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炝淡淡地扫了眼面前神色冷淡的落遥,眼中突然有了一丝奇异的冷笑:“一百五十两银子,倒是轻了些。比起那些朝中的重臣来,他也算是‘濯青莲而不妖’了。只可惜,这样的人注定不会长命。”
他的语调平稳,可落到落遥耳中却如浸了冰雪一般,寒彻透骨。仿若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被触动了一下,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痛苦,只不过在呼吸间,这种波澜就立刻被抹去了,不留一点痕迹。
良久,空气中再度传来墨炝那冷厉如冰的嗓音。“七日之内务必回谷复命。”他顿了顿,眼中陡然有阴狠的杀气掠过,“若是再有第二个宋弘,后果如何,你应该很清楚吧。”
落遥依旧静默无语,她微微低垂着头,纤长的睫羽遮住了眼中神色,也遮住了她自内心深处泛起的一丝苦涩。
北辰门的人做事,动作向来干净利落。那个宋弘,就算她不杀,门中其他的人也不会放过他,到头来,结果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落遥走后,墨炝的眼中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复杂之意。
已经忘了么?
他心下想着,脑中不由得浮现起十年前的那一幕来。
脸上,身上,手上到处都沾满了双亲的鲜血,颊边犹挂着泪痕,将点点血迹拖出几抹惨淡的颜色。然而,那个小女孩只是静静地坐在父母的尸体旁,不出一声,异常的安静。
手中的剑缓缓停在女孩的颈边,散发着阴狠的杀气。但是,地上的小女孩只是淡淡地瞟了一眼面前清冷的剑锋,随后,目光直直地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眼中丝毫没有惧意,有的只是冷漠与决绝,带着深而浓的恨意,凌厉而尖锐。他心下不由得震颤了一下。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八岁小女孩的眼神,眼中如冰雪一般锋利的仇恨,毫不掩饰地落在他眼中。仇恨不是剑,但它却比剑更能杀人!那一刻,他甚至有种如临风雪般的寒意。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当年为什么没有杀她,斩草除根的道理他懂,特别是当她曾亲眼目睹自己的双亲死在他的剑下,这样做无异于养虎为患。然而,让他出乎意料地,她一直是安静的,没有反抗,也没有吵闹,任由自己被带回了北辰门中。即使是那样残酷黑暗的七年,她也只是默默地承受着,无声无息,几乎让他忘记了她的存在。直到他再一次看见那冷若寒冰的眼神,那时,她已成了北辰门中的一名杀手。
从什么时候起,她的眼中不再有仇恨的痕迹,漠然的神色中一片清清冷冷的平淡,只有在她手持利刃的时候,那里才会显现出一丝冷酷狠厉来。
不知为何,回想起当年那个充满了浓重恨意的冷厉眼神,他的心底竟然隐隐地有一丝怀恋的味道。
“归冥。”墨炝突然低低地唤了一声,不一会儿,在他的身后,有一青衣男子持剑而立。
“好好盯着她,”面无表情地,墨炝冷冷地吐出几字,语调清冽,又透着丝阴寒气息。
“是。”仿若来自虚无又归于虚无一般,青衣男子转眼间已不见了踪影。
望着油汪中微微晃动的烛火,跳跃的火光映在他漆黑幽深的眼中,那里面隐隐有森寒的刀光剑影。
“落遥,不要让我失望……”
房中寂静,空气中沉浮着丝丝缕缕的暗流,仿佛世间万物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的那抹浓重而腥沉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