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王凯看出了一些什么,那天晚上他只是吻了我,并没有下一步的举动。他说回家吧,我点头表示同意。
我和他躺在床上,他一直搂着我,他说明天要和我一起去姥姥家看妈妈。
“咱妈天天都念叨着你,你再不出现,她会想你想疯的。”
“妈,她还好吧?”我问。
我都觉得自己没脸去问妈妈的情况,我太傻、太自私、太叛逆了,为了自己卑微的幸福和那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狗屁爱情,竟然狠心把自己的妈妈搁在一边,她是个病人啊,而且是个绝症病人,我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姚璐你真该被拉出去枪毙。
王凯说:“咱妈挺好的,你放心吧,就是她特别想你,天天问你,我说你去学习了,今天晚上到家,明天见到咱妈你可千万别说漏了。”
“恩。”我低低地说。
王凯给妈妈和姥姥买了很多营养品,又给了她们很厚一摞钱,他是真心实意的对我们好,可是我心里就是感到很不舒服。同样都是人,有手有脚,他可以自强自立,而我却要去依赖于人,吃他的,用他的,住他的,甚至连我的家人都要靠他来养活。这样的情形或许有人会羡慕到不行,会认为我姚璐是幸运外加幸福,可是我却感到很不安。我在想如果有一天王凯腻我了,不要我了,我就又回到了从前的一无所有,老无所依,幼无所养,到那时我该怎么办?难道再去寻找一个支撑吗?等到一下个支撑甩掉我,我就再接着寻找吗?天呐,太可怕了,我禁住打了个寒战,强迫自己停止了思绪。
妈妈的病情正如王凯所说的那样很稳定,这样我也就放心了。或许正是因为这样,那天离开姥姥家以后,我才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我说我想到外地去打工,我想让自己得到历练,让自己成熟,可以不靠任何人就能让我和妈妈生存下来。
我以为王凯一定会很惊愕,至少他会站出来阻止我,可是他没有,他只是说想好了,你就去吧。
要离开这座城市,离开家,离开妈妈,离开王凯,这件事说起来简单,但真的做起来却又那样艰难。我从小就生活在这里,看惯了这个城市里的风景和浮华,我每天都可以看到我的家人和朋友,每天都可以和他们在一起说话、聊天、逛街……习惯真是个坏东西,它总是在我们下定决心的时候就跑出来捣乱,我恨它像毒蛇一样纠缠着我,但仅仅是恨,却还是甩不掉它。
我去了上海,放弃了对王凯的感情,如果说那次自杀事件之后获得的是重生,那么这一次的离开就是蜕变,我是去磨练自己的,我相信在那个温暖的南方城市里,我一定能够找到自己人生的意义和目标。
上海是一个急需要风格的城市。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深刻地体会了这句话的含义。的确,上海是一个急需风格的城市,东南亚和拉丁风格的建筑,气派的浦东发展银行,放眼望去,身边的每一处景物无不散发着浓烈的异域情调。这就是可以让我实现理想的地方,我坚定地告诉自己,眼睛里涌起一片潮湿,不知道是激动还是自怜。
我租了房子,买了一些日用品,看着自己的小家一点点丰盈起来,我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那种真正的成就感。我开始憧憬,甚至勾画了未来的蓝图:我事业有成,衣锦还乡,我给妈妈买了别墅,还清了王凯为妈妈承担的医药费和花在我身上的钱,我成了一个真正的女强人……这样的画面每时每刻都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把它当成是对自己的激励,每天枕着它安然入睡。
安顿下来之后我就去找工作,可能是我把一切都想像得太美好,所以当一次又一次的面试失败后,我才会沮丧到近乎崩溃的程度。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原来竟是那么没用,在别人眼里,我是个厉害的角色,无所不能,无所不会,甚至天不怕地不怕,其实呢,我却拥有和很多人一样的脆弱。骨子里,我是胆怯的,我的顽劣都是我装出来的,我一直掩饰得很好,就是生怕被别人看出我内心的硬伤。有时我觉得自己还不如新月,那个外表柔柔弱弱的小丫头,其实内心却比我要强大很多,我的晴雨表都挂在脸上,而新月却它放在心里,从这一点就能看出她比我成熟,比我适应能力强,而且不是一星半点儿。
我必须要让自己强大起来,总不能刚迈出脚步,就要让自己再退回去吧?摔倒不可怕,可怕的是摔倒了之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姚璐,强大起来吧,你行的,你一定行的!
我终于找到了工作,在我来到上海的一个星期之后,我打电话告诉了妈妈,我说我在一家私企当文员,说白了就是打印文件,管理公司各类报表,再有就是接待来访人员。工资相对上海的生活水准来说是较低的,但我还是感到非常高兴,最起码我有了立足之地,我完全可以把这份基层工作当成是一个支点,有了支点就有了希望,我想我总有一天会像爬楼梯一样,一阶一阶地往上爬,直到成功触手可得。
姚璐你真棒,就是你一定行的,看来还真是这样!
零星的雨结束在日暮后的黄昏,下班后我去西点屋订了一个蛋糕。早上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是王凯的生日,虽然我和他分隔两地,或许在不久之后就会在彼此的记忆里陌生成路人甲和路人乙,但至少现在我还是牵挂他的,或者说还是爱着他的。不知道他会不会也牵挂我?会不会还是爱着我?会不会也在午夜寂寞的空旷中,对着日记本写下全本的我的名字?他不会这么快就忘了我吧?他的这个生日不会已经有人陪他一起过了吧?他的家里不会已经有了另一个女主人吧?男人是耐不住寂寞的,更何况是我在伤害他之后又选择了放手,我又怎么可能去要求他为我守身如玉呢?他总该要有自己的生活吧,那是他的自由,是我让自己成了一个局外人,再也没有权利封杀他的一切。
算了,不去想了,想也没用,与其让自己痛,倒不如为自己疗伤。
我拎着蛋糕往家走,风吹过,街道两侧不知名的树木,在我头顶发出细细的沙沙声,听起来很惬意,有点像情人之前的窃窃私语,又有点像一群少女娇羞的欢笑。
我突然有了想要大喊的冲动,有了想要奔跑的冲动,我俯下身紧紧了鞋带,随着自己喊出的“一二三”,身体像被一种力量弹出去一样,我飞快地跑起来,真庆幸我的这个专长还没有退化。我一边跑一边自豪地甩了甩头发,我的跑姿一定帅极了,在学校的时候就有很多同学这样说过,而且还都是男生,我之所以在学校里也是个魅力不凡的情感杀手,我想就是跟我跑步的姿势有一定的关系。有人出名靠长相,有人出名靠身材,有人名靠脸皮厚,我想我的出名就是靠我的姿态。只可惜现在周围没什么观众,要是有人能把我的跑姿录下来就好了,再传到网上,或许我会因此成为网络红人,那也说不定。
跑到家之后我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我跑了二十五分钟,全身都是湿漉漉的,上海的气温本来就高,再加上我剧烈的运动,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还有那个蛋糕,打开的时候我发现它完全变形了,它本来是很养眼的,心形的身体,淡紫的底色,周围包围着新鲜的水果,中间还盛开着两朵娇艳的玫瑰。王凯喜欢清浅怡人的风格,这个蛋糕的款式是我亲自为他挑选的,我猜他一定会喜欢的。
可是现在,呵呵,看着眼前不成样子的蛋糕,我不禁哑然失笑。我还是关了灯,点上了蜡烛,一个个温暖的小火苗在烛尖上跳跃,像极了夜晚的繁星,我轻轻说了一声生日快乐,然后再吹灭那些蜡烛。屋里一下子变黑了,蜡烛熄灭后的余光,像飞驰的流星一样划过我的视线,瞬间就变成了缕缕烟雾,消逝在淡淡的空气中。
王凯,你听到我说的那句生日快乐了吗?我猜你一定听到了,告诉我你现在还好吗?原谅我走后一直没有给你打电话,不是我不想,而是我没有勇气,我怕我一听到你的声音就会投降了,我怕我会再一次被你蛊惑,我爱你,可是……我知道这句话该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情话,但我没有办法,我的离开是我人生之中必然要经历的过程,所以我宁可让自己痛,也要咬着牙迈出这一步。或许你不会理解我,因为在你身边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或许你会认为我是欲壑难填,因为你不会明白我心里的愿望,我是多么想要变成一个和你一样强大的人。
原谅我吧,亲爱的王凯!
希望你过得比我,比我幸福!
我会永远地祝福你,在这个陌生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