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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小胜一局

屋子里头,宋嬷嬷立在一旁殷勤服侍,安著布菜,一餐早膳下来,也就耗了半柱香的辰光。

待大长公主用清茶漱了口,宋嬷嬷扶她去了里间妆镜前坐下,依然是亲自动手为她梳着发髻:“公主的头发真好,依然像年轻时那会儿,光泽与顺滑半分不减,也还是那么丰厚,不像奴婢,这时只能依靠着假髻,白头发也是越来越多。”

大长公主早前就溜了一眼,并没有瞧见旖景与秋月,料到两人必是藏在后头碧纱橱里,也不担心,听了宋嬷嬷的话,就顺着她的言辞说道:“要说梳头,还是碧螺的手艺最好,可惜她命苦,早早就去了,也不曾留下一儿半女。”说起当初身边的侍女,大长公主微微一笑:“雪雁最是细致谨慎,若是身为男子,户部的官员她都当得,如今只协理着黄氏掌管国公府的家事,实在有些大才小用。”

手中的乌木梳一滞,不过一息,又重新滑动起来,宋嬷嬷唇角的笑容从不曾消失:“记得阿宁做得一手好点心,人也生得出挑,才有了后来的福气,如今也是子孙满堂,就只有奴婢,最是个手笨愚钝的,蒙公主不弃,这时才有安身之地。”

大长公主摇了摇头:“你也太谦逊了些,当年你的一手鸳鸯剑,可是斩杀了不少敌将,若是身为男子,只怕早已封候封爵,你就是个左性儿,我有心替你寻个良配,都被你婉言拒绝,竟然为了侍候我终身不嫁,这份忠心是旁人再也没有的,就是苦了你自己,其实大可不必如此。”

“是奴婢自己不想嫁人,能一直留在公主身旁,已经是天大的福份,也并不比阿宁差。”宋嬷嬷笑道:“公主对奴婢的信重让多少人羡慕,巴不得有这样的福气呢。”

“好在辐哥儿对你孝顺,如今又有了茗儿,算起来你大孙子也三岁了吧,得空让你儿媳抱他进来,让我瞧瞧。”

宋嬷嬷忙答应着,替大长公主挽了个福髻,佩以玉簪花钿,简洁不失高雅,很让大长公主满意。

主仆俩离了妆镜,继续闲话。

见大长公主心情愉悦,宋嬷嬷才说起了春暮来:“那丫头稳重,模样也生得秀丽,奴婢瞧着喜欢,那日与她闲聊,得知已经十六了,奴婢便动了心……就是她在绿卿苑里侍候五娘,最是得用的,若真远嫁去了宁海,五娘身边缺了个臂膀……可这的确是一门上好的姻缘。”

“你说的意思是……”

“奴婢长兄的嫡孙儿,两年前就已经及冠,因幼时一个道人瞧过他的命格,说太小成亲会有祸患,须得年岁大些议亲才能化解,还不能娶南边儿人……奴婢的侄子才写信相求,让在锦阳寻个性子温婉的女子。”

来了!大长公主下意识地溜了一眼碧纱橱,却见里头寂然无声,心道旖景倒也能沉住气,嘴上却说:“可春暮毕竟是奴籍……”

“虽说如此,可她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再说国公府里的丫鬟,可还比那些小家碧玉强些,公主若能开恩脱了春暮的奴籍,就再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毕竟我那侄孙儿是个白身,名门望族也瞧他不上。”

景儿不是说春暮娘已经拒绝了阿宋,她为何还求到了自己跟前儿,难道非得要将春暮往火坑里推不成?心里这么疑惑着,大长公主面上却是半分不露,只沉吟了一瞬:“眼下景儿身边儿,夏云虽说勤快,却是个闷葫芦,往常也不管事儿,秋月与秋霜也都还小,往日尽顾跟着景儿淘气,也就只有春暮得用,我才放心绿卿苑里。”

宋嬷嬷便笑道:“要说五娘院子里也该有个管事嬷嬷的。”

“挑捡了两、三年,也没觉着谁合适。”

“公主若是信得过奴婢,莫如就让奴婢去盯着吧……”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这句话,宋嬷嬷胸有成竹,只觉得这两桩小事,看在多年情份上,大长公主必不会拒绝,待春暮一嫁,红雨提拔成一等丫鬟去五娘身边侍候就是顺理成章,到时再想办法解决了杨嬷嬷一家,绿卿苑的事还不由她们祖孙俩把持。

如意算盘正打得响亮,却忽闻一句——“春暮与景儿打小的情份,若是突然远嫁,只怕景儿会不舍……再说她到底是奴婢出身,你侄孙是官宦子弟,两人多少有些不般配。”

宋嬷嬷面色一僵,仔细打量大长公主的神情,又没有瞧见一丝一点的不愉,这才略略放心,便再争取:“奴婢实在是喜欢春暮的模样性情,再说长兄写信求到了跟前儿,外头的人尽不知根底,奴婢也不放心……五娘若是知道春暮将来能脱身奴籍,也只会替她感到庆幸。”

这话婉转地说明了一层意思,春暮侍候旖景一场,功劳苦劳皆有,她为春暮提供了这么好的一个前程,主子们若是深明大义,当然不会毁了春暮的将来。

若大长公主没有听旖景的那一席话,必然会允了这桩好事,可这时……大长公主的面上总算露出了不愉的神情。

宋嬷嬷一怔,尚且不知自己那番话错在何处。

“依我所知,春暮她娘未必舍得春暮远嫁吧,不是已经拒绝了阿宋你么?”到了这时,大长公尚且还是想给宋嬷嬷留几分颜面的。

难怪春暮娘昨日有恃无恐,原来一早来公主面前上了眼药!宋嬷嬷又惊又怒,心底瞬间窜上股戾气,咬了咬牙,便往大长公主身前一跪:“公主!奴婢本是一片美意,春暮也并没有拒绝,她老子娘起初也收了奴婢的定礼,奴婢只待寻个合适的机会,就来求公主开恩,不想他们却变了卦……奴婢一贯是受公主信重的,阖府里谁敢这么下奴婢颜面……再说奴婢已经往家里去了书信,只待宁海来人提亲……春暮爹娘这般行径,伤了奴婢颜面事小,只怕也未将公主您看在眼里……”

碧纱橱里,旖景与秋月将这番话听得清清楚楚,秋月满面震惊,旖景却是暗自冷笑,好个巧言令色张扬跋扈的刁奴,竟然敢在祖母面前直言不讳到如此地步,摆明了仗着祖母的信重,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这么一来,祖母就算对她不满,却也以为她是性情使然,跋扈是跋扈了些,对主子却没有藏着噎着的,依然忠心不二……宋嬷嬷的确是个合格的对手,仅凭着这事,想要从根本上动摇她的地位实在艰难。

好在旖景也没奢望过这么快就将宋嬷嬷扳倒,有的疑惑尚且还没有解开,如果祖母只是一怒之下撵了宋嬷嬷出府,倒教宋嬷嬷拣了个便宜。

生死之仇,又哪容她全身而退?

旖景紧了紧拳头,却听祖母一声冷笑——“阿宋,我一惯知你性情,最是果决伐断,骨子里又是矜傲不俗的,你从楚州时就跟在我身边,鞍前马后的侍奉,随我南征北战,又随我来了这国公府里,我们同历了生死,自当共享富贵,相处几十年,情份早不似普通主仆,因而无论往日你对下人们如何颐指气使,我也没有放在心上,皆是因为你还知道本份!”大长公主凤眼微挑,似有厉色:“可这次,你实在太过了些!”

宋嬷嬷心里大震,不明白这太过是指的什么,下意识就想分辨,却见大长公主摆了摆手,又再说道:“你那侄孙是个什么德行,难道还要我亲口道来?!”

仿若一道惊天霹雳当头而下,宋嬷嬷目瞪口呆,一时间心思百转。

可恨!春暮爹娘竟然打听了侄孙的名声,昨日口风不露,却直接捅到了大长公主跟前!否定是万万不能的,侄孙的恶名在宁海本就无人不知,当时以为春暮爹娘不过一届家奴,往常看着也是胆小怕事老实谦卑之人,哪里会料到他们有这般本事?自己这次是在阴沟里翻了船,玩鹰的让鹰啄了眼睛!

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宋嬷嬷脸上却适时地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连忙逼红了眼圈儿,直直地跪在地上。

“春暮这么多年,侍候景儿尽心竭力,两人处得如同姐妹一般,你明知自家侄孙恶行,还逼着要让她嫁去宁海,今后若是有个好歹,景儿心里该有多难受?就连我,都无颜面对春暮爹娘!”大长公主越说越气:“听说你那侄孙欺凌百姓,打的还是你的名义,你非但不知约束,竟然还想将春暮……都怪我纵容得你,才让你如今不知轻重是非!”

数十年来,宋嬷嬷何尝受过大长公主这么重的指责,又是惊怒又是忐忑,苍白了一张老脸,一边磕下头去,毫不犹豫地痛哭流涕:“都怪奴婢一时糊涂……明知侄孙不肖,还有意隐瞒。”有多久不曾下跪?只觉得膝盖落在地板上锥骨地疼,油然而生的屈辱感更加地锥心:“奴婢只想他还年轻,纵使荒诞也算不得大错,春暮贤惠稳重,婚后若是能在身旁提点,未必不能让浪子回头……只不该欺瞒公主……枉废了公主对奴婢的信任。”

“我且问你,你知不知道你侄孙苛待奴婢,让多少侍女冤屈而死?”

“奴婢只听说他好强耍狠,时常斗殴生事,也曾寄回家书,让长兄、侄子多加约束……的确不知他手上还有人命……”宋嬷嬷膝行了几步:“公主,奴婢只以为侄孙是官宦子弟,春暮能嫁去也算是高攀,这数十年来,因公主您的信重,国公府的下人对奴婢恭敬有加,逐渐让奴婢眼高于顶,这次提亲又是出自真心,一旦被拒,未免认为是春暮一家不识抬举,心生不甘,才一意妄为,忘记了自己的本份。”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得不放弃春暮,唯求大长公主能念在几十年的情份上,宽恕了这回,宋嬷嬷默默警告着自己,将戾气死死压在五脏六腑,哭得几欲断肠。

“奴籍卑贱,虽律法上规定可由得主子责打发落,可到底是活生生的人命,你侄孙仗着父祖功劳,跋扈凶狠,若是不再加管束,将来必惹大祸!春暮的事你不需再提,这就回去写信往宁海,让宋百户好好管教他儿子,我若是再听说宋家有草菅人命、恃强凌弱的恶行……到时可别怪我不念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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