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山,南家宗家所在,从暮山涧往山腰去十几里路,有一处古朴院落,青苔沿墙而上,勾在匾前,其上刻着“南家”二字,其右下角原本还刻有“安王亲赐”,只不过年月一长,已经给毁掉了。
门前小路上,一只马车缓缓而来,带着些颠簸,终于,尘埃落定,停在门左五步之侧。
车帘微张,一只纤手拨开,走出一个女孩,等到下车后,再将车内的南明生扶下。
“这是哪儿?姗姗姐。”南明生听不见坊市里的嘈杂,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风音鸟语,他嗅着了青藤花香,只属于山里的清新凉爽,直扑脸面。
“这儿是……”
南姗姗拉起他的手,正想说时,又看了看那块残破不堪的门匾,和破败的院落,欲言又止。
“是你的另一个家。”
她又瞧瞧南明生,那副好奇的面孔令她心生不忍,着急了一阵,还是挤出几个字来。
南明生点点头,不再说话。
她牵着他的手,过了无人守着的大门,来到院内,见一座莲池,有一亭落其间。浮萍已厚,残莲墨黑,连亭子,也长出了一棵苗来。满目萧然,幽冷凄凉。
这座院,只立了二十余年,却已像荒凉无人之地。
南明生拉了拉姐姐的手,这才让她缓过神来,十米之外的堂前,已然立着了一道人影,穿着灰衣,头束白麻,冲着这边点头。
“走吧。”
她拉起南明生的手,那堂中,令牌立满了一桌,前有一鼎香炉,刚插上的几只新香,徐徐喷出烟来,整座堂阴森森的,只有几盏烛灯照明,其内也有些破败,只是没外边那么狠。
“今吾兄之子,归吾南家,特于此拜南家诸祖。”
南羽叫他跪下,然后立直了身子,朝灵牌道。南姗姗站在一边,只有南明生,跪在地上。
磕过响头之后,南明生被扶了起来,原本到此地还有一项极重要的事情,南羽瞧了一眼少年,想起兄长的嘱托,摇摇头,还是算了。
“我算是南家人了吗?”
南明生两人坐在堂前的石阶上,他挠挠头,问。
“你怎么会这么问呢?小生儿本来就是南家的人。”南姗姗看着他,露出一脸不悦,又拍了拍他的脑袋。
可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外人,这句话,到了嘴边,南明生又咬了咬嘴唇,还是给憋回去了。
“只是有点不太适应……”
“那些人和你说了什么吗?”南姗姗突然话锋一转,他能听出那句话里侧漏的一阵杀气。
“没有……”
他如实回答,虽然有些好奇,但听见南姗姗的口气,这个时候说些不该说的话,铁定有些人会遭殃。南明生并不是对谁都宽容相待,他只不过不想给姗姗姐他们舔太多麻烦。
想起来,他这从出生到现在,十二年,只奢望着能一直待在那个小村子里,牵着她的手,漫步在石溪间,木桥上。
南明生叹了口气,奢望终究是奢望。
此间景色虽充满着自然气息,但于此二人,无多大吸引力,他俩都沉着脸,像是有着各自的心事。
“姗姗,把明生带进来。”
忽而,堂内的一声传唤,激起了二人的注意,那个声音低沉而稳重,叫人听起来如临近敲响的铜钟。
南明生虽有些好奇,他以为这之后还有什么重要的仪式,便没做太多的思考,顺着姗姗姐,步入堂内。
堂内,南羽背对着二人,他看着墙上的画卷,其上有一只巨龙腾飞,龙身盘曲,龙头置中,兽目之下,龙口微张,花白獠牙沿嘴丛生。一副狰狞巨兽,栩栩如生,只是历时已久,四角略有褪色。
画前,一只剑架伏在桌前,其上托着一柄九寸短匕,鞘上镂出一只游龙,有四只翼,盘着剑鞘,环合微抱。龙头处,双目稍显金色,泛着光。
南羽正对着它,双手缓慢,置于其下,他看着短匕,眼中流露出一种对于老友的亲切,和时间留下的沧桑。
慢慢地,就在二人等候之时,短匕微升,直到脱离了剑架,浮到龙口之前。
剑鞘轻拔,一点冷光微露,四方烟尘汇集于刃前,飘然成一只小龙攀附于上,待刃身半出于鞘,又成散沙一盘,零落此间。
血囚——这柄不在剑谱之中,却于名剑之列的短刃。“血囚”属于“龙血集”剑列,此剑列中共有七柄短匕,由七大狩龙家族分管,而南家的这柄,传承至今,已有数百年。
此匕之于南家,犹如族徽,现如今,却也置于此茫茫山林之间,南羽恍然,竞有些颤抖。
“爹……”南姗姗轻轻拽拽他的衣袖。
“无事,把明生带来吧。”
南明生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没等她来扶,就自己朝前跨了一步,不知不觉中,一种使命感油然而生。
“明生,此事于你虽小,于南家却大,虽然你爹曾嘱咐于我,但……”他看了一眼懵懂无知的少年,继续说了下去:“我认为你的身上,有着南家的希望。”
“……”
南明生懵了一阵,什么情况他都不知道,叔叔就说了这么一大段难懂的话,他呆立在那,一言不发,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你可愿意吗?”南羽又问道。
“额……”
南明生虽然满头云雾,却也听得出叔叔话里的严肃,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有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一刻之后,他的指尖便传来了清晰的痛觉,那种感觉,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向着那道伤口处流,一种热烈,沸腾之感突如其来,霎时席卷全身,如火围身。
而后,大脑空白一片,他失去了意识……
一点鲜红流经“血囚”匕身,血液顷刻变暗,失去了活力,如同土迹。
南羽见状,看了看瘫在南姗姗怀里的少年。
“难道,此间再难出一个真正的南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