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来了个习武之人，听说是在西郊的隔离村来的，要去旅行，顺便摆开个摊子收取路费。他表演的是杂艺。
弦稚便要拉着戟悦去看他表演。
“有啥好看的？你都不受教训，叫你别动镜子了，你偏要动，差点还把我给杀了。”戟悦恼着眉，甚是不高兴，当然也不会答应弦稚的请求了。
“不就是面镜子么，你要的话我赔你十个八个都行呢。”
“那是普通的镜子？我服你了！去吧去吧。”
弦稚后面还有很多理由要说的，没想到戟悦这么快就答应他。
摊子设在块空地上，周围围了一圈的人，中间是耍杂的人。弦稚挤过去，只见那人正在表演“神枪碎石”，长枪在手抖抖的挥动下，猛地朝石头刺去，再转，搅动那下时石头忽然“破”的碎开两半。周围的人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然而弦稚却瞧出了什么来，那石头似乎事先动了手脚的。
“嗨，大家伙，你的本事不过如此啦。”弦稚走上前按着那人手上的枪说。
那人倒后一步，吃惊的看着这个年轻人，说：“瞧你年纪轻轻的就敢口出狂言，果然是后生可畏。”
戟悦本来躲在后面看医书的，看着看着，耳边突然嘈杂起来，他的心就安定不了。再也看不下去，他想叫弦稚回家去，转头就看见弦稚和那耍杂人吵成一团。
他赶紧走上前去，道歉着：“对不起，对不起，他是新来的不懂事，干扰了你的工作，来这个是作为损失的赔偿。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他计较。”
“噢，也对，也对！”耍杂人收了戟悦的钱，就闲置了弦稚。
“喂喂。这是我们的钱，没事干嘛要给他？”弦稚就伸手过来抢。
耍杂人急忙缩手，也不怕弦稚，滴溜着玩起“擒拿手”，手上下左右的伸，甚至伸到自己的裤子地下。弦稚不甘心，自学艺起，他还没试过他的本事，怎么能在这里示弱，双手疾出，志在必得这钱。耍杂人见对方用起两只手，他也玩双手。钱就在他们的头上上下的飞舞。
“你们，有必要为着个银子抢么？”戟悦看不下去了。
但周围的人看得一片的喝采，这手耍杂，还加了个人，双人齐舞的抢钱戏更是难得，纷纷的鼓起掌来。
那耍杂人走惯江河，手上功夫灵活得像个猴子，凭弦稚怎么的抢也及不着钱的边际。但弦稚毕竟是练过扎实的功底，虽然他及不着钱的边际，但是毫不逊色，脚底盘走，始终不让耍杂人脱出手掌心。
转着转着，耍杂人急了，满头的大汗，一心想着要撇开弦稚，没注意到戟悦在旁边看，他不小心转到戟悦身上。他高大的身躯，在戟悦弱小的身子上碰那下，把戟悦推开到两三米远。
“哎哟！”戟悦惊叫声，扑在地面上。
“众人亲眼看着，我可没有撞着你，是你自己跌倒的。”
戟悦确实是没有被他撞着，他身上半点痛觉也没有。但是弦稚可不这么想，他是亲眼看到耍杂人碰到了戟悦，把戟悦远远的撞飞开来。
他说：“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亲眼的看着，看得仔细，你休想推掉。吃我一招。”
弦稚突然两手伸出，一招“双龙出海”。师傅教的，要攻其无备。耍杂人也不是闲等着被攻，急惊之下双手合十前推，骤然衣服飘浮，一股气墙往前堵他和弦稚之间。弦稚就觉得他的手砸在石头上，不，比砸在石头上还要痛，然而却毫无知觉，就像什么也没打着。可是手就硬生生地停在半空，隔着似有似无的一股气，沾不着耍杂人的衣服。
“嘿！”弦稚把手收回，那股痛令他的手隐隐发抖。
“哈，我还以为遇上少年英雄，没想到却是个大草包。”耍杂人发着冷笑。
弦稚听着“大草包”，怒气瞬间上来，也不顾手痛与不痛，他就不信攻不破耍杂人的伎俩。他以为耍杂人一定是用了什么来支持重击下他的拳头。走江湖的人，总会有些偏人的手艺混乱人们眼睛的，戟悦曾经对他说过。
但是戟悦忽然发现不对了。“弦稚，别去打他的前面。”
弦稚股着劲头使力的锤有二三十拳，拳拳都是滞在那无形的气场上，他还不甘心。听了戟悦的话，忽然恍然大悟，像拨开了迷雾的双眼，看得透切，那必是耍杂人把伎俩弄到前面来。
他急转脚步，攻前不行，攻那后面总可以了吧？
行事总要有个分寸，弦稚忘了师傅说的话。耍杂人早就等得不耐烦，刚刚不急着攻，只是想试试弦稚的力量，他还真的攻不下。看样子，弦稚的资质还不错，确实块练武的好材料，他也不想就这废了他喜欢的东西，手上只用上两成的力，挥掌击向弦稚的胸膛。弦稚看到对方打来，举起手来隔挡，他挡着了。然而······
胸口像是被耍杂人的手伸过来击中一样，他倒飞出去，比戟悦飞得还远，躺在地上，呷着口鲜血溢出嘴角。他不明白，他真真切切的挡了下来，他还看着那手就被他的手挡在前面。他是挡着的了，怎么可能中的这一掌？
“弦稚？”戟悦奔过来，探下弦稚的脉搏，气血翻滚，还好没有伤着经脉。
弦稚擦着嘴角的鲜血，眼角出现青丝，手指攥得暴起筋骨，然而他毫无办法。对方会隔空打物，不知道用了什么伎俩，竟然能将手上的劲力像水一样的喷出来。袭到胸前若铁块，硬到不可言喻。
“你耍赖，老是用些下三流的手段，让我吃了大亏。”弦稚怒道。
“哈哈，小孩，你还没出去见过什么是真正的武艺呢。小孩，我看你长得还不错，可惜没学着什么本事，唉可惜。”耍杂者微微的笑着。
弦稚不信他就没有大意的时候，暗中想着计策。
“长好记性了，你见着人可不能张嘴就叫，学学人家这位小孩，办事就是谦虚。”耍杂着指着戟悦赞着，后者嘿嘿的讪笑。
就在这时，弦稚突然拔脚踢起块小石子，疾射向耍杂者的腰眼，那是个重要的部位，身体的经脉大多汇聚于此，极其的险要。耍杂者眼疾不如手快，但手还没反应过来，石子就击中穴道，他的身体就软了，再也鼓不起硬气。
趁着时机弦稚发起狠劲，疾冲几步，一招“燕子摆尾”，正中耍杂者的胸膛。念着耍杂者没用全力打他，弦稚这脚也没用全力。但身中穴道的耍杂者仿若普通人，受他的这脚，经脉肋骨都断了五六条，像只短线的风筝倒向七八米远那插着武器的铁架子上，撞歪了架子。他临时看到弦稚的眼睛竟然眨着绿色，吃惊之下血就喷了一胸膛。
戟悦跑过去，抓起耍杂者的手探脉。
“他晕了过去，受了很重的伤。嗯，断了五六条经脉和肋骨。”
“哇，利害！”众人喝采声一片，这里的表演终于结束了，于是施舍下几个“路费”，恋恋不舍地散了。
“哈，果然还是不堪一击。”弦稚得意的说。
“什么嘛？我看到你作弊了。”
“他也是作弊的。噢，就他可以我不可以？”
“至少你没看着他作弊。”
“那我受了伤是为谁？如果不是帮你，我能受这么重的伤么？你好意思老帮着别人说话？”
“你受过什么伤？没破皮没伤肋骨没断经脉，你说这是什么伤？”
“哎，心灵的创伤啊。”
弦稚捂着胸膛，像是被刀割了，倒到地上去。
“你干嘛？起来，帮我把这大汉抬到医馆去。”戟悦试着把耍杂者扶起，还是抬不动他。
“不起，我已经死了。快来救我！”
没有人回答。弦稚爬起来看，戟悦已经拖着耍杂者往医馆去。
他急忙的追过去，“哎呀，真的是不理我啊！”从另一边抄起耍杂者同往医馆。
“都怪你没舍得那点钱，现在好了，医这个人，破费更大了。还不知道人家醒来会不会找麻烦？”
“就你多事，谁要你管的？把他往路边扔了不就没事了？”
“就要管，谁叫他伤了？”
“那是你多事。”
两人一人一语说着，消失在夕阳拉长的影子里。街道的尽头，青衣的一角消失也跟着消失。
夜里。
“咳咳。······”
“你还好吧？弦稚去拿杯水来。”戟悦按着耍杂者的脉说道。
弦稚慢吞吞的端了碗水，小心翼翼地送到戟悦的手上。“你给我干什么？叫你递水，是要你赶紧去给人家道个诚恳的歉意。”戟悦不接他的水。弦稚只好递给耍杂者，“对不起！”他说。
“咳咳，你这坏孩子，我不怪你。我都是自找的，啊哟，痛死我了。”耍杂者捂着胸口，但是更痛的是他的心。
作为一个行走江湖的人，老经验，老油条，他竟然没注意到弦稚踢来的小石子，他这不是自找的。依弦稚来看，他太轻敌了，对自己的武艺满怀信心，以致于他根本就不将弦稚放在眼内，就算弦稚真的攻过来，他也可以股起气场。但在他的眼里，他是爱才才使自己毫无防备的啊！这个戟悦也看出了，对弦稚满是拉着老脸，他怎么能偷袭一个好人？
“好人？这是好人？”没想到弦稚的话被耍杂者听到了。“怎么我就不是好人？我要是坏人，你还有命站在这儿吗？”
“我不说你是坏人，但你骗人钱就不是好人。”
“咳咳，你······，咳咳。我承认在石头上做了手脚，可是我的武艺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你靠了什么伎俩来，快说？”
“哎呀，你怎么可以这样和病人说话？”
“他就是使些障眼的伎俩来糊弄我。”
“我这是气功懂不懂？气功知不知道？人家说的‘武斗者’你明白不明白？你这小孩，怎么就弄不清事实，气死老朽了。”
“气功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你不会看的啊？你花了多大的力气都没有打进来，这就是气功。”
“啊，这就是气功？”
“你小孩真是什么也不懂。不过没关系，你会懂的。”
“就是，弦稚，你还不谢谢武斗人家？”戟悦使劲地打着眼色。
弦稚听得脑袋里都是云雾缭绕，他为什么要谢谢武斗者？戟悦无奈的摇摇头。
“痴儿小孩！”武斗者哈哈大笑。
笑声穿过黑暗的夜，惊起几只栖息的乌鸦。
次日清晨，太阳暖暖的照在院子的大盘景上，留下光彩照人的斑斓。在戟悦的特效药下，武斗者恢复得特别的快，才一晚，伤势已经痊愈得七七八八。
戟悦找来弦稚，说起昨晚的事来。
“我干什么要谢谢他？”弦稚为难的说，他实在找不出理由来。
“你没有听懂他说的话么？他这么的说是要收你作徒弟，你竟然不答应？”
“什么？收我做徒弟我当然答应了。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啊？”
这下戟悦彻底的无语了。
弦稚不理他，就在院子里霍霍的练习拳脚，全神贯注，一招一式，他挥舞得如此自然。忽然注意到旁边有人，转过头，看到武斗者好奇的看着他。
“你看着我干什么？我身上又没有吃的。”
武斗者不理会他的说话，仍然是好奇的看着他。
弦稚被那眼睛看得发毛，像他身上附上了可怕的东西似的，不由得往自身看看，却不见有什么的东西。“喂喂，武斗者，你是不是被我踢懵了，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额，我得跟你说个事，你的身上······”
“什么，我的身上有什么的东西？”弦稚被证实他对武斗者眼神的看法，急得双手往衣服上猛扫，把背部往墙上检查了遍，可是什么都没有。
武斗者看着他这样急的性子，欲言又止。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身上什么也没有啊。”
弦稚本想找武斗者质问的，但想起昨晚的事也不好和他翻脸，作弄这事就这样算了。武斗者却不打算放弃，继续说：“弦稚，你静静，听我说一句。”
“什么事？别又是要说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啊。我知道昨天趁机偷袭你是我不对，但我已经道过歉了，你就别来作弄我了。”
“可是······”武斗者说不下去。
弦稚又认真地练起拳脚，不理会武斗者的目光。
太阳悬悬，空气中开始泛起燥热，清晨的凉爽感觉被一扫而空。
戟悦走过来，看着弦稚正在打最后的收式，就说：“今天练到这儿吧，看你汗的，来擦了好把午饭吃完，中午还要上山采药。”
“你们这里的药草多么？”武斗者突然问。
弦稚好奇的把脑袋伸过来，“怎么，连终南山都不认识？”他从小在山上长大，对山自然熟悉了。
“我有个朋友开药行的，你们要是有好的药材不妨拿给他看看。”
戟悦往嘴里送着饭，含糊的说：“这里的药材并不多，采摘的难度也大，我看不必了。”
“哦，对了，那个什么的气功，你教下这个家伙吧，采药用得着的。”他又说，放下了筷子。
“对啊对啊，你那个气功教我吧？”
“我那个啊，得诚心学才行，你的悟性太差了。我看过人练，百年之后，连块石子都推不动的。”
弦稚张大着嘴巴，他说：“那么，我岂不是要学不会？”
“那倒未必，这个也得看资质，像有人适合练剑，有人适合练拳，有人适合练暗器，你耍什么收发自如，达到个境界也就差不多了。像我，随时都可以生出股硬气来，不必事先要做些什么准备动作。”
“那我到底适合不适合啊？”
“你的资质嘛，练个五十年或许小有所成。”
戟悦差点没有喷出饭，“要练五十年，还是小有所成？弦稚啊，我劝你还是不要练了。”
“对了，什么事都要知难而退。”武斗者笑着说。
但弦稚的那股倔强冒上脑袋，他坚定的说：“你们别在吓唬我，我已决心要学这东西了，才五十年，我还有个五十年，怕他什么？”
“好一个‘还有五十年’，来敬你一杯。”
“弦稚你真的要练？”
“真的。”弦稚眼睛不眨的说。
之后的三天，武斗者教了弦稚的基本功后，由于他的伤已经完全痊愈，他要到各地去旅行，也就不能再教弦稚。他本来邀弦稚同去旅行的，但弦稚舍不得戟悦，而戟悦舍不得他的医馆，于是弦稚就放弃了这个晋级武学天堂的大好机会。或许他也没意识到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气功于他来说什么都不知道。
武斗者走了，弦稚心里空空的，少了个伴似的。
戟悦每天还是使着他上山去采草药，帮忙照顾伤患的人，有时还要他拾药熬药，渐渐的，那些基本功也忘掉了，到后来，连武斗者的影子也变得模糊不清。
再次听到“武斗者”这个词的时候是在大约一周后了，但和他认识的不是同个人。
这天，弦稚小跑着送药到村里的老大爷时，听到了这事。老大爷有个儿子叫栾大熊他是认识的，听说还是他的救命恩人，栾大熊在行商回来的途中遇上了个“武斗者”。那“武斗者”要抢他的钱财，但栾大熊仗着力气大，就和对方起了挣执，结果对方狠劲把栾大熊杀了。老大爷伤心欲绝，要寻短见，被邻居劝住。
弦稚马上义愤填膺，拍着胸口说：“老大爷，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把这仇报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