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香格里拉
看了一部电影,《这儿是香格里拉》。影片讲述女主人公季玲失去亲爱的儿子后,一个人去香格里拉找回自己的灵魂的故事。唯美的色调,悲情的情节,以及略带悬疑的线索设置,使整部电影美轮美奂,扣人心弦。
一场意外的车祸带走了季玲可爱的儿子,也粉碎了她幸福美满的家。她内疚,因为她是在和老公打电话时,对儿子疏于照看,才使悲剧发生;她痛苦,因为儿子的离去,带走了她全部的灵魂;她仇恨,因为肇事者没有停车抢救孩子,而是逃之夭夭。她不停地怀念,因为无法遗忘;不停地起诉,意图为子报仇;丈夫被忽略,家庭生活变得压抑而灰暗,一切都无可挽回地绝望。
然后,她无意中在儿子房间里找到一张寻宝游戏的纸条,她边哭边笑:因为这是儿子生前最爱和她玩的游戏——纸条直指云南香格里拉的圣山。
就这样,她独自出发去了香格里拉,然后,意外跌落到云雾笼罩的悬崖下面。等她醒来,却发现自己到了一片宁静、安谧的天地,这里绿草茵茵,牛羊成群,洁白的圣山映着蓝天,如梦如幻。一个小男孩,有着棕红的小脸蛋,一身朴素的藏民装扮,带她骑马,听她唱歌,看她流泪,然后给她宽慰。最后,小男孩说:走,我带你去看我的宝藏。当她跟着他到达圣山脚下,抬头仰望,却看见山顶上有一个穿藏袍的小女孩,逆光而立,宛似仙女。
她不明其意,笑着调侃:“你的小女朋友?”
小男孩严肃地摇摇头:“不,她是我的爱人。”
“你很爱她?”
“是的。”
“这就是你的宝藏?”
“是的。”
但是,小男孩却痛苦地说:我的爱人等着我,我却走不了,我很辛苦。她诧异地低下头,却看见小男孩的脚踝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捆绑上了粗粗的铁链。她心疼地蹲下身去解,小男孩竟然深情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叫她“妈咪”。
原来,这就是她深爱的儿子,因为她不停地牵念,使得他无法脱身奔向自己的世界,很辛苦地恋栈在她的身边,用忧伤的眼睛关注着她,听她在一群藏民热情的邀约下唱儿歌:“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季玲泪流满面,给儿子解开缠脚的铁链,放他轻身飞去,同时自己也解开了缠绕在心上的爱与恨、苦与痛。
其实,这一切不过是她跌下悬崖后,昏迷时的幻觉。醒过来看到的,是医院的病房,以及陪伴在她身边的丈夫,正对她深情凝望——原来放走了爱,爱还在。
那么,放走恨呢?
她终于撤销起诉,然后在那个已经得了绝症、行将去世的“凶手”面前,听他忏悔:“对不起。”三个字,重逾千钧。
她把孩子的小房间彻底整理,该洗的洗,该换的换,儿子照片前飘摇的白蜡烛也拿走,然后从枕套里抖出一本书,一帧帧的画全都是香格里拉的圣山,其中一页夹着孩子从妈妈脚上拿下来的脚链,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妈妈,找到了。”
找到了什么?
一番艰辛苦痛,找到的是生命的真谛:解开以爱的名义捆缚亲人的铁链,自己的生命也会于受伤后尽快复原;宽恕别人犯下的罪,自己的心灵也会变得地阔天宽。
现实中,也有一个季玲版的母亲。她的儿子被堂兄家的女儿误伤致死,于是伤心成狂,想方设法折磨这个已经内疚到无以复加的小姑娘。她把小女孩接到自己家里,然后一张张给她看被她“害死”的弟弟生前的照片,如数家珍,直到小女孩被她折磨得进了精神病院,她还不肯罢休,又大闹病房。被医院列入“黑名单”,无法进入医院大门后,又在门口大叫大跳,状若疯狂——事实上,若不及时挽救,她就真的疯了。
最后,堂兄无奈控告她虐待侄女,将她送上法庭。法院判她半年拘役。冷静反省后,她终于肯放下积怨,重新回归正常生活。实际上,对别人念念不释地怨恨,是自己在大口大口地吞服致命的鹤顶红。放别人一条生路,实际上也是给自己一片月明风清。
所以,爱读一首禅诗:“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它其实讲的不是“道”,是“稻”。你见过哪株水稻的根子是裹一团泥巴的?稀稀拉拉几根须根,可不都是白白嫩嫩,在水里浸泡?所以说六根清净。
它清净,种它在水里的人也得清净。插秧季节,天水相连,禽鸟争鸣,春意盎然。蓝天、白云、青苗、绿水,大姑娘小媳妇挽着裤腿说说笑笑,柔嫩的腰肢像柳条,随手把绿绿的秧苗一撮一撮插进水中,左两,右两,中间两,一齐进行,六纵六横,随着一步步后退,青天碧日下撒豆成兵,排兵布阵。
所以它又不是“稻”,是“道”。
明明是流传,是充满,采取的姿势却那样谦恭。让人想起素描中一句话:“慢就是快,方就是圆。”作画时要先耐心地观察好描摹的对象,然后规划好画图在纸上的布局,待到胸有成竹日,才是洋洋洒洒下笔时,是以“慢就是快”。虽然事物的线条千变万化,但要作好画,先需要用直线打好轮廓,抓住特征,然后逐步细化,又便是“方就是圆”。
插秧也是一样,这样的后退式向前不敢保证一定走得快,却可以保证一定走得远,心灵纯净,不受污染。
心田不干净的人,过不得干净日子,也得不了干净结局。屎壳郎推粪球,会死推八推,不知道回头;人有时和屎壳郎一样,也会冲着一个方向死走活走,不知道换角度。
那么锐意进取的人,停一下、退一步,又怎么了?那么拼命争求的人,放一放、忍一忍,又怎么了?男欢女爱、情根深种,往前冲;名利场中,紫袍绶带,往前冲;土肥地美,囤满仓流,往前冲;爱恨情仇,不死不休,往前冲……一个劲地往前冲,心像滚沸的铁汁,不清净。
试一下,倒退行走在生命的秧田,云水净,莲花开,禾苗绿,稻米香。此间的乐趣,别人不懂,自己懂。
灯影禅心
世间路千千万,哪条路也不是只有鲜花满布,哪条路也不是只有怒荆横生。假如真的遇到磨难,且换个方向、转个弯,哪怕倒退行走,只要能够通行。转个弯,会豁然开朗;背转身,会有别样的风景;转个弯,也转出一个别样的心情;背转身,也走出一个崭新的命运。
落叶满阶红不扫
秋天里落叶纷飞,到处重重叠叠,却又非绣非锦。正像千年古缎一朝挖出,皱褶里藏着许多衰老和疲惫,阳光下让人担心一碰成灰。一下子想起一句诗来:“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
碧水长天,一派清寒,风过处凉意无边。落叶开始飘飞,霎时间纷纷扬扬,覆盖了这样一座千年大城。汉唐的露水呢?美人的啼妆呢?达官贵人的峨冠博带呢?侠客长剑的呛呛龙吟呢?一切都如落叶,随风而逝。世间万事,莫不如此。
我手里有一套戴敦邦绘的《长恨歌》,牡丹花前贵妃盛妆严饰,风流婉转,无上美丽。“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杨妃对镜理妆,明皇捧着花冠要给她戴上。镜里人面如花,眼波流转,二人相对,霎时都有些痴。这样的恩爱,当然任凭它鸟儿在窗外喳喳叫,花儿静悄悄地开,一室温香里睡着两个鸳鸯,好梦不愿意醒来。
可是曹雪芹说:红尘繁华中有是有些乐事,却不能永远依恃,转眼间化烟化灰。这句话像是给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芳华繁盛下的一个凄凉的谶语,你看她果然就落了个宛转娥眉马前死。画面上那个芳华绝代的红衣女子横躺在地,满地落花飘零。一代美人,就此消失,如同秋风漫不经心地吹下一片长得不牢靠的叶子。
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些?因为我正面对满山的落叶,看着它们雨样落下,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一句诗:楼兰空自繁华。
想当初,春叶初滋,浅碧醉金,陶陶然迎风起舞,可是转瞬间就风雨交加。一片叶子一生能够经多少次风?历多少场雨?风狂雨骤中又有多少叶子中途离席?今天还在借着风力彼此触摸,唱着歌称兄道弟,明天已经天上地下,你东我西。落了的蜷曲在地,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枝上的虽然日日悲悼,亦无可奈何。谁知道明天的风雨中,落下的有没有一片叶子叫做你我。
我手里还拈着一片刚从树上摇下来的红叶。已经跋涉过三季的叶子却在猝不及防中断然零落,来不来得及大叫一声“不”呢?电视剧中不是这个样子吗?巨大变故面前谁肯安静和沉默。可是叶子不演戏,它落了就是落了。对待生命,人也许远不如一片叶子洒脱。
秋天来了,一个小和尚天天扫落叶,扫得自己头大:“这要扫到哪一天才算完啊。”一个和尚跟他说:“你把树上所有的黄叶全都摇下来扫出去,不就省事了?”于是他抱住树狠命地摇啊摇,叶子铺满一地,他高高兴兴地全部清扫了出去。第二天清晨,他傻了眼,昨天的绿叶一夜之间变黄,然后落下,地上仍旧一片狼藉。老和尚摸着他的头说:“傻孩子,落叶是扫不完的,今天干完今天的事就好了,不必为明天忧虑。”
人总像是那个小和尚,企图把一生的事一天做完,而且对不可知的明天有过多的不安。为什么不低下头来,干好今天的事就好呢?安住当下,享受今生,何必要为过去追悔什么,为明天忧虑什么,为来生预约什么。
“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层层叠叠的红叶是凄绝的心事。如此纠缠不清的时间和经历里,也许我倒真的应该把过去一切像落叶一样清扫出去,留一片空地给月光,留一片空地给霜雪,留一片空地给未来,留一片空地给自己。
然后就会发现,其实秋天不光有落叶,还有成排成阵的大白菜,被稻草裹住叶裙,安静地在风中站立。棉花开得雪白,一只蟋蟀咯吱咯吱地叫着,天上一片一片的云彩。而秋风起兮,遍地落叶遍地金也是不错的景致。秋草蓬松,雨丝斜织里一派清明的酸辛岂非正是秋的本味。
“当久久地目不转睛地看着深邃的苍穹时,不知何故思想和心灵就感到孤独,开始感到自己是绝望的孤独。一切过去认为是亲近的,现在却变得无穷的遥远和没有价值。天上的星星,几千年来注视着人间,无边无际的苍穹和烟云,淡漠地对待人的短促的生命。当你单独和它们相对而视并努力去思索它们的意义时,它们就会以沉默重压你的心灵,在坟墓中等待着我们每一个人的孤独之感便来到了心头,生命的气质似乎是绝望与惊骇。”
灯下读契诃夫的文字,其时人已经从山里回来,离开那个荒凉的世界。听着窗外吱喽吱喽发哨的风声吹动木叶,一时间不知道心神往到了哪里,闭上眼还是满山的红叶堆积。伸个懒腰,站起,一步跨出房门,霎时就忘了前情。管它一树的红叶怎样盛开,怎样凋零,秋日寒凉的空气中一只小鸟试探地叫上几声。坐在奔流不息的时间里,人只需谈笑风生,任凭满天的叶子飞舞,最终覆盖苍凉的生命。
灯影禅心
不取你精通经论,不取你王侯将相,不取你辩若悬河,不取你聪明智慧,唯要你真正本如。每天的太阳都是新的,享受当下,把昨天留给昨天,把明天留给明天,开心地过好今天。
给心自由,做一个自在禅者
一个人,终年着青,青衫,布鞋,管学生叫弟子,称访客为“先生”,出门必先对镜,整理衣冠,走路时一手撩起长衫衣襟一角,微微含胸……这么个人穿行在西装革履的现代人中,谦抑而安静,自有种“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淡泊笃定。原因呢?有的,自幼在中国的传统古文化里浸泡,读古诗、做古文,从骨子里觉得自己就该是一个着长衫的书生,于是他真的按照自己心愿,做了一个书生,而他不过是一个还不满30岁的年轻人。
这样的人,既不随波逐流,也不刻意标新,孤独却不以孤独为苦,寂寞却能把寂寞当成真正的人生。不会为了逃避孤独,一窝蜂地和别人做一样的事,发同一种声音,向同一个方向发起冲锋,并且美其名曰“时尚”。他追求的,不过就是两个字:“自由。”
顺治,满清入关的第一代皇帝,六岁登基,十四岁亲政,二十四岁去世。九五之尊而不耽溺享乐,整顿吏治、严惩贪官,招抚流民,鼓励开荒,救灾救荒,发展生产……当时的福临,不过是个十几二十出头的孩子。
死时也不过还是个孩子,却染上天花,自知不起,向全天下诏告“罪己”没有治理好国家,没有致福于百姓,我的罪;先母亲去世,不能孝养母亲,我的罪;父亲去世时,自己因尚年幼,未尽孝仪,本应在母亲去世时给予弥补,但今不能承欢母后,反给母亲带来痛苦,我的罪;对满洲亲贵未能照应周全,我的罪;偏向任用汉族大臣,疏远满洲官员,我的罪;没能很好地发现人才、使用人才,我的罪;对不称职的官员未能及时撤换,我的罪;在宫中花费过多,影响官员的俸禄,我的罪;在宫殿建造和器具使用上花钱太多,未能体谅百姓生活的艰辛,我的罪;董鄂妃去世,悲伤之情过甚,违反丧葬之礼定制,过于铺张,我的罪……
一切都是自己罪过,一切都不肯为自己开脱,要求自己太过严格,连官样文章都不屑于做一做,这样的人,活得真是很累的:情关难过,富贵又不是自己想要的,一身如寄又如锁,精神的桃源在哪里呢?
所以他的诗才会那么迷茫:“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长大成人方是我,合眼朦胧又是谁,不如不来也不去,来时欢喜去时悲,悲欢离合多劳意,何时清闲谁得知。”
终其一生,他也没有得到他渴望了一辈子的自由。
那是佛陀成佛不久的事,一个炎炎夏日的中午,他从舍卫城托钵乞食而回,遇到一个为了追赶什么而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农人。农人认出佛陀,向他诉苦说:佛陀啊,我有一房美丽的妻子,可是她却跟我面和心不和,昨天干脆跟一个银匠逃跑了,我追她追得真苦啊,到现在也没追上!
佛陀说,原来是这样,你丢了一个和你面和心不和的老婆,你就算把她找回来,她不还是跟你面和心不和?你不是还得生活在针尖和麦芒之间,苦不堪言?要知道,世上一切身外之物或迟或早,都要丢掉,唯一不能丢掉的,是你自己的心啊!
农人一听,五雷轰顶,跪倒便拜,随佛陀清修去了。
你看,每个人的生活都是得不到绝对的自由的,不过,如果能够把自己的心调理得从容淡然,即使是生活在命运的夹缝间,也能让一颗心长出茵茵绿意,参拜青天。否则,就只有满腹愤怨,如同身处牢关。那么,从现在开始,问问你自己的心吧,它想要些什么,想过什么样的生活,然后,不要再勉强它追着这个跑,追着那个跑,给它自由,即使你不修佛,也是一个平生踏遍千溪雪的自在禅者。
灯影禅心
一个人从与天地万物混同一体的状态中硬生生剥离出来,从此踏上一条血肉模糊的人生之路,确实值得悲哀;不过,只要把一颗心看淡,学会从容,能够从逼窄狭仄的境地中找出独属于自己的路,便不会经受那么多的苦楚,而体味到自由的欣悦。
低下头的禅师
人最易无事忙、自傲夸大、不肯忍、不能忍、不愿忍、忍不得、忍了会气死。可是憨山德清禅师说:“红尘白浪两茫茫,忍辱柔和是妙方;到处随缘延岁月,终身安分度时光。”
人生在世,红尘茫茫,一种人忍辱柔和,一种人横锐尖强。忍辱柔和的人,人们爱封他们是软弱、退让、胆小鬼、无能鼠辈;横锐尖强的人,若是心地好,叫豪杰,心地不好,叫枭雄,总之非杰即雄,像天地间擎起的一把剑,风过杀风,雨过斩雨,神仙也要把它砍作两截,方显我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