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先生颓然于地，眼神悲凉，脸上一片泪水，身上都是鲜血。
我举着剑，冷冷地看着他。
半晌，兰先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脚步踉跄地走了出去，一路鲜血。
我闭了闭眼，缓缓蹲下身。
我利用了他对他的女儿的爱，利用了他的软肋，狠狠地伤了一个父亲的心，我是不是很无耻？
纵然他是太后的相好，即使他可以对师父狠下心，他也始终都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啊……被自己苦苦寻找的女儿拿剑指着，他的心里，该有多么的难受？
提着剑，我慢慢地站起来，回头看师父。
师父定定地盯着地上的血迹，看也不看我一眼，越过我走向门口。
“师父……”我拉住师父的衣角。
师父停住，不回头也不说话。
“师父，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兰雪儿……我怕他……杀了你，我是骗他的……”我抬头看着师父的背影，声音颤抖。
“我手上的桃花印记，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之前从来没见过他……”
“嗯。”
我松了一口气，紧紧拉着师父的衣角。
师父却折了回来，靠着墙坐在干草上，脆弱的模样让我心疼。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那几个黑衣人，不知道师父点了他们的什么穴，他们一直昏睡着，身上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我走过去坐在师父身边。
“十七年前，发生了一场宫变。”师父凝视着门上的某一点，视线放空，“罗青派人设计杀死了先帝和先皇后，太子被身边的忠臣送出了宫，没有死在他们手上。那时，太子三岁半。
先帝只有两个儿子，现在的皇帝，就是他的小儿子。可是，他到死都不知道，当今皇帝，根本不是他的亲骨肉。”
有什么在心里越发清晰，我看着师父的侧脸，淡淡的光线笼罩着，看起来无比忧伤。
“当今皇帝，是罗青和兰先生的孩子。当年罗青心高气傲，很得荣宠，但是，宫里哪个女人心甘情愿把自己最美好的年华锁在深宫之中？兰先生是朝中重臣之子，一次入宫，偶然遇见了罗青。”师父垂下眼帘，睫毛轻轻地颤动着。
我不着急也不插话，安安静静地听着。
“罗青对兰先生一见倾心，而兰先生对她却不冷不热，后来，朝中几个大臣数次弹劾，兰先生在朝中做官的亲人都被抄了家，其中包括他的父亲。罗青拼了命地暗中保护他，他才逃过一死。
再后来，兰先生一反常态，对罗青很好，他们还有了一个儿子。最后，他们设计杀了先帝和先皇后，就是为了让他们的儿子坐上宝座。”
“师父就是当年的太子，所以兰先生为了他的儿子地位稳固，一直想除掉师父。”我低着头沉思，原来，那些劝师父夺皇位的人，就是先帝的亲信，而这江山，也本来就应该是师父的啊……
“其实，我不在乎荣华富贵，也不在乎权势地位，他多虑了。”师父自嘲般地笑了一声，眼神落寞，“我不想做一国之君，他完全可以不必这样的……何苦……”
我看着师父落寞的侧脸，如果他生在现代，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他和兰先生，是不是都不用为这莫须有的事伤心了？
我用力撕扯着里面的衣服，想像电视剧里那样撕下一条衣服帮他包扎伤口，出了这么多的血，一定很疼吧……
可是，现实相当骨感，我撕了半天，一条都没撕下来。
师父看着我和衣服奋斗，头上有若隐若现的三条黑线，伸手轻轻一扯，衣服应声而裂，师父淡定地把布条塞到我手上。
我嘴角抽搐，默默地在师父的伤口上左三圈右三圈地缠，师父看着我笨拙的手法，头上青筋暴起，一巴掌把我拍到了一边：“你这是在救人还是在杀人啊！”
“……”好吧，我确实不是救人的料，也许杀人会更容易一些。
师父迅速地处理了伤口，眼神重新归于平静，我长出了一口气，不过，不得不承认，师父忧伤的样子真的好弱柳扶风我见犹怜倾国倾城啊！
——如果被现代那群开放又花痴的小女生看到了，一定会鼻血飞流三千尺，然后各种求扑倒求包养啊有木有！
师父站起身，提着剑走出门，我愣了一会儿，连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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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师父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东西，第二天天一亮就退了房，骑着被喂得油光水滑的白马一路飞奔，白衣随着风高高地鼓起来，在半空中飘着，有几分飘逸出尘的味道。
我心情复杂地回望着越来越小的客栈，再回过头来看着师父单薄的背影。伤还没好，就这么急着回去，路上出了事怎么办？
不过，想起好久没见的绿漪姐姐和师兄们，我又归心似箭，恨不得生出翅膀一下子飞回去，一时很矛盾。
想着想着，白马一路出了城，到了来时碰见土匪的地方，马蹄起起落落，扬起漫天黄沙。
不远了，我兴奋起来，紧紧捏着师父的衣角。
远远的，我看见那个熟悉的大院越来越近，师父勒住马，凌空一翻下了马，我咬咬牙，纵身一跃，紧随其后平稳地落在了地上。
师兄们几乎是飞出来的，瞬间到了眼前，神采奕奕地抱拳参见师父，然后一个牵马一个接过包袱再次飞走，三师兄和绿漪就围着我和师父问这问那。
“师父，路上出了什么事吗？”
“没。”
“啊，师父，这么多伤是怎么来的？”
“不碍事。”
……
“落落！哎呀快让姐姐看看，怎么瘦了呢？”
“啊？哪里瘦了……”
“功夫见长啊！能自己下马了。”
“……”
“有没有想姐姐啊？走了将近两个月……”
“当然想啊！我想早点回来呢……”
“哎呦，姐姐可想死你了！你走了，我都没人欺负了……”
“……”我一头黑线，任她抱来抱去亲来亲去，师父看了我一眼，冷着脸进屋了。
三师兄无辜地看了看我，碰了碰鼻子，也尾随着师父进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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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屋，绿漪立刻现了原形，抱着我的胳膊叽叽喳喳地用着非常现代的语言侃大山，我的话尽数被她套了去。
“兰先生没杀了你们？”绿漪瞪大眼睛。
“没有。他好像把我当成了他的女儿，兰雪儿。”
绿漪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指了指我手腕上的桃花印记：“你可能真的穿成了那个什么兰雪儿，太后和兰先生的私生女。”
我摇了摇头：“处在风口浪尖上的人物，我可伤不起。”
绿漪“咯咯”地笑着，晃着我的胳膊：“哈哈，我怎么就穿成了一个青楼女子？”
我也笑，充分发挥八卦的精神：“也许你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姐，遭遇了什么变故，一夜之间家毁人亡，然后你就辗转流落到了青楼？或者是和某个男子相爱，最后情场失意，一气之下投奔了青楼？”
绿漪白我一眼：“我还能更惨点么？你和我有仇？”
我吃吃地笑，笑着笑着眼泪又“噼里啪啦”地掉下来，绿漪吓了一跳，赶紧帮我擦。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绿漪敛了笑容，急切地看着我。
“师父……说过……如果我是她……他会……杀了我……”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一颗接一颗地砸在腿上，很快就流得满脸都是，我语不成调。
“他……不会杀我的……对不对？他怎么忍心……”我抓着绿漪的胳膊，求证般热切地看着她。
绿漪的手顿了一下，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叹口气坐在我旁边。
“公子冷心冷情，未必……会下不了手。”
我止住抽泣，慢慢松开了手，失落地垂下眼。
“不过……现在仅凭这些线索，想证明你就是兰雪儿，还不够充分。”绿漪赶紧覆上我的手，“公子在弄清楚之前，不会随便杀人的。”
我看着地面，不答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兰先生和师父不只是敌人的关系，兰先生曾经，也许是师父心中很重要的人，师父在他面前，总是没有防备，总是流露出受伤脆弱的表情，虽然兰先生一直想置他于死地，一直不曾手下留情，但是他对兰先生，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那次兰先生本可以死在我们手上，师父却一心求死，竟想抛下一切，随他去了……
兰雪儿是太后和兰先生的孩子，只是一个孩子，师父竟恨她至此，如果说师父对兰先生狠不下心是念往日情分，那么如此恨兰雪儿又是为了什么呢？
师父是当年的太子，先皇后和先帝都死于罗青的暗算，师父自然不能置身事外，他恨罗青，而兰先生作为罗青的心上人，也被波及，所以，师父就连带着恨了兰雪儿。
——也就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