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的远远的就看见老妈在店前打扫,我快步上去帮忙把门前的杂物扫到角落里。
店里,两个小工正在串羊肉串,身边是几大盆新鲜的羊肉和一箱刚开封的竹签,里间水池旁,一个小工麻利的剖开鱿鱼,取出内胆,洗净。
“力啊,跟妈出去一趟。”老妈脱下套袖,出门招停了一辆出租车。
“妈,什么事?”
“去了就知道了。”
出租车七弯八拐进了条小巷,周围是很旧的平房。推开木制院门,一个很胖的中年妇女在院中葡萄藤下打毛衣。看见我们,好象明白了什么,冲我们做了个低声的手势,钻进屋去。隐约听见她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句话,随后她出来招呼我们进去。
屋里的老式火炕上盘坐着一个老人,我突然明白了,又是一个远亲!上次过年去山海关见的那个隔着八丈远的远房表姑,那老太太非要我吃糖,又不好驳她面子,几个和糖纸粘在一起的过期劣质软糖在她的期盼下直接滑进我的胃里。出了门,吐了半天也没吐出来,没准粘到哪了。
眼光四处搜寻了一下,没发现糖果盘,心里稍安。
“过来。”没看见老头嘴动,就听见他嘶哑的声音,难道他还是世外高人会腹语?
“去啊,让王先生看看。”妈让我过去。
我坐在炕前的方凳上,借着墙上小窗透进屋的光亮,终于看清了王先生。这老头绝对比我大三个辈分以上,会不会要我跪下磕头,我顶讨厌这个规矩。王先生脸上布满片状老年斑,皱纹坑里都能装水了,干瘪的嘴唇下面是一把乱糟糟的山羊胡子。穿的倒是正统的中山装,他的眼窝很深,眼睛紧闭着,眼皮有点向上翻的感觉,他是个瞎子~这个老头是个算命骗钱的,我回头看老妈,她示意我别乱动。
报纸上说现在的中年妇女都很迷信,难道老妈也光荣迈入这一行列?不过不想违背老妈认定的事,很多道理在这个时候说无疑螳臂挡车,没什么作用还惹老妈生气。
王先生伸出双手,平平的向我摸索过来,枯瘦的双手突显出巨大的指节和粗粗的血管,我的双眼已经被他的大拇指覆盖,随后左手按住我的后脑骨,右手在颧骨周围摸索。这老头会不会修炼过九阴真经?如果突施九阴白骨爪,我这颗早晨十点的太阳就陨落在这了。去年上的意外伤害保险不知道到没到期,杨阳还说回来给我带土特产呢,新买的篮球鞋刚穿过一次,海涛半年前欠我的两块钱至今没还……
“出去吧。”王先生用腹语说了第二句话。
我站在院子里看葡萄架上发育不良的葡萄,隐约听见王先生叽里咕噜的说话声,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不过有几句的发音颇似高中外语老师的美式英语。
老妈从屋里出来面带喜色,我心说这王先生还真挺能忽悠。出租车上,老妈跟我絮叨了一路,说来说去无非是两件事。
第一,我应该在偶数年纪上大学,按虚岁算我今年19,也就是说明年再上,和我要复读的愿望不谋而合。
第二,我是当省长的命,以后绝对是省部级干部。
小时候看电视,小妹说我的眉毛和连续剧里一个土匪的眉毛一模一样,我就立志要当一个土匪。上了几年学,突然发现当土匪的志愿和国家某些法规政策有冲突,我又立志到无人的荒野中去当一个牧民,带着小妹一起去,还要牵着小花狗,口袋里装着变形金刚。
没想到我还能当省长,这玩笑开的有点过了。
和小工一起把店里的桌椅板凳都搬到店外摆好。夏天屋里憋闷,人们都喜欢在外面吃个痛快。夏日晚风从海面吹来淡淡咸腥,若有若无的气息让我有种幸福的感觉,杨阳在做什么呢,好想她啊。
我烤羊肉串的手艺完全是老妈传授,初中时就已经熟悉采买,切,腌,串,烤这一系列的工作,还有如何应付喝多了耍酒疯的,没事找抽的。以及工商税务卫生办的收费项目。
老妈简单交代了几句之后,直奔我姥姥家,老妈很爱打麻将,我的到来意味着她的解放。看她兴冲冲的样就知道老舅,老姨还有姥姥又是三缺一。
夜幕降临,食客逐渐多了起来,小工招呼客人坐下,送上盘水煮花生米,在单子上写下客人所要的东西,然后大声喊出来,“啤酒两瓶,牛羊肉各一盘,羊腰一盘————”声音拉的很长,有点象京剧的唱腔,其实是为了要我听的更清楚。我又在炉火上摆上几十串,烧的通红的木炭散发出均匀的热量,肉的颜色由深变浅,变为淡色,翻面,撒上味精,盐,孜然,辣椒粉,刷一层三合油,把肉串相互挤压使调料更加均匀。火候的掌握最为困难,肉质不同所需时间也不同,虽然我还没有到炉火精纯,但是也可以烤到不焦不生刚刚好。
小工把烤好的肉串装盘送到桌上。
负责收钱的是一个在这干了五年的女工,老妈很信任她,工作轻松而且还给她开相当于其他小工双倍的工资,让我大为不解。后来在广播中听到高薪养廉这个词的时候才明白老妈思想比政府先行一步。
混合着辣椒,孜然气味的肉香在空气中弥漫,人越来越多,三米长的炉面上摆满了肉串,我忙的不亦乐乎。几个小伙子找不到座位只好拎着啤酒,拿着肉串蹲在树下边喝边聊。
凌晨一点收摊,我就没闲过,老妈还没有回来。
我给姥姥家打电话,电话刚一接起,洗麻将牌的声音立即传了过来。接电话的是老姨夫,语气中透露着无奈,估计是坐在老姨身后看牌看了一晚上,手痒却没有上场机会,情形好似郁郁不得志的板凳队员。
“老姨夫,我妈在吗?”
“小力啊,今天晚上三家输一家赢啊。你妈不玩则已,玩起来就大杀四方,钱多的都装不下拉。”老姨夫说话就爱夸张。
让小工热了几盘牛肉锅贴,装进袋里,我给他们送去当消夜。
也许是好久没有帮妈干活了,早晨起来,手腕还有些麻木。
出门买煎饼,看见肖姨和小妹买豆浆。这么近的距离,很明显她们也看见了我。但是肖姨又拿我当空气,小妹也对我视若无物。肖姨转身付钱的时候,小妹很迅速的冲我做了个鬼脸,然后又强忍着笑装出一副谁也不认识谁的表情。
门口的音像店刚开门,租了两部警匪片,掏出钥匙听见屋里有电话声。杨阳?!推门进屋接电话。
“小雪在吗?”是个男的,听声音应该和我差不多大。
“谁?”
“小雪。”
“没这个人,你打错了。”我没好气的挂上电话,白高兴了。
很有节奏的敲门声。
我开门,小妹又做了一次贼。
“你能不能正正经经走进来,别跟做贼似的。”
“行啊,你去和我妈说啊。”小妹含着吸管喝酸奶。
电话铃又一次响起,看来电显示又是那个打错的。
“怎么不接?”小妹问。
“打错了的,找小雪,神经病一个,告诉他打错了还打……哎哎,不会是找你的吧?”我突然想起初中时有男孩追她要电话,小妹总是把我家电话告诉他们。
“也许是找我玩CS的,不过我今天不想去。”
“关我屁事。”我继续看电影。
“看这张,是尼古拉斯凯齐主演的。”小妹换碟。
“我刚看一半你就换啊?”
“以后再看哈。”小妹说。
“唉,某些人越长大越让人讨厌了。”我感叹。
“哥,你生病了吗?是不是发烧了?”她开始耍无赖,还装模做样的上来摸我的额头烫不烫。
电话铃响。
“找你的。你接。”我把电话递给她。
“没空,说我不在。”小妹被精彩的打斗场面吸引住了。
“那我接了我就告诉他,你叫肖雅琦,顺便把你家电话免费告诉他。”
“你这样说我和你拼了。”
“喂,找谁?”我明知故问。
“我好象又打错了。”听到又是我的声音,他迷茫了,但还是有点不甘心的意思。
“没打错,找小雪是吧,她出去玩了。”我没事找事。
“啊?她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惊喜中带着失望。
“可能去超音速或者龙人了吧?什么时候回来可没有准。”我随口说出学校附近的两个网吧的名字。
“你是?”
“我是她哥。”
“哥哥啊,我叫二健。”直接改口叫哥哥,自报姓名准备攀亲戚。他还准备介绍他的家庭情况,我借口有事迅速挂了电话。
这部电影走的仍然是老套路:英雄被人陷害,经过不泄努力,枪战,飞车,爆炸,最终铲除罪恶还自己一个清白。
影片的结尾处再正常不过的穿插了一段激情戏,镜头由远及近,大特写,女主角的最后一颗纽扣即将被解开……
“喝不喝橙汁?”我借故起身。拿了果汁回来坐下。
“吃不吃苹果?”我坐下一秒钟又站起来。拿了苹果回来,激情仍在继续。
“看不看明星周刊?”我又要站起来。
小妹白了我一眼说:“哥,你咋这么事啊,来来回回的,我又不是小孩子,至于吗?”
我无话可说。
小妹报名参加“新新”电脑暑期补习班,地点离家五站地。小妹在步行,骑车,坐公交车这三种交通方式中选择了公交车,为此我还跑到公交公司给她办了张公交IC卡。看着小妹走进电脑学校,感谢上帝,自由重新降临。我立即打电话给海涛,直扑北戴河。
第一天游泳回来,后背火辣辣的疼,对着镜子发现后背竟然开始爆皮。卷曲的旧皮下露出新皮肤,鲜嫩的颜色让我联想到刚刚破壳而出的没毛小鸡。
杨阳在电话里说我笨蛋,“不知道用防晒霜啊?”
“防晒霜?”这种东西在我脑中完全没有概念。每年都会晒到爆皮,最后只会听见老妈说:“没事,过几天就好。”或者小妹喜笑颜开的说我活该。
全身晒的有些微黑的时候杨阳回来了。她没有象从前那样穿中性的衣服,完完全全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想抱抱她却没敢施行,仍旧牵起她的手。
“去剪头发吧?”按杨阳的习惯,这么长的头发早该剪了。
“我要把头发留长。”杨阳看着我说。“喜欢吗?”
“你别动,把眼睛闭上。”我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说。
杨阳顺从的闭上眼睛一动不动。脸颊飘起一抹红晕,急促的呼吸似乎在等待什么……
我仔细的端详了杨阳一下,说:“你画眼影了吧?”
一拳直击我左肋,杨阳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只剩我坐在那大口喘气,站起来感觉身体还不错,暂时不用打急救电话,一点小伤就麻烦人家实在太浪费资源了。
从护城河到杨阳家大约二十分钟,今天走了三个小时,就算是爬回来顶多也就用两个小时,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走的。晚上十点才到她家楼下,我决定送她上楼。楼道里的声控灯哪个也不叼我,一至五层没一个亮。杨阳摸索着掏出钥匙开门。房间内一片漆黑。
“你爸妈都睡了?”我悄声说。
“他们还在东北呢,我着急回来,一个人先回来了。进来歇会吧。”
杨阳进房间换衣服,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各个电视节目无一例外的被广告拦成两三段甚至十七八段,原本就不怎么吸引人的电视节目内容更显得松散。握着遥控器拨来换去,客厅的灯突然被关上了。
借着电视发出的光线我看见了穿着睡裙的杨阳。她扑到我怀里,慌乱中我按到遥控器关掉了电视。房间里静的可怕,我隐约听见楼下蛐蛐的奏鸣。
好象刚洗过澡,杨阳的头发还有些潮湿,散发出淡淡的香气。透过薄薄的睡裙,我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和暖暖的热气。恍惚间我已经躺在杨阳的单人床上,而身上的T恤也不知甩到哪去了。杨阳的嘴唇笨拙的贴在我的嘴唇上,随后躺在我的胳膊上看着我。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自己正处于一个难以控制的位置上,激素大量分泌,我有些发昏。某个部位的大量充血使我异常难过,我努力抑制自己,脑子里开始默念三字经,可惜没念几句就忘词了。转头发现杨阳仍然望着我,轻轻的抚她顺滑的头发,口干舌燥不知道说什么好。
“睡吧。”我不知道这两个字是谁说的。
杨阳闭上眼睛,甜甜的枕着我的胳膊睡去,她太累了,坐了一天的火车一直没休息。
剩下我自己躺在那独自难受。坐怀不乱极为伤害身心健康,而且还违背当事人的意愿,我鄙视我自己。凌晨五点,我把已经发麻的胳膊抽出来,拿枕头给杨阳垫上。回家洗了两个凉水澡,在镜子中发现自己有了黑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