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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囚徒(2)

明妙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从他走进这个房间,没看过她一眼,他盯着地板、桌子缝隙和自己的手指头。明妙紧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来,已经难以抑制心酸,嗓音有点沙哑:真年,你看着我,无论发生什么,我不会离开你。

他双手磨搓着膝盖,把头背过去,不看她,固执地不肯看她。

真年,很难对不对?实际上没那么坏,一切都会过去的。

明妙嘴角抽搐了一下,她想把整张脸都埋在他手心里,小声地哭一会儿:只要他抱抱我,抚摸我的头发,宽容地不发一言,在太阳落山前,我就能相信他,乖乖地跟随他去任何地方。

可我不必哭。

真年,你叫我一声吧。

她恳求他,身体微微前倾,徒劳地想要接近他,一大颗眼泪转啊转,滴落在手背上。

他好像没听见,掩住整张脸,一声不吭。

她的指甲狠狠地掐进了手心,反应如此强烈,明妙自己也感到吃惊。已经没有什么是不可接受的,她做了交易,来到这儿,见到他,再没有什么能够让她仇恨,让她羞耻,让她逃避,以后也不会有了。为了真年,一切都是为了他。这是个糟糕的决定,但她没办法躲在一边,也不能跟任何人求助。

她心里想:真年,现在我知道害怕了。嘴里说出来的却是:真年,我需要你。我们好也在一起,坏也在一起,只要你不怕,我就什么都不怕。你想的和我一样么?

他不回答,再也不说一个字,他的心是铁打的。

对面亮起了一盏灯,晃了晃,又灭了。

明妙站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他:真年,你在恨我么?

真年抬起头,他看着明妙,那眼神充满噩运,而她是所有噩运中最不吉祥的一个。

明妙坚持走过去,俯下身,盯着他的眼睛——这是一双熟悉的眼睛。这些年,他是她的支柱,如同神庙门前牢靠的石头柱子,像日出和大地一样不容置疑。现在,她开始慢慢了解男人,男人都很软弱,她学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说来奇怪,她没那么心酸了:真年,你知道我怎么能到这儿来?我去求了董事长呀。

他的手开始颤抖,落在膝盖上,如同枯萎的叶子。

明妙知道自己说中了要害。绝不去——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话。真年,你说啊,你就这么说,绝不去。明妙心里叫着,她咬了咬嘴唇,继续说:董事长说律师已经和你谈过了,他甚至笑了一下,说很想知道我和你见面的感受如何。

一大群暮归的鸽子突然从窗外掠过,翅膀下阴影森严,覆盖了整个房间。

真年整个人一点一点浑浊下去。

明妙抬起左手,抚摸自己的脸颊,假惺惺地笑了。

真年。她叫着他,停顿片刻,又一次问道:你在恨我么?

他忽然吼叫起来:我已经毁了,你还要我说什么?声音里含有一种退到角落里的威胁。

汗水从明妙的脊背上渗出来。事情愈发不可挽回,她永远不想原谅真年,但愿自己是一条毒蛇,洗得干干净净,盘成一个美丽的苹果,盛在银盘子里,端上筵席,你吃啊,你们都来吃啊,一口一口吃掉我,音乐行云流水,陪伴你七窍流血,同归于尽。

明妙走出去。一朵毫无抵抗力的花,身体里却过了一根钢丝,她不再回头。

真年张张嘴,没发出声音。他面色灰白,看上去快要死了,实际上他从未死过,却一下子体验到了死亡。

有时候人需要彻底的绝望,它能让人心平气和。

这是一个霜寒刺骨的早晨,酒店的咖啡厅很清冷,一排月桂树高大葳蕤。

明妙和律师在月桂树下说话,声音很低。

上次见面以后,真年拒绝明妙的探望。

你不用再见他了。

律师递给明妙一张纸条,展开来,写着一个数字,是房间号码。

月桂树充满东方情调,叶片轻轻触碰她的头发。明妙摘下一片叶子,放进嘴里,慢慢咽下去,尝到微麻的苦涩。她问:最坏的后果是什么?

律师并不回避:这是公诉案件,即使董事长决定撤诉,如果警方认为有犯罪嫌疑,就可以继续侦查,由检察机关提起公诉。

明妙又摘下一片树叶,用指甲雕刻,刻出一对没有鸟的翅膀,托在手心里,听他说完这番话,她站起来:知道了,谢谢你。

电梯门在明妙眼前缓缓闭合,这是多么奇怪的情景,如同一场葬礼,她被安放在闪闪发亮的钢铁盒子里向天空升去,真像一个死者。真年,在你心中,我也已经是一个死者了吧,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电梯叮咚一响,停了下来。

没事的,明妙小声对自己说。

这葬礼太短,没有足够的时间做一个巍峨的梦,她非常疲倦。

这是被一个男人指定的地方。

明妙走得很慢,逐一寻找长走廊里的号码,在房间与房间的缝隙中间,镶嵌着冰冷的金属,弥漫着青铜的光芒。明妙停下来,将手心里的树叶贴在金属上,用手按了一会儿,它粘住了。

她退后一点,想要看清楚这翅膀,却不能够,只觉得眼前发黑。一只陷入罗网的鸟,需要所有的东西都变黑,除了逃亡的路。可她不能逃,她自己选择了到这里来。在古老的歌剧院里,有一种迷信,如果有鸟死在舞台上,房子就会着火。她左右看看,什么都没发生。

来吧,她绷起手指敲门,鼓足了勇气,这毫无出路的勇气。

从浴室出来,她穿着一条猩红的吊带睡裙,里面什么也没穿。

在丝绸的光泽中,她显得非常冰冷,不回避他的目光,也不靠近他,自顾自走向窗边,坐在地毯上,蜷起赤裸的双脚。

墙上悬挂着一幅油画,绘着红色花朵,黄铜门把手纹丝不动,分分秒秒的时间像花朵一样先后凋零。

他看着窗边的女孩子,说:过来。

她的眼睛异常明亮,小腿上有一块隐约的瘀青,阳光照进来,无遮无拦地穿透她的身体,如同穿透一株朝生暮死的草。

她走到他面前,缓慢地挺直脊背,悄无声息。

他站起来,手按在她肩膀上,触摸到她的骨骼,清晰分明。

你害怕?

我不配害怕。

她果然不发抖,也没什么表情。

他赞许地看着她,目光滑过她的脖子、锁骨,然后落在胸脯上,盯在那儿。

明妙,你可以和我说说话。

她摇摇头,对他的建议漠不关心。

他第一次见到她,她十四岁,骨骼幼细。十九岁,她公然反抗他,令他不能忘记。现在她二十六岁,近在眼前,唾手可得。

他打量着她,叹了一口气:你让我失望,明妙,你的小姑,她才是独一无二的。

她死了。明妙犹豫了一下,咬住嘴唇,没有说出更多。

你和她真像。他有些伤感了:我失去了很多东西,明妙,我不会过分,我能让你享受快乐,这快乐是你难以置信的。

他注视着她,仿佛随时准备赞美她,给她一切东西,完全不介意她怎么想。

你不需要跟我说这些。她冷淡地说。

他盯着她: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很委屈?

我什么也不想告诉你。她不再说话,左脚轻轻踮了一下。

他看见了一切,脸变得严峻了。远处电报大楼顶层的钟当当敲响,他放开她的肩膀,点燃一支雪茄,不动声色地递给她。她接过去,认真地吸了一口,嘴里激荡起辛辣的味道。

再抽一口。他语气严厉。

她不反抗,低头猛猛再吸一口,呛出细碎泪光,小小的脸庞显得更加明亮。

这是一个游戏,追逐权力的游戏,满足欲望的游戏,征服与毁坏的游戏,所有这些游戏都只有一个规则:看谁来决定命运。

直到目前为止,他玩得很高兴,因为确定自己是胜利者。

他曾经和一些非常美丽的女人睡过,明妙似乎很普通,也不复杂,这并不重要——在他看来,明妙是一个化身,他一厢情愿地认为,失去的是最美好的,他要占有她,让年轻的日子重来一遍。

时间滴答滴答。

他狡猾地转过身:门在那儿,你随时可以走。

明妙从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皮肤冰冷,恍若微光,她瞧他一眼,背过身,慢慢脱下猩红睡裙,现在她一丝不挂,只穿着她自己了。她转身面对他,再接近一步:轮到你了,门在那儿,你也可以走。

他鼻翼两侧的法令纹渐渐拉长了。

她眼睛深黑,嘴唇苍白,像一道骤然开裂的深渊。她明知道谁是主宰,依然敢于反抗,他被激怒了。那种毁灭一切的古老欲望一下子迸发出来,他暴躁地抓住她,时间显得那么仓促,不必假惺惺,这就是一场战争,他说了才算,他来决定剥夺什么,留下什么。

她被覆盖在他的身影里,指甲嵌进手心。他想看她哭,看她喘不过气,让她一塌糊涂地蜷缩在他脚下,多年前曾经发生过这一幕,他要她来重演,这才够刺激。可是她使劲儿绷住,鼓起全身的勇气让他难受,他越来越恼怒,把她的手指一个一个从掌心里拽出来,把她从坚固的壳里拽出来,一口咬住她的肩,渗出丝丝血痕。她开始发抖,嗓子嘶哑,那双光芒冶艳的眼睛,终于渗出大片泪水。

他爆发出一声呻吟,只有征服她才能令他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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