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素漪仙君缓缓而来,夏莫莫觉得周围空气的温度都降了几度,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当素漪仙君站在她们面前的时候,夏莫莫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了退,仿佛碰到素漪仙君的衣角都会被冻成冰块。
素漪仙君垂着眼帘,墨黑的睫毛微微颤动,声如冷月寒光,“二位仙子,方才所说之事可属实?”
夏莫莫心道:“我怎么知道属不属实?”,她耸了耸肩,一脸无辜的望向了海棠。
“是牡丹仙子告诉小仙的,应当不是假话。”海棠一时有些出神,随即浅浅一笑,朝素漪微微施了个礼。
“如此,多谢。”素漪仙君微微点了下头,用千年冰谭眼扫过二人,挥挥衣袖,驾着云座绝尘而去,一如他来时的清冷。
夏莫莫见海棠神情还有些呆滞,碰了下海棠的手臂,调侃道:“海棠姐姐,我怀疑那日是你贪恋素漪仙君的美色,失手把我推下诛仙台的吧?”
海棠微愣,轻抿嘴角,叹道:“没个正经的。”她升天五百年来,这还是头一回这般近的同素漪仙庭说话。她倒是很诧异夏莫莫的自然神态,许多第一次见素漪仙君的仙子惊艳得说不出话来。她虽则稳重些,这一次也不禁心中有些漾漾,或许,她真是贪恋素漪仙君的美色吧!
天牢,不是什么地狱似的地方。同仙庭其他地方比,这里出奇的安静。夏莫莫总觉,监狱就应该满是罪孽与怨气,有哀嚎与痛哭。而这里,只有静谧的空气,和飘悠而过的云朵。所谓的天牢,是一间间由淡蓝色光柱铸就而成的牢笼,称之为幽笼,约有一平米大,只够在里面盘腿而已,连卧下休息的机会都没有。那淡蓝色的光柱,虽非钢铁,却比钢铁更值得信赖。不论是幽笼内,亦或是幽笼外的人,都不可能越过它。每一间幽笼外,都有一个天兵把手,只有这个天兵以令符施法,才能够打开幽笼。
西灵天女被关押的地方在整个天牢群的深处,四周没有其他被关押的罪仙。
远远地,夏莫莫便瞧见,那穿着白色衣衫的女子,跪坐在地面,姣首低垂,长长的墨发随意散着,她一动不动,似乎被冰封住了一般。
夏莫莫和海棠一走近,天兵便接过夏莫莫手中的竹筒食盒,只将幽笼打开一个小口,把食盒送了进去。海棠没有准备什么其他特别的东西,不过是一碗白米粥,一碟玫瑰肉铺,白米粥这会子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夏莫莫见海棠随意寻了块儿空地擦干净坐下,便也委身坐在她身边,一同等着西灵天女用膳。
西灵天女并未急着用餐,她抬头瞧着夏莫莫和海棠。
“是刚升天的小仙子?”她的话语很轻,连询问的意味都听不出。
“是,小仙杜鹃,刚来不久。”夏莫莫连忙回答。她这才看清西灵天女的整个面貌,此时她不施粉黛,未梳发髻,也未佩戴任何珠钗花钿,即便如此,夏莫莫依稀可见她昔日的风华绝代,柳眉如月下远山之黛,眼眸水波流转如月冰融,楚楚有情,红唇娇柔似初绽玫瑰,真真不愧是一代花神!她的脸上没有悲伤,没有怨怒,平静得就像一汪清泉。
西灵天女对夏莫莫的回答不置可否,只淡淡一笑,便将羹勺中的白米粥送入口中。
夏莫莫怎么也想不通,做神仙多好啊,这西灵天女怎么就不知道珍惜这大好机会呢?
“杜鹃仙子似乎有什么疑惑呢?”西灵瞧见夏莫莫望着自己出神便开口问道。
“天女为什么不喜欢做神仙啊?”没有准备的夏莫莫接上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刚一开口,就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逾矩了。
“对不起,我……”
一旁的海棠脸色也顿时变得有几分煞白,她忙拉住了夏莫莫,“天女莫怪,杜鹃仙子年少些许,未免有些直率,还请天女见谅!”
虽然西灵天女的事情在天庭也不是什么秘密,但大家也都约定俗成的不在天女面前提及,毕竟有些事情在主人公面前是有几分忌讳的,她不禁有些后悔,怎么没提前让小杜鹃说话小心些。此时,也只好同夏莫莫一道小心观察着西灵天女的脸色。
同夏莫莫和海棠相比,西灵天女的神色却平静许多,她只顿了顿手,抬头望着夏莫莫,淡然一笑,很显然,她知道海棠已将自己的事告诉了这个新来的小仙子。对此,她并无甚在乎,在这个仙庭,几乎所有的仙子都知道她的事情了。
她瞧着瞧着眼前这因有些懊恼而轻咬嘴唇的小仙子,脸憋得通红,倒觉得她与这天庭的神仙不同,还保留着凡间的灵气,无端生出些许好感来,只是她又如何同这年纪轻轻的小仙子,道明这其中的种种呢?
西灵天女朝海棠微微摆手,“无碍。”
她浅浅一笑,“倘若我有机会出去,自然还是会到人间去。”说罢,又将一口白米粥缓缓送入口中,似乎刚才的事情已经过去许久了,她又抬头,眉眼弯弯看着夏莫莫,“你不喜欢凡间吗?”
西灵天女倒是个和善非常的人,这让夏莫莫和海棠一时安下心来。
对于这个问题,夏莫莫几度搔首思量,也实在不觉得凡人比神仙更好。倘若不是她自小被病魔缠身,她想自己应该会很喜欢人间的日子,只是,她短暂的十几年,又体会到了什么人间欢乐呢?
“嗯……凡间是很好,可是,凡人的烦恼也很多啊,他们有生老病死,还要受贫穷和病痛的折磨。你看,街头每天还有好多乞儿呢!我在仙庭寻了遍,个个都面色红润,精神抖擞的,日子想必过得很是滋润。这便是做神仙的好嘛!”
“倒不是凡人比神仙的日子好……神仙亦有神仙的苦恼,你看的只是表象,日子久了,你就知道了。”
神仙的苦恼?夏莫莫暂时还想不到神仙有什么好苦恼的,“嗯,反正我觉得,只要没有疾病,没有痛苦,那什么都是可以解决的。”
西灵天女看着夏莫莫轻轻摇头,未作言语。
这方,海棠也插进话来:“佛语有云,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五阴盛。凡人所经之苦,多则不过百年。神仙虽则不用担心生老病死,却是也有爱别离之苦,怨长久之苦,求不得之苦,这些苦,一苦便是千万年。”
夏莫莫不太懂海棠说的佛理,只得又搔首思量一番。
西灵天女带着几分赞许意味看着海棠,“海棠仙子,却是看的通透些许,只是,苦乐本相辅相成。苦中有乐,乐中亦有苦,但凡能经得苦乐,也不枉活过一场。最悲不过,不知甘苦,欲哭无泪,欲爱无亲……你们还年轻,还不懂这其中的滋味。”
夏莫莫挑了挑眉梢,她自然不懂了,偏头望向海棠,海棠也只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接下来时间,只剩下令人压抑的沉默。
西灵天女吃罢,将竹筒食盒从小口递出,海棠接了过来。夏莫莫随她一道给天女施了个小礼,道了声“改日再来探望天女”便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