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金一方!”耳畔响起一阵阵模糊呼唤。
金一方头痛欲裂,身体酸痛,耳中听得朦朦胧胧的呼唤声,想睁眼却万分困难。心中想:“我这是怎么了,老头呢?”暗自挣扎,想用手将自己撑起来,却感觉不到手臂的存在了。“难道我死了?”金一方猛然打了个寒颤,“不错,今天一定是见鬼啦。哎,怎么就死了呢?爸爸妈妈知道了,该有多难过。”他一心急,忽然觉得眼角一湿,流出了两行眼泪。
“哭啦!应该是快醒来了!”耳畔一个声音急切叫道,声音甚是熟悉。
刚才金一方打了个寒颤,一下子从极度昏阙中缓过神来,此刻听见祝凝儿的叫声,心中欢喜:“凝儿在,我一定是没有事的。”如此想着,不由得手一动,摸到了一个人的手掌,这手皮肤柔软滑腻,正是金一方平时摸习惯了的感觉。只听祝凝儿呜咽道:“一方,你醒啦,你快睁眼啊,求你啦!哼!你个不要脸的就知道动手动脚,也不睁开眼来瞧瞧我有多着急。”
金一方听得心头大乐,周身疼痛感觉也一下子轻了许多,他呻吟一声,慢慢睁开眼来,只见祝凝儿俯着身子正在看自己,一张俏脸上泪水流淌,宛若梨花带雨,模样甚是可怜。
祝凝儿欢叫道:“你醒啦,可真是吓死人了。”金一方抬手抚去她脸上泪水,脖子转动看了看,才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左手背插着输液针头,“我怎么到了医院了?”
“你真要是吓死人,牛老师说你几句,你居然跳了楼!”祝凝儿说着摇摇头,似乎也不大相信,金一方平时被老师惩罚,多半是笑嘻嘻的无赖样子,哪里会因为丢这点小尊严去死?
“啊,这哪跟哪啊,我金一方怎么会跳楼呢?一定是那个老头子,白日见鬼,真******没有好事。”金一方心中思索,不知怎么开口解释才好。
“你一跳,可真是出了大新闻啦,牛老师现在还在门口哭呢,她本来就教得一般,这下学校里更没有要她上课了,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估计都要把她给开除了。你来医院,住院钱也是她付的。学校已经通知你家里啦,叔叔和姨姨大概快来了吧。”见一方清醒过来,祝凝儿便叽叽喳喳说了起来。
听见父母要来,金一方不由得眉头一皱,“完了!这回人丢大发了。”问道:“我昏迷有多长时间,身上有伤么,怎么我感觉不怎么痛?”动了动四肢和脖子,身体完好如初,就是体内有种酸痛之感。
祝凝儿道:“大概有两个小时。当时听见嘭的一声,你们班学生都跑出去看,发现你躺在楼底下一动不动,像是死了。牛老师发了疯似得冲下去,边跑边哭,看来是害怕极了。想拉你起来又不敢,探探你的鼻子,觉得你没了气,叫了一声,接着就软倒在地上不动了。你们班男生也都下去,乱七八糟的都不知道怎么办。我们赵老师也赶紧下去,开了车过来,大家一起把你抬上车,赵老师拉起牛老师,说是要把你送到镇医院。我当时在楼上看见,不知道多着急,假都没有请就跑出来了。我一路跑着也追不上汽车,边跑边哭,心中真是害怕。”祝凝儿说着,回忆起当时情景,不由得又哭出声来,她少女未经世事,从没有见过这样凶险之事,何况跳楼的是自己的小男朋友。她和金一方已经好了一年有余,一颗芳心已经牢牢烙在他的身上。
金一方听得感动,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到了医院,赵老师说医生已经给你检查过了,没有外伤,做CT扫描,也没有内伤,呼吸心跳都好着,但就是昏迷,医生说看一会能不能醒来。赵老师好像知道了我和你的事,见我赶来,笑着对我说,这下好啦,我正愁没有人照看呢。说完就走了。他也没有怪我不请假,哎呀,这下估计全班同学都要知道了。”想到恋情暴露,祝凝儿脸上现出两抹红晕,不由得低下头来。
金一方道:“好啦,真是要谢谢你。没事的,又不是光咱俩好着。再说他们知道又咋样,你照旧学你的习,考你的大学。”祝凝儿道:“就你脸皮厚,万一让家里知道怎么办。再说了,你不用跟我客气的。你要是受了伤,我愿意天天来照顾你。”金一方叫了声“凝儿!”把她的手攥得更紧。祝凝儿吃痛,低声道:“臭小子!”心中却很觉甜蜜,不经意向门口看看,不由得脸儿更红,慌忙从金一方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站了起来。
原来说话这档儿,金一方的父母已经到了医院,和等在门口的牛老师见了面,便一齐进走向病房。牛老师心细,听见里面说话声,忙拉住金一方的父母,三人都听见了这对小儿女的甜言蜜语。金一方父母见儿心切,脚步收拢不住,是以撞破了这旖旎情景。
金一方父母见儿子无恙,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又见一个漂亮姑娘在照顾他,脸上顿时显出淡淡笑意。
“你个臭小子,看我不打死你!什么不好学,学人家跳楼。”金父脸色一变,快步走到在床前举起手来。金母赶紧拉住,“你疯啦,人没有事就好了。”金父手放下来,气哼哼得道:“你这回可给老子丢了大人啦,你叫老子回去怎么有脸见人?”
金一方平时顽劣惯了,在父母面前从不拘束,笑嘻嘻道:“怎么没有脸见人,你回去就说,我儿子跳楼都摔不死,你们谁有这能耐都去跳,看看摔死摔不死?”
“什么?”金父大怒吼道:“还说风凉话,看来不打死你还真不行了。”说完攥起拳头扬了起来。金一方大叫:“妈呀—”。金母挡在金父面前,“也不怕人笑话。你要早些管教,咋会出今天这事。”金父道:“就你尽惯着,我能管得上?”两人嘀咕几句,金父也不是真的要打,一齐坐在了旁边的空床上。
金父叹气道:“行了,没事就好。臭小子,你有什么想不开的要跳楼,你要往死害人家老师么?”他虽然是农民,但常年外出务工,见多识广,是以性格开明,从不干胡搅蛮缠的事。在电话里听见儿子出了事,问了几句就知道这事不能埋怨老师,所以夫妇二人到了医院,对牛老师一句数落的话都没有说。
“是啊,不会是谁把你推下去的吧?”金母将心中疑虑说出来,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说金一方跳楼自杀,她怎么也不相信。
牛老师“啊”的一声,赶忙说道:“绝对不可能,正在上课,只有他一个出去,走廊上没有别人。”
“我也能作证,正在上课,走廊上没有别人。”祝凝儿脸上红晕未褪,低声说道。
金母拉住祝凝儿的手,问道:“你是谁家的女子,是一方的同学么?来坐到姨姨这来。”祝凝儿只觉气血上涌,估计自己脸红得不成样子,嘤咛一声,不敢动弹言语。金母微笑道:“好娃娃。”知她难为情,即便松了手。
金父道:“你快说,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跟老子回去种地。看你念书是念到狗身上去了。”金一方吐吐舌头,“那要怪老师没有教好啊。”牛老师听见,一张煞白的脸突然红了。
金一方醒来以后,便思谋着该怎么说,看来自己是真的见鬼了,不然怎么好端端地碰见个古怪老头,明明在楼顶上,谁知却摔到了楼底下。可是,碰见鬼这话,说出来又有谁信?晴天白日,朗朗乾坤的,即便是鬼,估计也不敢出来吓人。思来想去,一时踌躇难言。
金父等得不耐烦,骂道:“你这个孙子,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金母赶紧戳他脊背。金父道:“怎么啦,你就天天惯着,早晚把你气死!”金母道:“你这人,说话不能慢点,你看不见这有个碎女娃娃。”金父掉头看了祝凝儿一眼,只见她脸蛋儿通红,眼中泪光濛濛,豁然想道:“莫非是跟这女娃娃做下丢人败兴的事让学校知道了?”想开口问她,又怕伤了祝凝儿尊严。
金一方笑道:“爸你想哪去了?我是那种不要脸的人么?你们不要胡乱冤枉人。”
“那是怎么回事你快说啊,你当老子闲得没求事干,地里玉米都等着锄呢。”金父听见这话,心头顿时一轻。
“唉。”金一方叹了口气。“这事谁都不怨,我这几天晚上看书没睡好,上课爬桌子上正模糊。牛老师叫我出去,我想出去就出去,靠在栏杆上一样睡,谁知道就掉下去了。******学校的豆腐渣工程,走廊栏杆也不说做高点,差点摔死我。”
金父道:“真是这样?哼,又看闲书!”
“当然是这样,我还能干出啥事啊?”
金父知道一方虽然顽劣,却是个说一就一的人,听他言辞肯定,当下不再询问。“既然是这样,那我和你妈就放心了。只是你这身子?”
“我没事,你看我哪都好好的。你们就放心的回去吧,三楼算什么,六楼掉下去我也是囫囵的,妈你忘了我练过铁头功吗?”金一方说完坐了起来。听得祝凝儿扑哧一笑,心里想:“真是个不怕死的。”又赶忙按住了嘴。
金父没好气道:“说混账话。你以后可千万不敢干胡事了。”金母道:“是啊,你马上就高中毕业了,抓紧学也考个大学,整天胡混,也不为以后想想。”金一方叫道:“知道了妈。一见面就这话。”金父站起来打量一方几眼,“没事就行了,也别睡在这,赶紧回去上课去。牛老师。”
“哎。”牛老师赶紧答应,心中忐忑,不知道金父要怎么责怪自己。
金父道:“这孩子让你操心了,真是,唉!”说着掏出几百块钱来,道:“估计花了不少吧,这事不怪你,不能让你垫钱。”牛老师心中感动,暗想:“真是好人啊!”赶紧连连摆手,“我的责任,我的责任。你就让我出钱,叫我心中好过点。”
金父道:“子不学,父之过。我们把这孩子惯坏了,让你们这当老师的也担心受怕。这钱你一定要拿着!”牛老师又是一番推辞。两人递来挡去,一个执意要给,一个决计不要,如此半天,金父怒道:“这点钱我出得起,你必须拿着。”牛老师毕竟是女子,看金父满脸怒气,只好将钱收下。
金一方的父母又叮咛了一番,叫金一方早点去上课,便要回去。金母看了看祝凝儿,又拉了拉她的手,笑着和丈夫走了。牛老师送了出去。祝凝儿低低地说了声:“姨姨再见。”宛若蚊鸣,细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