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还很礼貌就收购问题，给客户带来的某些不变，给与了诚意的道歉。
我放下电话，仍有几分不可置信。喜悦的笑容跃上嘴角，我很高兴地与睿云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我俩猜测收购服装厂的，应该是个很有效率的大商家，经营理念明显不一样。这短短的时日，厂子分明是改天换地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不迷信的我，觉得这个电话是个好兆头。我信誓旦旦地告诉睿云，不仅我的加工合同会顺利续约，版权问题也会顺利得到解决。
睿云笑着摇了摇头，“女巫婆，你的水晶球呢？忘记带了？”
我喜孜孜地白了她一眼。收购这个服装厂的，千万可别是卢远航那个混球呀！突然联想到那天的遭遇。我立刻啐了自己两口，可别再乌鸦嘴了。
手机居然又响了，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埋头在电脑前的睿云，可能也觉得我今天电话不断，有点反常，探寻的眼风从电脑后飘了过来。
我耸了耸肩，还未来得及表示莫名其妙，看了看电话号码，这绝对是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电话接通时，我的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难道又到重大节日了？随即想起离春节还有四个多月，于是这个来电让我顿时生出一种不安。
父亲的声音依旧，沉稳而略带磁性，也难怪他招惹女人们的喜欢。
但是自从他再婚后，从他娶了那个不一般的女人后，他就渐渐只有在重大节假日给我打电话的习惯。而且他们两个认为，只有中秋节与春节，才称得上是重大节假日，他才有与我团圆的必要。
他打破这个习惯，一定是有非常事情发生。我直接了当地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父亲停顿了一下，然后匆忙地说：“没什么，好久没联系了。”
我想提醒他我们中秋节前才见过，然而他已经往下说：“我忽然想起下个月8号是你妈的忌日。”
我父亲在隔了六年以后又记起亡妻的忌日，这意味着什么，我一时有些迷惑。
我从来不曾看好他的第二次婚姻，当时以为熬不过六个月，但结果居然是六年。这只能说明父亲比我想象中有钱，也比我想象中强壮。
我心里有了一丝波动，但口气依然淡淡地说：“您想一起去吗？”
自从他结婚后，每年母亲的忌日都是我一个人去的。
父亲似乎一下子噎住了，静默悄悄滋生出尴尬。他有点慌张：“啊？我只是忽然想起，想提醒你一下。”
我只觉得怒向胆边生，我需要他来提醒？笑话！抢在一句粗口之前，我摁断了电话。
从什么时候，我和父亲成了这种关系？我们曾是很亲昵的父女。
母亲在我尚年幼时去世，由于拖着我这个油瓶，他找不到品貌俱佳的女人愿意当填房和后妈，个人的幸福就一直耽误下来。
容我自私地说一句，虽然对他来说不幸的，但对我来说这是好事。我自小看白雪公主与灰姑娘，一想到后母，就觉得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人。
当我上初中时，严谨的社会风气开始瓦解，结婚不是男女发生关系的充要条件了。我的父亲立刻在这方面表现出罕见的天赋，刚开始他主动勾搭那些小姑娘，后来变成小姑娘们主动勾搭他。
在彼此的勾搭下，时光飞快逝去，父亲终于彻底蜕变成大龄花花公子。
为了避免我受污染，高中时父亲送我去住校，只有周末时才会接我回家。他对自己的私生活表现的如此随意，对我却管的很严。倘若中国有中世纪的那种女子修道院，八成他就会送我去了，最好结婚前都见不到男人。
我能理解他的忧虑，特别是当我一年年的长大，而他的女朋友却一个比一个年轻，从三十岁直接滑落到二十出头。
终于有一天，一个与我同年龄的小姑娘对他表现出兴趣后，他十分震惊。震惊之后不免窃喜，窃喜之后突然想到了他家里的小女儿，顿时觉得危机重重。
不过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我有这么一个父亲，自然知道有魅力的中年男人是怎么一回事。我以为父亲会一直玩下去，却不料在大学快毕业时，他忽然宣布要结婚了。
我当时觉得天地为之一暗，明白这个决定牵涉到的方方面面，尤其是我的未来。父亲也想到了，与我摊牌的那日，给了我一个存折。
他自认已彻底尽到了一个父亲的责任，在房子之外还额外补贴了一笔现金。交付存折的时刻，我就那样悲哀地看着他，直至他惊慌失措地移开视线。
我最后离开时豪迈地拱拱手，无视爸爸尴尬的表情说，“今日的气氛，加上一句台词似乎更合适：爸爸，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让我们后会有期。”
至于我这位继母，假如我能以旁观且客观的眼光来看，她极聪明又漂亮，真是个人尖儿。
但我的立场，简直无法客观，所以我只能说她是个人精儿。试想一下，能让一个混迹情场的浪子收心，必然是有着非常心思、非常手段。
在婚礼之前，父亲安排他生命中比较重要的两个女人，在我们曾经的家中，见了一次面。她面若芙蓉，很精致的容貌，比我大不了几岁，很温柔很有礼貌。
我能感觉到，第一次见面，她首先还是希望能够取悦我。至少，在我父亲面前，她这一点渴望表现的很明显。
她对父亲飞着俏丽的眼风，恰到好处的感怀，说很羡慕父亲将我当一个公主般养大。
我看着眼前眉目传情的二人，遍体生寒，暗暗翻了个白眼。这是暗示我的好日子结束了，还是她暗示父亲应该将她养成第二个公主？
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真切知道在一个男人的心中，小娇妻和女儿的位置如何排队，但我没必要对她认输。
于是，我故意甜蜜蜜地看着父亲说：“父亲一向是最爱我的。”
继母笑，我也咧着嘴笑笑，父亲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笑。在这样两个女人中间，父亲他真傻。
他们的婚礼我没有参加，我想继母也不希望我参加。并且，我很英明地，主动淡出了他们的生活。
偶而从其他亲友口说会听到一些事，比如说继母一家人都搬进父亲的房子，比如说继母的兄长进了父亲的公司。
在我看来这是早晚的事情，一点也不稀奇。
可今日父亲的来电就稀奇了，只可能是受什么刺激了。男人只有在现实生活中，受到挫折了，才会想起来缅怀过去。
我现在与美男、美女过着同居的日子，每天准时上下班，准点吃饭睡觉，作息标准如同幼儿园的五岁幼童。
今天三人在公司呆了一天，刚吃完晚饭，奔奔就咬着我的裤腿把我往房门口拉，这意味轮到它与我共度餐后时光了。
我将它带到楼下，它就开始兴奋，撒开四肢乱跑。它长相实在太萌，而那时松狮犬还未在北京大流行，奔奔是小区里炙手可热的明星。它的风格，就是挑衅或调戏一下，小区里的其他小狗，或是去吓唬一个刚学走路的小孩子。
我只需要在它方便以后，收拾好便便，再不用总跟着它。今日心情不佳，只是在楼下的长椅上坐着。等它跑累了，玩够了，自然会回来，趴在我的脚边不时地蹭我一下。
我总是会忍不住，从奔奔身上联想开去，要是男人都象狗一样，跑累了会自动回来就好了。
今日心里总有个坎，挥之不去。我那样粗暴的挂断父亲的电话，会不会让他难过呢？我想了又想，总归他是我的父亲，还是决定打回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起，很温柔的声音：“姚淼呀，找你爸爸有什么事？”
“没什么，好久没联系了。”人家根本没有转接电话的意思，我没脾气了。
继母很吃惊的语气，委婉地说：“你们中秋才见过面吧？”
果然还是年轻人记忆好，我只好礼貌地说再见，然后轻轻挂断手机。
心情却因这番电话更坏了，所以不顾奔奔的反对，我拉着它回了家。睿云正坐在沙发上整理信件，从当中捡了一封扔给我：“你的。”
我年少时收到信件高兴的不得了，现在最怕就是各种信件。要么是广告、要么是银行账单。这年头吃饭流行快餐，爱情流行。除了账单，谁还会浪费时间给你写信呢？
我想这封也八成是某某银行或电信之类催款的，看到真的是信时，还挺纳闷的。赶紧撕开，从里面抽出一张精美的褚红色请柬，署名是韩森。
请柬上只有寥寥几句，请我于周六下午四点参加一个PARTY，地点是：海淀区通汇路燕栖台6号。地址其实就是珍妮花的别墅，那倒是一个举办聚会的好地方。不仅装修富丽堂皇，最关键的，珍妮花又不会收半毛钱，还会倒贴佣人的人工和好酒。
我笑着摇摇头，这韩森真不是一般的精明。随即发现请柬下面另有一排小字：请来宾们自备泳衣。
看我摇头感叹，睿云拿过去仔细看了一眼，说：“哦，泳装PARTY？活色生香呀！”
我摇摇头，说：“真要游泳，谁会在泳池里扑腾，估计是借了它名。”主要目的是女嘉宾们穿的少，才有机会内衣吧！
我寻思这个PARTY应该是一个小规模的产品推荐会，大部分参加者应该都是珍妮花的圈中人。
正想着，手机响了，韩森的电话进来了。
电话里韩森亲昵地问：“夭夭，收到我的请柬没有呀？”
我说刚看到，他温和地说那请务必赏光。然后说他还要亲自打电话给朋友确认，所以要收线了，那天见面再聊。
这么细心周到，真不愧是礼仪国度培养出来的绅士。说实话，这样如沐春风的男人，真让女人喜欢。
鉴于第二天下午的谈判，对于我们而言，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我一大早就去办公室上网搜资料，想查查到底哪个企业收购了服装厂。
很可惜，那时的网络尚未普及到可以威胁传统媒体的地位，可能这服装厂名气太小，这样的交易，在波澜壮阔的商海未激起一丝儿浪花，没找到什么太有价值的信息。
办公室里睿云正亲自指导张冬键学习使用电脑。张冬键身高马大，睿云身材娇小，两人此刻头靠着头，这幅场景居然说不出的和谐养眼。
我内心是希望睿云能够将调教张冬键，当成一回事儿的，可此刻看她这么投入了，我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下午两点的约会，我到底没敢迟到。而且出门之前，特意画了个淡妆，将蓬松的长发挽在脑后，希望第一印象能够加分。
好在这次我吸取了上次的经验教训，停车很守规矩。这次殷勤跑过来的保安，是个面目猥琐的中年人，我竟然下意识松了口气。看来能捡到张冬键那样一个帅哥，未尝不是我的运气。
我抬腕看了看手表，准时在两点钟，站在了营销部经理的办公室门前。
刚才在楼下的时候，我已经发现，一楼增加了前台。前台小姐微笑着请您稍等，然后给各部门打电话确认访客的身份。虽然改变不大，但原来楼道里人来人往的局面，立刻得到分流与控制。
除了增加了一些设施，并没有大肆装修，整体布局甚至毫无改变。但从你身边走过、微笑点头却毫无声息的员工，给我的感觉却是崭新的，似乎几天前我从未来过。
合同书与之前相比，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合同条款清晰、详尽而有针对性，采用A4纸打印，不再是那种千篇一律的印刷版购销合同。
谈判是在营销部新隔出的小会议室进行的，空间虽然不大，却窗明几净。窗台上装着一排用玻璃瓶子养着的绿萝，在阳光中伸展着腰肢。
改变虽然很小，却令每一个身处其间的人，心情愉快起来。心情愉快的人，谈起什么事儿来，妥协的可能性增大。
营销部经理是一个时尚爽利的女人，自我介绍姓周，态度不及我热情，却也算不上冷淡。
我对这种上位者的优越感早已免疫。毕竟，我这种客户，多一个不算多，少了人家也没多大损失。
我飞快的浏览了价格及有关版权规定的条款，价格不出意外地，涨了大概15%左右。至于版权的问题，倒是在商业机密条款中，作了约定。版权明确归我所有，但并没有约定违约金的数额。
涨5%左右，是我可以接受的范围。现在这个价格，我必须要提高售价10%，才能保持目前的盈利率。但现在商场的实际情况，任何涨价行为，都不合时宜。
与先前的那位秃顶的胖子相比，周女士漂亮了100倍不止，可我真没感受到一丝儿的赏心悦目。她看我的眼神，是很笃定的，想来我也翻不了几朵浪花儿。
可我也不想束手就擒，解决问题的顺序，一般是先易后难。我沉吟片刻，先提出了违约金数额的问题。
这个问题对方显然有心理准备，作为已有版权意识的商家，违约金的数目有惯例遵循，我俩谈得比较顺利。
合同价格一如我所料，我刚尝试着提出希望维持原价，就被一口回绝了。对于涨价15%，周女士表现出了绝不退让的坚定态度。口气虽然还算温和，但我仍听出了一丝轻蔑。
我并不计较这种轻蔑，相比而言，我更在意合同成交时的价格。如果能达到我的预期目标，她态度再嚣张一些，我也可以含笑忍受。
我换了个方式提问，“周总，假如我的合同额翻上10倍，是不是价格再低一点，您也可以接受？”
她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只笑了笑，反问我：“你觉得此刻，你能立刻将合同额翻上十倍来签约吗？”
周小姐显然是一个谈判的高手，她言语间尽管仍很平淡，却已经开始狠狠打击我的自尊心了。
她的潜台词，如果我的合同额不能立刻翻上十倍，那么，我不可能拿未来的合同额和她谈此刻合同的价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