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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初露祸心

话虽如此,可宋辐到底是觉得憋屈,自从养母将他的身世道来,眼看着国公府诸人坐享荣华,而自己却沦为奴隶,忍声吞气地过活,娶了个不知所谓的婆娘,将来女儿还得与人作妾,纵使能嫁入皇室,到底心有不甘——若不是大长公主不能容人,堂堂贵族之子,就算是个庶出,也没有这么窝囊的道理。

亏得世人都赞老国公苏庭与大长公主侠义宽厚,不承想这两人,一个是不认亲生儿子的懦夫,一个是容不得妾室庶子的妒妇!

好!罢!

该他的荣华富贵,便由自己争取。

总有那么一日……窗外夜色渐浓,宋嬷嬷母子相对而坐,两人的面孔上,都笼罩着一层阴黯。

隔了许久,宋辐的心潮起伏方才渐渐平息,问道:“银钗虽说死了,可蒋氏还活着,母亲难道就容她这么一个隐患?”

“她一双子女在我手里捏着,决不敢轻举妄动,不需要担心。”宋嬷嬷挥了挥手:“留着这么一个人,或者还有大用,再说银钗刚死,蒋氏跟着也死了,未必不会引公主生疑,前次因为五娘无心之言,公主已经心生疑惑,多亏我反应快,叮嘱蒋氏一通,才圆了过来。张姨娘就是个没脑子的,经此一事,心里不定对公主有多怀恨,蒋氏跟在她身边,也能说得上话,若将来事情不按我们预料那般发展,张姨娘未必不是一把好用的刀。”

宋辐想了一想,大为佩服养母的心计,毕竟坐等着大长公主“病逝”,也实在消极了些,这不符合养母的性情,果然她是有几手准备的。

“让我放心不下的是春来楼,一个绸缎铺的掌柜,打听我的事究竟为何?这次若不是银钗那死妮子起了那等心思,威胁我助她成二爷的妾室,把这事说了出来,我竟然还被瞒在鼓里,不知道她居然藏着这么多事,并且还有人在打听田家与我的关系!”宋嬷嬷却说。

“要说当年就不该留着银钗,还让她进了国公府。”宋辐眼里掠过一道厉色,仿佛银钗这会子若还在眼前,他也会将她碎尸万断了一般。

“当年她不过十岁,哭求到我面前,我也是一时心软,不料田家那一对贱民竟然把事情告诉了她。”宋嬷嬷也是满面厉色,恨不得再让银钗死一回般,其实当年她让银钗进国公府,也有见她生得好,说不定会有用处的意图。

“儿子去查了那胡掌柜,表面上却一点蹊跷都没有。”宋辐皱着两道乌黑粗旷的眉头:“看来这春来楼的确不简单。”

宋嬷嬷叹了一声:“好在银钗还没来得及把当年的事告诉那人……可我想着背后有这么一双不怀好意地眼睛暗中注视,心里始终不安得很。”

往往心怀阴谋,暗中窥视别人之人,对来源于自己背后的窥视更加敏感与防备,自从听银钗说了有人在打探自己的秘密,宋嬷嬷就陷入了食不知味,卧不安寝的焦灼之中,也就是从那一天起,对银钗心生杀意,可银钗已死,不知来自何处的威胁却依然笼罩着她,让她夜里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着,天不亮又被一场噩梦惊醒。

在这梦里,二十多年来的精心图谋被大长公主识破,赐给她三尺长剑与一杯毒酒!

不,绝不能如此,绝不能功亏一匮。

宋嬷嬷换下被冷汗浸湿的里衣,坐在夜色里,遥望着天上的一弯残月。

像极了的,那人浅笑的唇角。

耳畔似乎又响起他低沉温暖的声音,赞叹着她的骑术与剑法:“不愧是飞凤部的先锋女将!一手鸳鸯剑滴水不漏,当得脂粉英雄四字!”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离他很近很近的距离。

却终究是,不能真正到他的身旁。

“可你放心,你的血脉我一定会维护周全,让他们得到应该得到的。”喃喃自语,早已不再清澈的眼眸深处,涌卷着脉脉柔情与森森狠戾:“只有我抚养成人的你的血脉,才有资格……以你的姓氏,安享尊荣。”

这一个夜晚,旖景却得了一场好睡,无梦无忧到清晨,从马场回来,照例去远瑛堂问安,恰巧碰见了六娘,两个女孩儿约好巳正去见魏先生,回到绿卿苑,沐浴更衣,春暮才替旖景梳好一对花苞,秋霜便来禀报,楚王府二郎来了。

旖景坐在正厅,看着一身朱纱圆领团花长袍的少年沐着朝阳,眉目生辉而来,后头还跟着个身强体壮的婆子,手上端着盆琼花。

“五娘快看,那花儿长得可真精神,难怪二郎特地送来给您。”秋月抿着嘴笑道。

虞洲兴冲冲地进来,听了这话,忙递了个殷勤的笑脸:“花倒是其次,这盆子才稀罕,前次过来,见五妹妹茶厅里有个花樽,我就记在了心上,好不容易寻见了这盆,你看看上头的山水,是不是与你那花樽刚好配对儿,有了这花盆相伴,那花樽也不寂寞了。”

一番话下来,说得屋子里的丫鬟都抿了嘴抖着肩膀笑,暗忖虞二郎的话说得可真是好听,这瓷盆瓷樽,也知道什么叫做寂寞?

冬雨捧了茶入内,刚巧听见,便留心看了花盆两眼,又悄悄地瞄了一眼虞洲,可巧碰见那双神采奕奕的凤眼,正迎向自己,满带着笑意,不由觉得面颊一热,微垂的目光,便停留在了少年修长有力的手指上。

递茶上去,指尖忍不住轻颤。

旖景不动声色地将冬雨的娇羞与暗喜纳入眼中,让秋月打赏了虞洲带来的婆子,带她去外头喝茶,这才对虞洲说道:“洲哥哥有心了。”

“连婆子都得了赏,五妹妹可有什么赏我的?”虞洲笑得白牙花花,低眉顺眼地讨赏。

旖景便嘱咐春暮:“去拿碇小元宝出来。”

春暮应了一声,装模作样地转身,虞洲连忙阻止:“妹妹这是埋汰我呢,把我当个下人打发。”那话音里,却是一点抱怨都没有的。

丫鬟们大都与虞洲熟络,往日就常常打趣的,便听秋霜说道:“二郎可别不知好歹,五娘说的可是宫里年下赐的金元宝,哪个下人有这等福气。”

冬雨听了这话,心下暗忖,难怪旁人都说虞二郎待五娘非同一般,果然如此,连绿卿苑里的丫鬟,都敢在堂堂皇族宗亲面前这般放肆,便忍不住略抬了眼睑,悄悄打量,这次更清晰地看见了那飞扬乌黑的眉,挺直高挑的鼻梁,有如金秋麦芒的肤色,焕发着健康夺目的光彩,轮廓分明的唇角微微上扬着,那笑容温暖入心,搅得人神思恍恍。

果然是天之骄子,举手投足,一颦一笑,无不彰显贵气。

一个宗亲子弟尚且这般夺目,更不知那些皇子们的风采又当如何,想到祖母对自己将来的归划,冬雨只觉得足底一热,沿着脊梁攀升,无限憧憬,在心底悄然绽放。

又听虞洲说道:“五妹妹早些年就答应给我绣个荷包,我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哪知到这会还没个影子,好妹妹,你若真想打赏,好歹上些心,别忘了答应给我的东西。”

“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事儿?”旖景挑眉。

虞洲便看向秋霜:“秋霜作证,你家娘子可曾说过这话。”

秋霜连忙摆手:“奴婢可不记得有这事,五娘一贯不喜欢女红,怎么会答应二郎这个?”

虞洲故作恼怒,凤眼一挑,似谑非谑地瞪了一眼秋霜:“好个奸滑的丫鬟。”又对春暮说:“姐姐一贯是个公正人,你来给我作主。”

春暮但笑不语,就像没听见虞洲的话似的。

虞洲无奈:“好吧好吧,你们都是忠心的,五妹妹果真有福气。”

旖景却是心思一动,才给了个笑脸:“洲哥哥明知我懒,还要为难我,罢了,你既然都开了口,我记在心上就是,不过到时可别嫌我手艺不佳,绣得不入眼。”

虞洲立即喜笑颜开:“只要五妹妹愿意动手,哪里会有做不好的事儿,这会子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应诺了我,我且等着呢。”

“只一件事儿,还得求了哥哥帮忙。”旖景说着,扫了一眼众丫鬟。

春暮与秋霜会意,不动声色地退出了正厅,站在外头廊子里待命,唯有冬雨心神不宁,垂眸站在原处,动也不动,丝毫没有留心春暮与秋霜的示意。

直到听见旖景咳了一声,冬雨这才如梦初醒,抬眸之间,见主子与虞二郎都看着她,而春暮与秋霜已经不在屋子里,才臊红了脸,慌慌张张地福了福身,退着出了正厅。

“我们俩在这就行了,你远着些吧,今后有外客在,不得主子吩咐,可不能贸然留在屋子里。”春暮压低了声,满面严肃地指点冬雨。

冬雨又是羞愧,又是不甘,小脸上的红潮淹没了眉间的胭脂痣,口上却是连连应诺,转身果然走得不见人影儿。

“上次见那丫鬟还有几分伶俐,可这次一见,又觉得她怎么呆头呆脑的,连起码的眼色都不会瞧了?”虞洲扫了一眼冬雨离开的背影,目光就收了回来,闲闲一句。

旖景心头冷笑,脸上却是淡淡的:“她本来是伶俐的,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心神恍惚失魂落魄的。”

虞洲品了品这话,咂摸出一点拈酸吃醋的味道,心里一喜,正寻思着如何表白一番,却听旖景话音一转:“其实我求的并不是自己的事儿,是为了阿然……慧姐姐往日也太要强了些,欺负阿瑾就罢了,连阿然她也不放过,姐妹们在一块儿听讲,就常听她对阿然冷嘲热讽,这还是在我家,往日在楚王府里,还不定是个什么样子,我实在瞧不过眼,要说,阿然才是楚王伯伯的亲女儿,虽说是庶出,也就只有她那么一个金枝玉叶,怎么还受慧姐姐排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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