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注定是流血的夜晚,不管是敌人的鲜血,还是自己的。
黑子歇息了片刻,试图在雪地上,用手将自己撑起来,可惜一连几次,都是徒劳,果然,人力毕竟弱小,在浩瀚天地面前,连一只蚂蚁也比不上。这个时候,只能闭了眼,让精神上放着空,传说中的修炼打坐,难不成就是这样?因为沟通自然,过于耗神,所以就更需要专注。这种可能性,实在太滑稽,超越了一招一式的刻板,其对肉身和意志力有更高级别的要求,其需求的凝练,实在可怕。如果自己有一天,去尝试进行更长时间、更大空间的沟通,那这副躯体,会不会因为承受不住自然赋予的强大力量而奔溃?
黑子悠悠然揣测各种存在的可能性,一时之间,思绪开始神游万里。端坐在地上,黑子觉得,自己似乎对自然力量的感悟依旧不够,毕竟沟通和演绎的太少太少。精力有时尽,念岁月之悠悠,更显得人生苦短,譬如雪花,飘飘摇摇,纷纷洒洒,待抓住于手心,欲近而观之,却已悄然化为积水。有生之年,我能将一路疾风剑法完好的演绎出来么?那铺天盖地的风和剑,想来必定非常壮观。黑子这么神往着,突然听到了一阵疾跑声。
睁了眼,抬头看时,原来是桃三少,这小子看起来状况不是很好,一只手捂住大臂,不辨方位,只顾埋头飞奔,似乎非常惊慌。
桃三少看到前方铺了一地的尸体,地表坑坑洼洼,血肉乱陈,有且仅有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自己。哦,还有,那个坐在地上的,莫不是黑子大师?桃三少心中不禁一喜,在这一惊一喜间,不由放松下来,没料到脚步一软,桃三少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黑子无语的看着桃三少漂亮的跌倒,意外又听到,有疾跑声远远的传来。这会儿,铁锁匠也捂着一只胳膊,飞速的奔跑而来。这两人一前一后,逃奔的狼狈,后头肯定还有硬点子。黑子暗暗摇摇头,真应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句话,默默再一次试撑了下地面,貌似恢复了不少力气,只是这还不够,黑子也不站起来,就这么坐在地上,抓住最后一些时间,能恢复成怎样就怎样吧,话说,装逼会遭雷劈,古之人诚不欺我也。
铁锁匠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桃三少的跌倒,黑子的疲态,但是后边,或许还会有追兵。不容他多想,远处传来独眼雕的声音,“铁锁匠,外边可是我们的人围着呢,不如将桃敬之送过来,一起投了南宫一族吧。”这么稍微一犹豫,铁锁匠奔过了桃三少的位置,低声的说道,“敬之,爷爷只能帮你到这了。”不等回应,铁锁匠加快脚步,更加飞快的逃奔。
明知其不可为,自然要审时度势,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我已经努力尝试过了,只可惜,来人太过凶猛,如此,不如逃一个是一个。此间,铁锁匠已经夺路而去,只留得两个伤残疲兵,凄凉的或趴或坐,唯有等死而已。
黑子清楚的听见了四个人的脚步声。再次睁开眼,桃三少已经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着,奔到自己这边,一脸凄凉,大口的踹着气,说不出一句话。而前方,和尚、道士,还有两熟人,独眼雕和病管家。黑子静静的打量着病管家和独眼雕,这两,埋得还真深啊。然后,黑子看到更远处的天空,慢慢的变成了一片通红。
桃三少凄凉的脸上变得绝望,自己的家,已经成了一片火海,而父亲大人,肯定未能幸免吧。病管家看这副情形,也不知说些什么,于是干脆开了口,“敬之,你还是认命吧,要怪,也只怪你父亲选错了队伍。”那独眼雕,也跟着阴阳怪气的奚落到,“还好那郭胡子不在,要不也不能这么顺利,呵呵,螳臂当车,不自量力!”黑子哪能想到,当初怀疑自己最凶的铁锁匠,反而有些忠勇,最沉默寡言的,最后倒是跳的飞起。或许,真正会咬人的狗,平日都不怎么叫唤吧。
那和尚倒没有这么闹腾,和随行的道士一起,仔细的打量着周边,越是细看,越是警惕,看到最后,细思极恐,不由认真打量起,眼下坐在地上的黑子。
那独眼雕却是神采奕奕,嘲讽间,再次扬起袖箭,猝不及防的朝桃三少射了一箭,桃三少本能闪躲,可惜还是被射中胳膊,还是先前受伤的那只胳膊,不由惨哼一声。
独眼雕,剩余的唯一一只眼睛里,闪耀着残暴而兴奋的光,“哈哈,有趣,有趣。”话未落地,又射一箭,正中小臂,来不及躲闪,匆忙间,桃三少一下又跌落在地,独眼雕哈哈大笑着,顺势朝着那只受伤的胳膊连射了两箭,桃三少躲闪不了,硬受了四连击,羞愤之余,想到自己这只胳膊算是废掉了,看着前方的越来越盛的火海,一下心如死灰,干脆闭了眼睛,但求一死。
“小心!”就在独眼雕大感无趣,准备激发最后一箭,赐予桃三少死亡的时候,他听到其余三人的大吼声。小心什么?小心这个废物么,别搞笑了,老子一只手指头都能轻易碾死他。“哎哟!”独眼雕单手捂住自己的独眼,尼玛,这是什么鬼!内心如巨浪翻滚着,来不及为自己的嚣张和大意后悔,便惨嚎起来。独眼雕变成了瞎眼鸟,没毛的凤凰尚且比不过草鸡,没有眼睛的雕儿,便是连秋天里的小雏鸟都不如了。
病管家率先跳开一步,张天师和怀慈和尚倒早有准备,镇静之下,也是吃了一惊。因为他们知道,在外边狙击的,有一个宗师,和一个造诣相当不凡的疾风剑豪,而这片地上,属于宗师的剑断成了两节,而疾风剑豪,杵在那里明显没有了呼吸,而属于他的剑,也同样寂寥的插在地上。现在呢,高不高,低不低的独眼雕,赫然在他们眼皮底下被刺伤,没有飞刀,没有飞针,而那坐在地上的黑脸汉子,只是瞬间抬了一抬手。诡异,实在诡异。
病管家面无表情,在独眼雕的惨叫声中,果断的拔出了一柄飞刀。黑子再次抬起手,病管家甩出的飞刀,莫名的“叮”一声被击落在地,这次,看得分明,没有牛毛钉,也没有细软针,什么都没有,但空气里,的确有一股细微的波动。
“有意思,天师你怎么看,莫不是几百年前的“生死符”,以内力激发水汽,可伤人于无形之中的生死符?”怀慈眨巴眨巴眼睛,张天师微微一笑,“生死符么,待本天师一试便知。”病管家也不出手,拿了飞刀,在一旁蓄而不发,也算是给个心理预期,那玄慈更是哈哈一笑,一只袖子大喇喇鼓起来,里头也藏着一只肉掌,这一手心理施压也是玩的老道。
黑子用一只手撑了撑,连续的消耗,让他有些不堪,虽说努力的遥遥晃晃站起来,离那疾风剑也还有几步之遥。张天师抽出拂尘,比划几下,表情严肃,踩着古怪的步法,像一只猴子在林间跳跃着,手中的拂尘,洗刷的空气嗤嗤呼呼乱响,整个人行进着,无常而有张力。黑子一把拔出钉在桃三少胳膊上的袖箭,桃三少再也忍不住,惨兮兮叫一声,但随即听到黑子在头上轻声说,“小子,别怕,还有我呢。”
拂尘散发开来,一根黏着一根,最后张开的像一面雨伞,随着道士的脚步移动,前后来来回回随之变着方位,这一番动作下来,拂尘最终仿佛一个超级吸盘,张开、合拢,张开、合拢,然而同时在道士的手里有节奏的轻旋,每一根拂尘都化作一个长长的带吸力的刀片。难怪张天师敢出来叫板,寻常暗器,实在难以伤及他的一根毛发。
可是,黑子用的是暗器么?很明显不是。
敌暗我明,而且眼前的防御和攻击,看似完美的被融合在一起,但这终究只是冷兵器和功法能做到的极致,这种大开大合的比拼气势,在自己眼里,破解起来,不要太容易。就好像火烛遇到冰块,就好像刀刃触及布匹,等到张天师自以为是的逼近过来,稀里哗啦几声响,拂尘居然瞬间被割破的光秃秃,也就是说,自己用修为铸成的屏障,不堪一击。因为逼得太紧,自己居然无路可退了,眼睁睁看着,这袖箭一寸寸刺进了自己的胸膛。只是,为什么这么强烈的感觉到了,一种风的压迫感,伴随着袖箭的刺入,胸膛里涌进冰冷的劲风,其所遇之内脏全然被绞碎,这张天师就此死去。“原来如此,我死的也不算冤枉。”虽然临死的瞬间,没能说出一句话,但一切都已了然于心。
“小心!”病管家毫不迟疑甩出手里的飞刀,怀慈和尚也即刻拖着月牙铲,同时拍着大手扑过来。大意的张天师片刻间用死亡告诉了同伴,眼前这人的玄机所在:他在使用兵器的同时,居然能驱使自然地风!
不管怎么样,这人都留不得,无论是身手,还是秘法,都是忌讳。趁他病,要他命,无论怎样,都留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