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已破败不堪的路,曾经的青石板,此时已经所剩无几。遍地都是坑坑洼洼,有几处虽然
已用石头填上,却依然难与青石齐平,深一脚浅一脚。
幸而天上挂着一弯残月,月光虽淡,却能将眼前的路现在眼前,不至于什么也瞧不到。
饶是如此,亦是令人小心翼翼提心吊胆,不知何时会踩空,摔个大跟头。倘若人醉了,即便
摔一个跟头倒也无妨,若是清醒,那滋味定不好受。
“不知这修路的款子又去了何处?”楚映雪走在这样的路上,不禁叹道,“如此补发,不知
在骗着谁?”
他那里知道,那些填补沟壑的石头,并非专人而为,而是住在这里的人自觉修补的。
他们深怕走在这条路上的人会踩空,因此常常的会在门头处点一盏灯。那灯虽然昏暗,却也
能将路完完全全的照亮。只是,此时那灯早已熄灭。
那高额的费用。可不是他们能够承担得起的。
这是贫民窟。虽然是贫民窟,却要比洛水县的贫民窟好上许多。
只可惜,那所谓的好,只是表面,他们的生活可是不如洛水县的人。三餐,有时只得一餐。
但依然阻挡不住外来的人——挤破头皮也想住进来,即便三天只得一餐也是甘愿。
也许他们来这里,并非为了“享受”,而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与亲朋好友的谈资。
只可惜,那所谓的面子,终究难以填补心中的痛苦,终有一天会醒悟,只可惜,那时,已遍
体鳞伤,已无回头路可走,只能咬着牙,继续在自己亲手营造的痛苦中苟延残喘。
越往里,越是难走。
青石板早已见不到一块,即便是一块平整的石头,亦是难见。一眼看去,只有坑坑洼洼的泥
土。幸好,那些泥土早已被踩平,只可惜还不够坚硬。倘若下一场雨,这路可就没法子在走
了。
但是,还会有许多人自那泥水中淌过,若是他们不这样,饿肚子的,可就不只是他们自己。
楚映雪终于停了下来,停在了一处矮门之前。
那门实在太矮,只有他的一半高,根本挡不住飞贼。
门与锁,岂是在阻挡飞贼?若是他们想进去,那些东西只不过是他们眼中的摆设而已。门与
锁,阻挡的是君子,防的是野兽,亦是在告诉他人,这里已不属于他,而是属于那个手执钥
匙的人。
楚映雪站在面前,往里瞧了瞧:只见屋中还跳着烛火,那烛火并不明亮,却将几个人影投在
了窗纸之上。只可惜那是些静止的人影。楚映雪注视良久,不曾见过他们动过一下。偶尔的
晃动,亦是因为烛火的缘故。
楚映雪终于不在去瞧那些人影,伸出手,想要推那矮门。
只可惜,她的手还未落在那门上,耳边便响起了轻微的风声。
她刚刚矮下身子,一条如毒蛇般漆黑的长鞭自他的头顶没过。
那鞭子刚刚隐在黑暗中,他的膝盖处就有一道凌冽的劲风袭来。
楚映雪仿佛背后长眼一般,已经知道袭来的那股劲风并不是风,而是一扁担。旋即向上跃起
,拿扁担,贴着他的脚底板擦了过去。并没有击在门上,而是距矮门一拳的时候停了下来—
—稳稳的停了下来,再转眼,扁担已被收回。
而楚映雪的那一矮身与跳跃几乎发生在同时。若是迟一分,他的膝盖,或是脖子,必然会被
扁担或是鞭子击中。
只可惜,他没有一丝的喘息的机会。
刚刚落下——大概在方才所在的位置的两步之处时,那如毒蛇般的长鞭又卷来,而那条扁担,也攻了过来。
这一次,扁担攻上,长鞭取下,速度奇快,配合的亦是天衣无缝。
幸好,楚映雪的速度不慢,反应也够快,不然定会中上一扁担,或是被长鞭卷住。
大概拆了三十余招,长鞭与扁担不曾伤到楚映雪分毫。
猛然间,长鞭一抖,鞭法猛然间一变,不再是卷,而是用那鞭梢或刺或扫,每一次攻击,不仅狠,而且甚是毒辣;而那扁担,也不再是方才的攻击,此时已变成了拍,点。那招试不仅奇特,而且甚是凌厉。
只听一声,闷响。
长鞭不知为何被楚映雪牢牢地抓在手心之中;而那攻来的扁担,也不知为何被楚映雪踩在了脚下。不论,他们二人如何的用力,终还是难以抽出。
就在他们僵持的时候,只听一道风声响起。一条人影已跃窗而出。
人未到,掌风已至。
见到那一掌攻来,楚映雪并未躲闪,而是以左掌切去——化掌为刀,向着那人的手腕切去。
楚映雪的出手虽然比他慢了一步,但是他切出去的那一掌,却比那人快了一步。
那人的反应倒也迅速,迅速地收回攻出的那一掌,望着楚映雪切过来的那一掌。
他变得快,楚映雪变的同样迅速。切出去的那一掌,已不去切他的手腕,也不去与他拼那一掌,而是化切为抓,直取他的手腕。
那人见到楚映雪猛然间的变招,并未惊慌,攻向楚映雪的那一掌,此时想要收回,也已然来不及。恰就在楚映雪即将抓住他的手腕式,他的那一掌,已化作指,望着楚映雪的掌心点去。若是点在楚映雪的掌心之上,虽然不会令他受重创,却也会令他的左臂失去知觉。
只可惜,他攻出去的那两指,并为点在楚映雪的掌心之上。
就在他,即将点上之时,明明已经贴在他指尖的掌心,猛然间消失在指尖之上。
仔细一瞧,已回到了楚映雪的身边,仿佛不曾有过丝毫的动作与一般。
而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若不是那人手指此时保持着点的姿势,几乎没有一个人会相信曾经发生的一切。
那人的面上,并为露出惊恐的神色,反而露出了笑容,笑道“楚映雪果然不愧是楚映雪,实在佩服佩服。”他的笑容猛然顿住,露出一抹不解的神情,忽道“只是我有一事不解。”
“什么事?”楚映雪笑道。
“你的功夫为何会如此之好?”
楚映雪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缓缓道“若是你曾有我那样的过去,你的功夫也差不了。”
“哦?”那人猛然瞪大了眼睛,望着楚映雪道“那是一个怎样的过去?”
“若是你的动作慢一点,你至少会挨上一刀,或是一掌。”
那人不禁也叹了一口气,缓缓道“若是这样的一个过去,别说是你,换作任何一个人,他的功夫也差不了。”
楚映雪微微笑了笑,道“只可惜,那样的环境,能够活下来,已是一件幸事,功夫好不好,也不会关心太多。”
那人不禁笑了,笑道“幸好,我没有那样的过去。”、
楚映雪又笑了笑,道“他此时睡了没有?”
那人摇了摇头,道“当然没有睡。他知道你一定会来,所以他无论如何也是不会睡的,他在等你。”
楚映雪不禁动容道“倘若我今夜不来呢?”
“我想他一定会一直等你,直到你来的那一刻。”
楚映雪不禁道“认识他,能够成为他的朋友,真是一件幸运的事,亦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无论他是谁,都该如此。”
屋中并非只有三个人,而是四个人。
三个人围在桌边,仿如三尊雕塑,不动,也不说话。而在火炉之旁,坐着一个人——一个身着满是补丁,却依旧破烂不堪的衣服的人。那人仿佛很怕冷,坐在炉火旁,依旧在不停的抖动着,而且愈是抖,他就愈往炉中加着煤块与木柴。
那人的衣着,看起来极像是一个乞丐。
他并不是像一个乞丐,他就是一个乞丐。只不过,他并不与大多数的乞丐一样,绝不会乞怜,而是端坐在一块极其舒服的椅子上,亦不会带一只破碗,而是用一只金碗——一只黄金打造的碗乞讨。他就像是一个乞丐中的王,绝不向任何人低头,亦不会在乎别人看到那一只金碗,会做何感想,会不会往那只金碗中丢一枚钱币。
他不仅用金碗乞讨,而且有时很会将碗中的钱币丢掉——若是遇到他不喜欢的人,他绝不会要他的钱,甚至还会破口大骂,甚至还会出手伤人。
最怪的,却还是有许许多多的人希望他能够接受他们的钱财,即便是让他们跪下来,也是甘愿。
若是跪下来,他便能够手下他们的钱财,不仅没有人会嘲笑他们,甚至还会羡慕他们——羡慕的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