光线太暗,曲骆炳并没有瞧见。
楚映雪动起了筷子,动得很慢,吃得也很慢。
曲骆炳不知道吃到嘴里的究竟是牛肉还是其他的东西,他感觉不到它们的味道,也不知它们
的味道。见到楚映雪那副模样,他实在吃不下,却又不得不去吃。因为他并不是为他自己,
而是为了楚映雪。因为他不知道楚映雪到底有多久不曾吃过东西了。因为他知道那封请柬,
至少已在十日之前到了他的手中。虽然不知何时到的楚映雪手中,但是他相信楚映雪接到这
一封请柬之后,绝不会吃东西。他根本吃不下任何的的东西。因为他知道那样的感受,他曾
经就体验过,而且尝了好久,好久······
楚映雪不仅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是什么味道,甚至他不知道他的筷子夹的究竟是什么。
他只是习惯性的提着筷子——落下,提起,然后送入嘴中,再一次重复。他不愿曲骆炳因他
而挨饿,更不愿他担心。
他已瞧到了曲骆炳眼中的担忧,面上的担心。
每一次,楚映雪都是伴着心中的不安担忧将嘴里的东西吞下的。那些担忧与不安,在他的腹
中越积越多,几乎已完全的塞满。
他在担忧他心中的那个人,亦在为她感到不安。
楚映雪能够感觉得到。在黑暗的某一处,正有一双眼睛在瞧着他,注视着他,亦在瞧着她。
但是,那究竟是一双怎样的目光他不知道,那究竟是谁的目光,他也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
是:那一对目光必然十分的冰冷,无情。甚至在那目光之下,还有一抹笑——残酷无情的冷
笑,几乎令他全身冰冷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