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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世子审案,兰心强辩

“你血口喷人!”施德怒喝一声:“明明是你酒后行凶,奸人妻室,因罪行暴露,杀人灭口,那凶器上可是有你的指印,还有当日那妇人尸身上,也遍布你的血指印,行凶之后,你欲逃离现场,又被更夫当场扭获,人证物证据在,世子,下官审案,录有堂案文书,请世子明鉴。”

话一说完,施德便令判官呈上文书,给虞沨过目。

虞沨一边翻阅当日堂审,一边又问孟高:“案发当日情形如何?你且细细道来。”

“因奉城距离朔州有两日路程,当日天色已晚,不及上路,何需置上一席酒菜招待,不知何故,我饮酒不多,却醉得不省人事,待再醒来,就发现已经身在狱中。”孟高十分沮丧:“故而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在下并不知情。”

“世子,此人不过信口胡诌,而下官却有物证人证,孰是孰非,还请世子明断!”施德冷笑数声。

虞沨略微蹙眉。

这时,沉默已久的乔寄众才说:“世子,孟高是在下门下学子,性虽冲动,品德却是端正,万不会行这恶事。”

施兰心巧笑嫣然:“断案,讲究的是实据,而不是人言担保,敢问这位先生,你当日可曾在现场,目睹真相?”

乔寄众一噎,紧抿唇角,说不出话来。

这时,旖景也是一笑:“在下刚才听施知州之言,所谓证据,不过也就是一把尖刀,人证嘛,也只是一个更夫,假若施知州真要陷害,捏造这些证据又有何难?”

“贾郎,你说家父捏造陷害,可不能空口白牙。”施兰心轻篾地撇了一眼旖景,心道一个无知纨绔,竟然敢在公堂之上信口开河,转身之时,却对虞沨肃言:“世子,若这位郎君拿不出实据指证,依律,当追究他污篾命官之罪。”

“在下有一疑问,不知施姑娘能否释疑。”旖景似有“避重就轻”之嫌。

施兰心冷笑:“贾郎有问,原本当答,不过眼下还请你先拿出证明家父捏造罪证之据。”

啧啧,这还真是步步紧逼,旖景轻轻一叹:“证据便在我疑问之中,难道施姑娘心虚,才不肯答?”

“笑话,我有什么可心虚的,你有话便问,但若是还是不能证明家父之罪,世子,您可得依律追究此人污篾命官之罪。”施兰心再度逼迫虞沨表态。

“若有人违法,我当然会依律治罪。”虞沨眉梢微挑。

旖景一卷唇角,面向施兰心:“敢问施姑娘,疟疾是何时发生?”

施兰心微一蹙眉:“据报,是因水患之后,疟疾才生。”

“那孟高是何时入狱?”旖景又问。

施兰心脸色一变,她已经知道旖景的用意了。

“孟高七月初入狱,当时水患未生。”施兰心不答,虞沨却主动解惑,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施德与众位权贵,淡然而言:“若孟高并未发现疫情,他在水患前就已入死狱,如何能知晓疟疾的发生?”

施德这才想通其中关联,脸色煞地一白。

施兰心却须臾便有了说法:“世子,这并不能证明什么,疟疾一旦暴发,议论众多,孟高虽身陷死狱,却也有可能听狱卒言谈间说起,才生出一计,借疟疾之故,为自己脱罪。”

“再问施姑娘,孟高身处死狱,除了狱卒,可曾有与他人碰面的机会?”旖景又问。

“自然没有,并州衙狱看守严格,怎容……”施兰心话才说了一半,见旖景笑颜突绽,立即缄口,但心中委实孤疑,不知这一问一答间,有什么漏洞。

“今日孟高并未上堂,乔先生就已当众怒斥施知州陷害污构,称孟高早知疟疾一事,故而才冤枉入狱……既然水患之后,他们不曾会面,为何证辞却能相合?”旖景浅咳一声:“施姑娘不会又说,孟高买通狱卒,与乔先生串供吧?”

施兰心眉间早怒,冷冷一笑:“也并非没有可能。”

“那,施姑娘可有证据?”

施兰心:……

旖景虽不知孟高一案详细,只听虞沨说过他所察的表面事实,一时无法得知那所谓“罪证确凿”是否有漏洞,但才听孟高一上堂,便直指施德瞒疫,须臾便有了主意——有意将疟疾早生,与孟高“杀人”联系起来,以此将案情导向简单化——假若孟高的确一早便发现了疫情,那么便能说明他所言不虚,施德因为有瞒疫之心,才将人冤入死狱。

施兰心一时不备,果然被旖景掌握了节奏,才一开始,便陷于被动。

如此,只要证明孟高杀人之事子虚乌有,那施德必然就成了污陷构谤之人。

虞沨这时也已看完了堂录,见施兰心被旖景逼问得哑口无语,忍不住唇角轻扬,须臾,却又恢复了肃色,一扬手中堂录,便问施德:“我见孟高当日口供上书,他因酒后乱性,趁着何需酊酩大醉,奸污何需之妻兰氏,因兰氏反抗过激,孟高将人缢死,正当离开,不想何需酒醒,上前制止,孟高便用预先藏在身上的尖刀将何需捅死。”

“正是如此,当日那更夫遇见孟高,还见他浑身染血……便是那件血衣,下官仍然保留。”

“这不能证明什么。”虞沨摇了摇头:“若真有人要陷害,大可将孟高迷晕,只要除下他的外衣穿好行凶,杀死何需便是,便是那凶器上的指印,也可事后摁上。”

“世子!这仅仅只是猜测……”施兰心又待拿“实据”说话。

“施姑娘着急哪般,我并未说陷害孟高之人是施知州,不过就表面所谓罪证确凿,提出一二疑惑而已。”虞沨淡淡一笑:“这口供的确有前后矛盾之处,据上所书,孟高奸杀兰氏在先,再害何需在后,而兰氏是缢杀,为何身上却有孟高之血指印?”

施德哪里答得出来,所谓堂审,全是施兰心一手捏造,其实何需被杀在前,杀手缢死兰氏之时,不小心留下指印,而那更夫报去县衙,仵作便当即到场验尸,作录上也就记下了兰氏身上的指印,奉城知县虽是施德亲信,那仵作却不是“旧交”,施德也没想到会有这个纰漏,并未事先收买仵作,兰心又认为,为保事密,最好不能让太多人得知内情,那仵作只是验尸,后来案子就被并州接管,他不曾核查指印归属何人,并无妨碍,于是,兰氏身上的指印“经察”,便成了孟高的。

又待案子一结,尸体就被掩埋,再难核对。

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纰漏却被虞沨利眼洞悉,发现了蹊跷。

“也许孟高在杀死何需之后,尚且不满足,又再猥亵兰氏尸身。”施兰心甚为自己的“百密一疏”懊恼,又暗恨世子这般注意细节。

“也许……”虞沨甚是玩味:“施姑娘断案,原来也不是事事求证的。”

而围观百姓,这时多数却还站在施兰心这边——兰心姑娘才名也不是白扬的,为那妇人申冤的确替她奠定了光辉正面的形象,更加上前不久还一掷万金,购下黄花蒿捐助疫区,如此美好善良,百姓们又怎么相信这两父女会瞒疫构陷呢?

“世子,这一点的确有些蹊跷,但还有证人之言,不仅仅是更夫,甚至还有兰氏近邻,也曾听兰氏说起,孟高曾对她有不轨之图。”施兰心极会避重就轻。

两个证人远在奉城,这时并不在场,待今日蒙混过去,再让人冲他们下手就是,虽露了痕迹,眼下也只有这样才能永绝后患了。

不想世子却是轻轻一笑:“好,就传那两个证人上堂。”

什么!

施氏父女这下子真成了腊雕。

而施兰心也旋即想到,这“击鼓鸣冤”的背后,是世子在一手安排,目的似乎是要将他们施家落实罪证。

这是何故?难道世子与金相交好不过是假象?

施兰心这时且只能期望,那两人能紧咬牙关,毕竟承认了伪证,可是诬告之罪,依律与欲诬之罪同论,也就是说,杀人偿命,诬人杀人者,同样也要偿命,便是为了保命,那两个证人也不敢招供实情,而世子……当着众人的面,应当不会用刑,否则,也有屈打成招之嫌。

旖景这会儿,甚是悠闲的袖手旁观,一来她不明案情,二来既然有虞沨主审,想必定让施氏父女百口莫辩,她之所以出现在公堂,当然是为了别的事儿,还待孟高平冤之后,才轮到她当众发挥。

却见虞沨先审更夫——

“当日你是亲眼所见,案犯浑身浴血而出?”

“正是,小的亲眼所见,当时被吓得不轻,连忙将人扭住,入内一看……”

“你是在院内遇着案犯,还是在院外巷道?”不待更夫细说,虞沨已然打断。

“小的是在巡行打更,当然是在巷子里,途经何家院前,正遇凶犯破门而出。”

“那你如何能看清他浑身浴血?”虞沨冷笑。

“因是何家院门前,挂着一盏风灯。”更夫说道。

“当夜暴雨如瀑,一直下到天明,何家门前怎会有灯?”

更夫愣怔当场!他哪里在意这些细节,不过是被人收买,才作伪证而已,案发那日,他根本就没遇见孟高,更不曾与他扭打,就是装模作样去县衙报了案,负责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下雨他倒是记得的,只刚才被逼问得心急,便胡诌了盏灯出来,结果就成了自相矛盾。

这平民可不比富户,檐宽防雨,何家院门甚至连个挡檐都没有,挂盏风灯还不早被淋湿了,又怎么会让他借光,看见有人浑身浴血。

“看来,这个证人之言并不可信。”虞沨看向施德:“施知州如何认为?”

施德还能怎么以为,面如死灰。

虞沨也并不逼他回答,眸中一冷,手里的惊堂木轻轻一落,啪的一声脆响,镇静了堂外议论之声,也吓得那更夫瘫软在地,还不待用刑,便拉着哭腔交待了实话——###第两百七十五章 孟高平冤,殿下“倒戈”

区区一个更夫,当不用施德出面亲自收买,故而他所供之人,只是奉城知县。

孟高清白已证,公堂外数十平民反倒静寂下来,惊疑不定的目光朝向堂内呆立一侧的知州施德,与满城百姓眼中大义公正、一心为民的闺阁典范兰心姑娘,直到这时,他们尚且不敢轻信今日的耳闻目睹,人人心里都盘旋着一个疑问,施知州为何要陷害这位郫南主薄,就算疟疾早发,也算是天灾,非人力所能阻止,知州何故瞒灾?并知州千金还曾出面以私财购良药,无偿捐助疫区,这么一个善良美好的女子,怎会是世子口中杀人污陷、恶意瞒灾的同谋?

相比平民,在场权贵更是明白几分,笃定了施德必有阴谋,这时不乏窃窃私语,更有那些心明眼亮者,已经依稀想到了瞒灾的根本原因是炒高黄花蒿谋利,眼睛里都阴沉了下来——假若朝廷赈灾,不伤及私人利益,众人自然不会上心,可是眼下,是要让他们筹集药款,要真是疟疾之因是因水患引发,为着那些非法占地,他们也只好自认倒霉,可是假若疟疾早就发生,皆是因为施德瞒灾才致暴发之势,更何况施德有心炒高药价,无疑是贪图黄花蒿之重利,这岂不是他们出钱,肥了施德的腰包?施德敢将算盘打在他们头上来,是可忍孰不可忍,就算一切都是金相的谋划,也不能忍气吞声!

要说来,金相在朝中能有眼下的声望,也离不得勋贵们的支持拥戴。

而那几家早明真相,参与其中的贵族,这会子也已得了常信伯的“叮嘱”,俱都知道投出去银子打了水漂不说,眼下都成了待罪之身,今日前来,个个沉重,人人怨愤,打的都是冷眼旁观瞅着世子揭露阴谋的主意,这时自然也是满面漠冷,毫不理会施德频频看来的眼神。

至于起先还不明所以的布政使、按察使与一众世家望族,这时已经开始暗中谋算,该如何上本的上本,寄书的寄书,力请秦相出头,借此一案使金榕中万劫不复。

又说施兰心,这姑娘此时心情十分复杂。

对她谋划的这起孟高杀人案,原本是心有成竹,施姑娘自认精通刑律,明察秋毫,若是身为男子,完全当得起堂上那匾“明镜高悬”,再加上她起初并未将一个九品主薄放在眼里,且认为只要堂审纪录周详,刑部又是金相的势力范围,此案绝无复察的可能,就算今日世子复察,她也有把握凭着“罪证确凿”让孟高翻不了身,岂知世子正是只凭她亲手打造“引以为豪”的堂审,就逼问得证人难以自原其说。

关于那两个证人的证辞,可是她亲自编写,让奉城知县“教习”给证人熟背。

原本以为世子只要不刑讯逼供,便不会有任何纰漏,岂知,仅仅只是一个细节被他掌握,便导致了全盘皆输。

施兰心这时不合时宜的眸若秋水,看向堂上端坐的男子。

他神情疏淡,清贵温文,一如那日席上的谦谦君子,原本她小有倾心,为的是他的出身显贵与容貌气度,可是今日他表现出来的暗冷锋芒,洞若观火更是彻底将她征服。

在这世上,到底是有个才华出众之人,有足够资格得她芳心尽许。

可惜的是,偏偏这一个人,注定与她施家对立。

直到这时,施兰心当然明白过来,世子从一开始就对并州疫情起疑——或者是前往疫区之时听见了一些议论,或者是常山伯为了孟高一案有所怀疑知会了世子,总之,世子应是早有筹谋为孟高翻案,并想借着此案,妄图将施家与金相“一网打尽”——但是世子,我会让你明白,你的选择是错误的,这事没你想像当中那么容易。

他们注定是敌对的两方,楚河汉界的遗憾。

既然不能与你携手,那么成为你的对手也不错,总之,在你记忆里,会有我施兰心这一抹鲜亮、与众不同。

所以,绝不能就此认输,要反败为胜,或者会让他也生出相似的感惘——世间女子,偏偏只有兰心一人有资格让他铭记。

抱憾的是不能并肩,只能对立。

俗世多的是才子佳人花好月圆的传奇,但稀少的是相互倾心却注定为敌纠葛。

我要成为你心头刻骨铭心求而不得的遗憾,一记终身。

公堂之上这一触及发、弹指可断的紧绷气氛,就在兰心姑娘一厢情愿、无比强大的幻想中变得微妙起来。

她微扬面颊,无所顾忌,安然处之。

一唇角似笑非笑,满眼睛光彩照人,施兰心以一种让人匪夷所思的神情,安静地仰望着正坐公案的虞沨,开始审问另一个证人——死者兰氏的旧邻,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她尚且不知更夫已经招供,正滔滔不绝地阐述着兰氏生前的抱怨。

“自打这凶犯来了一回奉城,兰娘就与民妇说起,她家夫婿原与这凶犯是好友,不过这些年来往却不频繁,兰娘与之并不相熟,那日这凶犯突来拜访,与何郎中也不知在商谈什么,兰娘贤惠,只殷勤安排了住行,岂知凶犯趁何郎中不备,就对兰娘有言语调戏,兰娘又羞又恼,顾及着倒底是夫婿的好友,只得忍耐了,这凶犯却越发过份,甚至开始动手动脚,被兰娘义正言辞地斥了一句,才没有更多冒犯,后来兰娘还曾对何郎中说起过这事儿,何郎中却不信,还责备了兰娘几句,说他这个旧友虽有些不拘小节,却是正直之人,又是官身,应是兰娘误解了,小题大作,兰娘极为苦恼,才对民妇发泄了几句。”

说完,那妇人还连连叹气:“岂知没多久就出了那等惨事,都是何郎中信错了人。”

这时,公堂上一众人等都晓得这妇人是信口开河的伪证,都好整以睱地等着看世子如何拆穿,惟有施德为首的一应州官,尴尬得满地找缝。

“你与兰氏往常交情如何?”虞沨垂眸看着案上一叠堂审,修长的手指轻轻翻过一页,见这证言与案录一字不差,眉梢往高一动,心道这妇人倒是好记性。

原本让这两个证人背下证辞,都是施兰心出于“以备万一”的心理,压根就没想过会复察,哪里还会细致到方方面面,妇人经这一问,稍有怔忡,却两眼一转,计上心头:“民妇就住兰娘隔院,与她自是相熟。”

“那么,你可知兰氏是何方人氏?”

“这……民妇只知这两夫妻并非奉城人,三年前才来了县上。”

“你可知兰氏年岁?”

“你可知兰氏与何需成婚几载?”

“你可知兰氏往常喜好?可知兰氏家中有无兄妹?可知何需夫妇为何从燕南迁居奉城?”

“兰娘并未说起这些。”妇人被问得手足无措,连忙用一句终结。

虞沨轻笑:“你可识得郑玉娘?”

妇人如释重负:“当然是认得的,原本郑氏也与民妇住在一条巷子,同为近邻。”

虞沨微移目光,这才看了一眼堂下跪着的人证:“郑玉娘与兰氏交好,刚才我所问的这些话,郑玉娘尽知详细,却独独不知兰氏曾受孟高轻薄,何故?”

“妇人受辱,原本是隐晦之事,又涉及丈夫好友,若非极度亲近之人,必不会张扬传播,兰氏与郑氏交好,两人时常聊起家常,就算兰氏当真受了孟高轻薄,因此苦恼,想与人倾诉必然也会告诉郑氏,而不是并无多少往来,并且还曾有纠纷,起了争执的邻居。”虞沨将文录一合,眉心一肃:“两年之前,因着院墙一事,你便与何需夫妇起了争执,后经里长出面协停方才作罢,你自认为吃了亏,心下怀恨,时常与邻里念叨这事,背后说了兰氏不少坏话,两家虽没发生太大矛盾,可也无甚往来,可是事实?”

自然是事实,妇人无从反驳。

“兰氏既与你有矛盾,又怎么会将那隐晦之事与你谈心?”虞沨冷笑:“可见你一番证辞都是凭空捏造,还不从实招来?”

世子审案,堂上虽无衙役手持水火棍杀威,但济济一堂的锦衣贵族,与威风赫赫的带刀侍卫更是慑人十分,那妇人本因对兰氏怀恨,又受不住奉城知县的威逼利诱,这才答应假证,前次来州衙不过走个过场,没受半句逼问,一点心理准备没有,哪曾想今日遇见这年轻贵族竟是个较真的,当下惊慌失措,自是供认不讳。

据此,孟高杀人的“罪证确凿”尽数推翻,堂外民众大哗,堂内贵族冷笑。

却在这时——

又闻一声幽幽叹息。

便见施兰心从施德身边款款移步,对已经免跪起立,平冤得血的孟高屈膝一福:“如此看来,真是奉城知县心怀叵测,污陷孟主薄,家父当日审案不详,妄听人言,兰心也疏忽大意,多得世子明察秋毫,为孟主薄洗脱冤情。”

施兰心显然已经“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起初中了旖景的算计,实际上孟高就算无辜,却也无法证实疟疾是否当真早发,更无法证明施德就是那个陷害之人,她这时的盘算是——就算追究下去,奉城知县将施德招供出来,也拿不出实据,他们自然矢口不认,这案子一时半会儿不能决断,等传到了京都,金相哪里会坐视不管,当会想办法平息,不过就是让个县官顶罪,施德担个“不察”的罪名,最多也就是降职,可金相还得靠着施德平息黄花蒿一事,一定不会放任并州知州一职易主,有那么一座“稳如泰山”为靠,这事情极大机会便是不了了之。

不说旁人,这时立在堂下的旖景当真对施兰心五体投地——这姑娘面皮甚厚,在这方面的确不输须眉——瞧瞧施德那帮七尺男儿,这时已是冷汗淋漓,显然做贼心虚,哪里及得上兰心姑娘的能屈能伸。

暴怒的是孟高,毫不“体恤”佳人折腰,浓眉一竖,怒火灼眸:“少装模作样,妄图推脱罪责,什么审案不详、妄听人言,当日堂上,正是施德那狗官令人强押我在罪供上按下手印,若非他有意陷构,何至如此!”

施兰心挑眉一笑:“孟主薄,你虽受了冤屈,心怀怨愤,可也不该这般迁怒于人,当日因你解释不清,又惧受刑,方才认罪招供,我当日身在堂内旁听,并不曾见家父强迫于你,关于此点,主薄、判官皆为旁证,你若是执意污篾,却依然逃不得构陷上官之罪。”

孟高被这一噎,更是怒火蓬勃,险些没有青烟焚顶。

施兰心却又转身,面向世子,半分不显慌乱:“世子,孟主薄口口声声称家父是因瞒疫,才着意陷害,可是家父身为州官,当知疟疾自然应当上奏天听,才能及时防治,明知疟疾一旦滋生便势不可挡,瞒得一时难瞒一世,何苦行这死罪之事,更没有瞒疫的动因。”

说完,又看向三皇子,话中更含深意:“金相当知疟疾暴发,旋即寄书与家父,叮嘱家父应说服并州药商,请他们以百姓为重,先行往各地收购黄花蒿救治疫民,而城中药商霍升大义,满口答应,不惜倾尽家财,购得黄花蒿入并先往疫区,三殿下才从疫区归来,因知详情,眼下患者皆得治疗,委实多亏及时二字,家父应金相之示,以苍生为重,原为职责中事,不敢居功,却也容不得他人信口污篾。”

端的是大义凛然的一番话,又提及金相,以点醒三皇子,施德可是金相亲信,若他不保,金相更危,三殿下可再不能坐视旁观。

兰心姑娘这时尚且笃信——三皇子既与太子情同手足,当然不会置金相不顾,就算黄花蒿一事金相并未告之太子,三皇子也被瞒在鼓中,但经她这番提点,三皇子总该醍醐灌顶。

言尽转身,施姑娘一双秋波脉脉,正看向虞沨——世子,想要将我入罪,可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却忽闻三皇子似笑非笑一句:“这位……施姑娘……我这疫区一行,当真得知了一些详情……疫区之药并非黄花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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