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要不要去一趟超人家,有些事回避也许不是办法,我不是怕超人,而是怕看到王罗义,怕看到他因受到欺骗绝望而痛心的眼神。
我还是去了,敲了门,门很快打开,而且为我开门的正是超人。见到我,他并没有太多的意外,这和我想像中的版本完全是不相符的。超人的家还是一如从前的让人羡慕,每一次来到他家,都会让我觉得像是走进了一个绝美的梦境。
“坐吧。”超人淡淡地说,然后他又问我,“喝水吗?”
我说不喝,却看到他已经端着一杯水进来了。
“喝吧。”
他把杯子递到我手里,见我没喝,他又说:“没放毒药,放心喝吧。”
我捧着杯子不敢和他对视,我低低地说:“我知道。”
超人在我对面坐下来,我们就这样面对面的坐着,谁也不说话。有人说沉默是最可怕的氛围,可是这样的时候我却觉得沉默是最好的交流方式。
深秋的阳光不再那么灼人,但依然顽皮得像个孩子,它蹦蹦跳跳在玻璃窗上泻下一片怡人的金黄。我起身来到窗边,让阳光可以照到我身上,融融的,暖暖的,它温柔地抚摸着我,像极了妈妈的手。
我说:“咱妈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了。”
超人好像没听见,他没说话。
我回头看他,他正靠在沙发背上仰望着天花板。
“超人。”我叫他。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打声,紧接是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是谁?”我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到了,吓得连忙跑到超人身边。
超人好像一点也不害怕,他平静地看了我一眼,又平静地对我说:“是我妈,她疯了。”
“疯了?”
我想起那天看到他在街上追赶着一个疯女人,难道,难道……我不敢再往下想。
“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知道快乐,不知道痛苦,不知道羞耻,医生说她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有康复的可能了。”
他的话像无数根细微的针,他每吐出一个字,那无数的细针就全部刺向我的心里。他看了看我,略略停顿,又说:“这是她选择解脱的一种方式,她是坚强的,至少她没有选择死亡。”
敲打声还在继续,并且越来越猛烈。超人走到那扇门前,那扇门除了被安上了很多锁以外,而且还被拧上了很多钢筋。超人掀起门帘,我好奇地伸着脖子往里看,我看到一个女人篷头垢面地坐在地上,她不停地敲着墙,两只脚在地上蹬来蹬去,嘴里不知道高喊着什么。看到我们,她怪叫着扑到门边,她的那副神情好像是在笑,又好像是在哭,她一直叫个不停,不知道疲惫的。
“她,真的疯了?”我不敢相信地自言自语。
“有时我真怀疑她是我原来的妈吗?”
我看到超人的泪水像潮水一样呼啦一声涌出他的眼眶,他指了指挂在墙上的照片,照片上那个女人雍容华贵、巧笑嫣然,谁能想到有一天她会变成现在这样疯疯颠颠,别说是超人,就连我都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
我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无耻而可怕,正是因为我的自私和狭隘才把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眼前这样一个再也无法正常起来的疯子,我干了些什么呀?我究竟干了些什么呀?
“超人,对不起。”
我哭着说,我的这句对不起是绝对真诚的,超人救了我的妈妈,而我却害了她的妈妈,我真觉得自己是罪孽深重、罪大恶极。
超人看着我摇摇头,他说:“算了,过去了就算了,既然已经这样了,事情的经过就让我们一起来忘记吧。”
可是我怎么可能忘记呢?那些像用刀子一样深刻在我心里的印迹,我怎么可能假装它们已经消失痊愈了呢?
“王罗义,也就是你的爸爸,他——”我拉长了语调,因为我在那一刻语塞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开口,那是深埋在我心里的痛苦,我以为我可以轻易让他了解,可是当我要把它揭开的时候却发现竟是那样难以启齿。超人,你能明白我吗?你能理解我吗?
“他是你的爸爸,可他也是……可他也是我的,爸爸,亲生爸爸!”
说出这句话时我已泣不成声,这件事或许在别人听来是那样离奇,它的情节或许比电视剧还要引人注目,可是它却是真实的,真实到你无法对它质疑。
“我之所以勾引他只是为了要报复他。”
没错,我只是为了报复,在我第一次走进超人家里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要把这个带着血腥的计划提上日程。
我心里有一颗邪恶的种子,可悲的是经过时光的磨砺,它为了躲避沉寂竟分裂成为两个细胞,一个叫悲伤,一个叫压抑,它们共处在一个小窝里,它们原本想要一辈子就这样安静地度过,可是在这个不安静的世界里,所有的一切就演变成了一种奢望,爆发是它们唯一的出路,我也只好成全它们。
爆发,对,没错。
那天的情景是这样的:
超人约大家星期天去他家玩,我本来是不想去的,可是超人却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大家在一起分享快乐和忧愁了,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他说得没错,自从有了杨新哲,我仿佛就脱离了广大群众,每天只顾忙着自己的爱情并沾沾自喜,却忘了我的世界里还一样重要的东西,它叫友谊,这辈子都不离不开的友谊。
可是去超人家里玩的那个星期天我过得并不快乐,我真不该去的,我真该在那个星期天陪着杨新哲的。可我还是去了,为了和爱情同样重要的友谊,我第一次拒绝了杨新哲。如果我可以抓住时间的尾巴倒甩过去,可是这个世界上偏偏就没有如果,它只有宿命,可悲而可怕的宿命!
超人的家是一个让你看了就会心生羡慕的家,古罗马风格的装修,色彩浑厚,斑斓富丽精巧迷幻,有点像梦里的意境。
“你家真是太好了,好的都有点不真实了,跟假的似的。”
徐川不由感叹,他的这句话也正是我想说的。我看了看超人,这个无论什么时候看上去都相当考究的帅哥,我一直以为他是天生不凡,今天来到他家我才明白,他身上无以伦比的东西是他的家庭带给他的。环境可以塑造一个人,好的环境塑造出来的孩子必然是优秀的,不是吗?
超人的床头柜上放着一张10寸的水晶摆台,那是一张全家福的照片,看样子像是不久前才照的,上面一共三个人。这个男人看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我飞快的眨眨眼,思绪也随着眨眼的速度旋转起来,我把照片拿在手里仔细地看了看,我见过他,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他,就在上个星期天,商贸城门口。
“超人,这照片上都是谁和谁呀?”我明知故问,问出这样一个愚蠢的问题。还用说吗?全家福,肯定是超人和他爸妈喽。
超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走过来,用手敲敲我的脑袋说:“你这里生虫了吧?你真天才到家了,这么可笑的问题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你拍过喜剧吧?我真是太崇拜你了,不仅仅是崇拜,而且是心服口服外带佩服,你说那两个人是谁?当然是我爸和我妈喽,要不要连中间的那个我也向你介绍一下?”
“哦。”我也笑,顺便说了一句:“中间的那个就不用介绍了,就算扒了他的皮我也认识他的骨头。”
“哈哈哈……”超人一阵长笑。
“哈哈哈……”我把照片放回原处,我也笑,发疯地笑,不停地笑,笑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们都在客厅里打扑克,打得还挺热闹,徐川一直嚷嚷着让我也过来玩,说我不玩没意思,我说我有点累,休息一会儿再玩。
我又仔仔细细地把超人的家参观了一遍,越看这个家越富有,越看这个家越温馨。看来这个男人也就是超人的爸爸,他生活得很幸福。其实那天第一次见到他,我就已经感觉到他生活得很幸福且很富有了,我看到他的手那样顺滑,只有养尊处优的富人才能有那样细腻的肤质。
“你家可真好,又有富贵又有品味,你爸你妈也一定很恩爱吧?”我问道。
超人骄傲地说:“那当然,我爸和我妈那是超级恩爱,他们整天粘在一起,连我看了都妒忌。”
说着他打开了另一个房间的门,那是一间卧室,同样的富丽堂皇,他说:“这是我爸妈的房间,供他们恩爱的地方。”
我跟了进去,看到床头那一侧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婚照,从照片的风格上来看应该就是这两年照的,那个女人紧紧地依偎地那个男人的怀里,巧笑嫣然。
“给你看看这个,这是我爸和我妈的相册,这里记载了他们一路走来的幸福。”
超人手里举着一本金光闪闪的玻璃相册,划过我眼前时竟有些轻微的刺眼。
“看看吧,看看我爸和我妈的恩爱,看完之后你的心情指数一定会提高好几倍,以后对爱情也就更加憧憬了。”
超人炫耀地说,可是他的话却让我的思绪游离进一片黑暗。
我正要去接那本相册,这时吴莹莹走过来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调转眼神去看她,发现她正撅着嘴。
“你怎么了?被人煮了?”我问她。
吴莹莹说:“你还问我怎么了,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从走进超人家的大门就一直在打听超人的家事,我吃醋呗,那应该是我的权利,我才能问呢。”
我释然地点点头,她说得对,我的确是从来到超人家就开始关心起他的家事,如果不是吴莹莹提醒我,我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是那样的鸡婆。
我轻笑说:“我就是随便问问,放心吧我才不会和你抢超人呢,他可比我们家的杨新哲差远了,白送我我都不要。”
吴莹莹听了把嘴撅得更高,“还白送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我家超人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帅哥,我当初可是过五关斩六将才从众多美女的手中把他抢过来的,我容易吗我,尤其是那个杨新月,这个对手可真是让我胆颤心惊了许久呢,还好她和于莫凡分手后就患上了性冷淡,否则的话我又没法高枕无忧了。”
我听了想笑,又没笑出来,只做了一个撇嘴的动作鄙视她。
超人无语,我看到他刚才向我炫耀他爸妈时的愉快表情像潮水一样退了下去。说到新月他还是那样在意,我知道在他心里始终有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那道伤口深得入骨,哪怕经过时光的流逝结了疤,可是某一天突然去触碰它,却发现那里面流着的依然是疼痛的血。
“杨新月今天怎么没来?”吴莹莹突然间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超人问,“她是不是心里有鬼?或者是怕看到别人恩爱?原来我就听说过女人一旦得了性冷淡就会连自信心一起失去。”
超人听了脸上的线条明显变得僵硬,但他很快缓和下来,搂了搂吴莹莹的肩膀说:“别胡说了,她有什么鬼,人家是去跟男朋友约会了,没时间和咱们混在一起。”说完超人对我使了个眼色。
吴莹莹半信半疑地看看超人,又看看我,眼睛眨巴眨巴,好像在问我们:是真的吗?
我接过话:“超人说得没错,今天新月的男朋友过生日,人家去享受二人世界去了,才没时间搭理咱们呢,我说你就别瞎想了,超人和新月根本就没事。”
超人也说:“本来就没事,人家新月从来也没和我好过,当时就是我单恋她,恋了半天没恋上我也就放手了,这不是看到你这个小丫头还不错,干脆就弃暗投明了。”超人吻了一下吴莹莹的脸,吴莹莹撅着的小嘴这才变成绽放的花朵。
那天我假装打了个电话,找了个理由从超人家溜走,本来是打算跟大家在他家吃饭的。
“帅哥美女们,小女子要先行告退了,佳人有约,非去不可。”
“切,你就装吧,除了你那位长得跟类人猿一样的家伙会约你,你就说说还有谁会约你?”大伙起哄。
“我说得就是他,就是他约我,所以非去不可。”我为了想要离开,只能顺着他们说。
“去吧,看你那猴急的样,已经是火烧屁股了,去吧,重色轻友的小三八。”大伙依然起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