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小厮打着哈欠,半睁着眼睛,正好推开一扇大门,黑子恰好迎着日光,呆呆的看着粗糙的手心。小厮张开嘴巴,想要安慰什么,“呔!”精明的老板在后头催着“发什么呆,快点开张啦,你是死人么?要不是看在我那可怜表妹的情分上,你早就饿死了吧,快点干活去!”黑子转过头来,看了看小厮,咧开嘴笑了笑,一下想到了山上的小八,却不知那个小孩子是否担心了一夜,不能再耽搁了。
黑子沿着南街徐徐走着,在转角的尽头停下来,青色石板上冻住了淡淡的一抹血红,仿佛在呜咽着无尽的幽怨。黑子收了目光,靠墙站开,因为前面一个胡须发白的老头步履蹒跚的快要挪到了这里。伐薪烧炭南山中,心忧炭贱愿天寒。人生总是如此艰难么?还是轮回过后才会改善。天下之大,衣衫褴褛乃至衣不蔽体,默默劳作的人们,祖祖辈辈不停地轮回,善意的、恶意的谎言在心底沉淀着,不经意地压垮了一代又一代的脊梁。就如这花白胡须老汉,枯瘦的手,枯瘦的肩膀,佝偻的腰背,或许是生存的艰难,风霜的磨砺,让人不得不选择苟延残踹。黑子静静的看着风霜在这老头身上留下的的痕迹,放下挑担,转而抱着肩膀,整个人开始恍惚起来。
今日复今日,明日待明日,这几日,南街的秩序守护者总是准时出场。宋大彪今天特意配好了腰刀,走着螃蟹步,领着一群小弟,趾高气昂的东张西望。宋大彪勾勾手,一小弟配合的把耳朵伸过来,“今日怎么只有一个糟老头子卖柴禾?你快去催催,叫他挑到府里去。”宋大彪突然看到了黑子的空空的挑担,心情顿时不好了,今天就是想要堵那桃府瘪三,怎么他又快了一步,还买走了柴禾?看来,我还是太过温柔善良,有些泥腿子听不懂人话啊。宋大彪恼火的摇摇头,正要迈开步子,又看见黑子的块头,暗自咂砸舌头,一手按住了刀柄,一手往前挥,几个小弟浑浑噩噩的习惯性抽出刀子,嚷着滚开滚开,宋将军府办事,闲杂人等,一律滚开。
街道旁如昨日一般,瞬间爆炸开来。路人躲得躲,闪的闪,害怕城门失火,殃及了池鱼,有胆大围观的,也不过远远站着。几个相识的地痞,晦气的后退几步,昨天推了那么远的车,胳膊现在还疼着呢。酒楼上,桃府小厮嘻嘻哈哈围着一个阴鸷青年,朝外嘟嘟嘴巴,那青年只是笑笑,示意对面的一个大胡子保镖先别乱动,自己夹着筷子,挑了挑盘子里的鸭舌头,嘿嘿一笑。
当然,这一切,宋大彪不知道,或许长期欺行霸市的顺风如意,让他以为自己是这街道上的王。京都这么大,我就称霸一条街,应该没问题吧,看着小弟们围住了街角,宋大彪一脚踢开惊恐发抖的花白胡子,挺直腰杆,不屑的瞪着黑子。他不没有意识到,即便直了腰杆,还是矮了半个头,在人多势众的圈圈里,也没有占不到气势。
“尼玛,还闭着眼睛装逼呢!”不知道是哪个小弟不忿的叫道,所以黑子配合的睁开了眼睛。黑子看了眼圈圈中心的宋大队长,一边伸了伸胳膊,一边看着杀气腾腾的一群人,淡淡的问着:“昨天那6个人,你们最后把他们放哪里了?”宋大彪愣了愣,回过神来,干笑着,暗道头一次见到不怯场的,原来是来找碴的。“你这个贱种,原先我还说昨天的惨案,凶手哪去了,哟嚯,胆儿挺肥,昨天杀了人,今天还敢来?”宋大彪轻蔑的瞥一眼黑子,“弟兄们,你们也都在现场目击,呵呵,杀人者按律如何处置啊?”一边小弟嘻嘻笑着,“大哥啊,这些许鸟事,就不劳烦官府了,我们将军府顺手给解决了,正好还众人一个朗朗乾坤。”你一言我一语着,旁若无人的样子。宋大彪心里说,跟老子斗,看老子不玩死你。看着围观的一群人也都是笑呵呵的样子,宋大彪猛然抽出腰刀,高声叫道:“给老子剁了这厮!”
围观的众人似乎早已料到这般结局,一个个看着,揣摩着这黑脸壮汉能不能拼死击杀一两个宋府杂碎。酒楼上头,阴鸷青年笑眯眯的看着,抿着酒,事不关己,一副有戏看,不看白不看的样子,连笑嘻嘻的小厮在一旁也伸直了脖子,默默为黑脸汉子加油,好汉啊,你最好能一拳砸烂了宋大彪的脸面再死吧。
一刹那,十几把刀片子,在众多期许中,明晃晃的刺了过去。黑子只是笑了笑,手一张开,挑担被握在了掌心。翩若惊鸿,矫如脱龙,仿佛一片雪花被疾风摧散。但听见“呼”一声,似乎已经轮完了一圈。众人瞪着眼睛,就只看见黑脸汉子将挑担压在了宋大彪的头顶,周围小弟纷纷倒在地上开始惨嚎,一个个握着明显变形的手腕,痛苦的打着滚,明晃晃的刀片子恰好飞落下,散落一地,哗啦啦一阵乱响。宋大彪嘴巴甚至没来得及收声,看那嘴型,正要叫出“一起上”的样子。
宋大彪一手举着刀,苦涩的舔舔嘴巴,不敢看地上的小弟一眼,因为没有一个人会给自己去报个信。“好汉饶我一条狗命!”宋大彪倒也干脆,扔了刀,轰一声跪倒,重重的磕着头,“好汉,宋将军府管理南街,我们只负责管理,昨天的事,我也不隐瞒,是本地的几个老流氓所为,我只是和他们有点交情,喝了他们几杯酒水,昏了脑袋,好汉啊,饶了我吧!”黑子抬起眼皮,瞧见先前看热闹的,形象跋扈几个混混,那几个被目光一扫,如同被针扎一样,浑身哆嗦着,“冤枉啊,好汉随便打听便知,我等虽然不堪,还不至于敢当街杀人啊!”黑子又问道,“知道尸体去哪了吗?”打头的小混混咽了咽唾沫,想到估计已经被吃成了白骨的尸体,艰难的点了点头。黑子闻言收了挑担:”那好,你带路吧。”小混混苦着脸,拽了拽旁边还在发抖的同伴,这是倒了血霉啊,嗫嗫嚅嚅的一伙人指了指前方的山影,哭丧着脸,拖了僵硬的脚,带起路来。
宋大彪跪着往后挪开,担心挡了黑脸的道路,心里说,可能是大伯的威名远播,这不,白捡了一条性命,以后真的听大伯的,该收敛收敛了,没有人愿意成为一具尸体,红炉暖香白肚皮,才不枉为人一遭。正想着,突然一阵寒意袭来,抬头看了看走近的黑脸汉子,那挑担越发近了,心里不由一阵发毛,宋大彪赶忙低头避开,刚好看见地上的那抹血色。宋大彪恼火的咬咬牙,这几个混混真TM不靠谱啊,一定得好好教育教育。没来得及再想,一股冰冷的劲气沿着膝盖蔓延上来,这......宋大彪似乎看到了崔小娘在别人怀里翻滚一般,真的惊到了,被打击的一动也不动。
围观的不明群众,看着反转的剧情,还有满地的惨叫声,一个个还不知足,凑近去看热闹。酒楼上,阴鸷青年也吃了一惊,嘴巴里一口酒水含着,不知道怎么咽下去了。那小厮看着跪地的宋大彪,笑的合不拢嘴,“三少爷,要不要我去看看?”倒是一旁的大胡子保镖,壮年大汉,神色凝重。
“郭伯伯,你怎么看?”青年似乎对南街出现如此高手,有些不解,普天之下的高手,不是都被瓜分网罗殆尽了么?大胡子回忆着那一挑担,莫名地叹一口气,“我不如也。这里头有些疾风剑派的路子,虽迅猛而不激烈,奇快但又致命。”“疾风剑派么?除开那个所谓的剑豪掌门,还有谁有如此身手。不过疾风一派不是北将军一系的?现在摆台面上了么?”青年喃喃自语,喝了一口酒,似乎想到了什么,兴意阑珊,“也罢,提这些作甚,哪怕我今天教训了那狗仗人势的家伙,我相府也是垂垂自危,朝不虑夕......”青年站起身来,沮丧的哼一声,“郭伯伯,走吧,无趣也。”
依依然下得楼来,相府桃三少,望着街角,不甘的叹一口气,突然听得一片惊呼,身边小厮一个健步,跑过去想瞧个仔细。小厮挤着缝儿,分明看见跪着的宋大彪,膝盖下已经结了冰渣,似乎真要跪上一辈子了。小厮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平素冷静的大胡子,一个匆忙的飞起落地,伸出的一只手掌按在了宋大彪的额头。有眼尖的,认出了相府第一打手,也看到了相府老三,纷纷作鸟兽散。
大胡子呆呆的把手按在一个死人的头上,桃三少也同样呆呆的看着跪在地上没动弹的宋府喽喽,在周围一片呻吟声音中,相互骇然的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着,那些市井上流传了不知多少年的大侠小说,难道那些动辄口吐冰霜雷电,甚至腾云驾雾,可以飞天遁地、移山填海的大侠传说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