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秦明月的脸色看不出什么端倪。所有人都不说话，看着老医师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定。虽然林远已经明确表示，不追究这件事，但是大家还是希望江月华不要出事。
秦明月并没有回答林远的问话，转头对林泰说道：“议事有结果了？”
林泰欠了欠身，答道：“已经有结果了。三家赞同，一家反对，一家弃权，本次的魂宫名额定给了林远。”
秦明月不管结果怎样，也不问如何处置，他的存在只是保证过程的公平。得了林泰的答复，秦明月便道：“既然有了结果，老大，你就出去公布一下吧。晚了，让外面的族人都散了吧。还有，这里的几个孩子也都回去吧。”
林泰起身出门，林凡则带着已经显了困意的林康和犹自震惊的林丹紧跟其后。
议事的时候，“问世间”会自动形成幻阵，隔绝音像。就像单向玻璃，里面的人能看见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见里面。
大厅里剩下的五人看向门外，林泰站在台阶上，身后是林凡领着林康和林丹两个，下面影影绰绰一院子的族人。
当族人们知道这次的魂宫名额定给了林远，都很平静，没有谁有异议。
金坚阁林家的优秀子弟很多，但是，符合年龄，又顶尖的只有那么几个。这种非此即彼的选择并没有多少意外。
族人们能来，只是为人父母的共同心思：想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如何优秀，给自家的孩子励志；或许还有那么一丝丝捡漏的希望。
不过，当林泰说道林远又把名额给了还未魂成的林丹的时候，下面嗡的一声就议论开来。
不解有之，不满有之，反对有之，赞同有之……把站在林泰身边的小姑娘林丹弄了不好意思。
林丹没有说话，毅然地抬起头，正视族人的各种眼神，虽然心里忐忑，却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她已经暗下决心，要加倍地努力，定要不负远哥的信任。
此时没人知道，这个倔强的小姑娘会是林家一颗闪亮的明日之星。不过，林丹的这种毫不退缩的气势，让族人很欣慰。
他们只是不想这样的好机会被一个没有潜力的子弟浪费掉。林丹面色通红，却能直面褒贬，单只这份心性就值得培养。
林泰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小侄女心志如此坚定。直面褒贬，虽不算坦然，却一点都不逃避，这个年龄的孩子，能够做到的不多。
林泰挥挥手：“好了，议事结束，大家都散了吧。有什么问题，等明天再说。”
族人们也没有争执，三两结伴，小声议论地离开，不多时，“问世间”的院子恢复了寂静。
林泰让林凡将两个弟妹送回家，便又转身进了大厅。
见林泰重新落座，秦明月开口道：“老夫把大家留下来，是有事要说。这件事关系重大，所以，还是要五嫡共同决定。”
大家隐约觉得这事该与江月华的伤势有关，便正容地看向秦明月，林泰道：“秦老请讲。”
秦明月清咳一声，整理下思路，道：“月华这伤势拖了十五年了。她自己不说什么，但是我觉得愧对林家供奉这个位置。”
见真的说到了母亲，林远忙起身揖道：“秦老千万莫要这么说。家母常说生死有命，丝毫没有埋怨秦老的意思。”
秦明月右手虚按，示意林远坐下，继续道：“我当然知道月华的想法。不过我隐约觉得，她的这个伤势或许就是我突破宗师的契机。”
众人闻言，精神一振，谁都明白一个医道宗师对家族的意义。别的不说，单就人数来讲，整个联邦的医道宗师也不过五人，若是金坚阁能有其一，那么，林家在联邦的话语权将大大提升。
这种事关家族命运的大事，宫蝉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哪怕她真的与江月华有不共戴天之仇，也要先放下，全力支持秦明月突破宗师境界。
“大家应该听说了，今天中午在溪云东门外有一场迎接宫师的洗尘茶道。”秦明月的话语继续，“这次茶道是咱们的代族长袁梅主持，几位魂王合力，竟然真的弄出了‘五行生水’。
我想，明天一早，这场茶道便会传遍整个联邦。咱们金坚阁又要上头条了。”
“好！”听了消息的林远不禁兴奋，母亲昏迷带来的悲伤稍解。其余几人也都露出了自豪的笑容。在宣扬家族荣耀这一点上，林远跟林东的立场相同。
秦明月点头笑道：“就是这‘五行生水’给了我启示。议事之前，我一直在魂殿的大师网络里，跟几位医学同道讨论。幸不辱命，终于配伍齐全了一味‘五行丹’的方子。
月华伤在魂体。可是，自古以来，丹方也好，药方也罢，都以增益魂力和躯体为主，鲜有直接修补魂体的。这‘五行丹’就是一种新的尝试。”
魂殿的大师网络在联邦魂网里的权限很高。里面一般都是大师级以上的人物，保密度也很高。若不是事先知道，谁也不清楚在跟谁对话。
这种方法能够让人畅所欲言，有效地消除权威带来的思维定式。还不必担心泄露个人或家族的秘密。
秦明月给了众人一点消化的时间，又道：“‘五行丹’的主药我的设想是一种五行齐备之物。
五行齐备之物极为难得。幸好大师网络的一位朋友提醒我，可以到世家的藏书里查查看。
巧了，还真叫我在咱们林家书楼里找到了相关的记载。”
笑眯眯的秦明月盯着林远看。林远心念一动：“秦老说的可是那棵招来天火，毁了溪云老城的碧梧树根？”
“小远，你这书楼里的两年果然没有白呆，我……”秦明月话未说完，静室的门突然开了。
江芳一脸着急地对秦明月道：“秦老，快去看看我娘吧！她醒了又昏过去了！”
秦明月立刻冲进静室，林远想要跟随，被林泰喝止：“坐下！慌什么？有秦老在就行了，你进去除了添乱，还能干什么？”
林远深吸一口气，重新落座，却把目光投向了林朝英的画像，心里默默地向先祖祈求母亲的平安。
林朝英的那颗神奇的魂印让林远的心很快平静下来，意识却慢慢得飘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或许是一瞬，或许是很久，几个悠远、恍惚的声音反复地重复这林远的名字，神游的意识才渐渐得回归身体，林远发现秦明月出来了。
秦明月见林远清醒过来，便道：“去跟张青管事说一声，回家。”
林远应声出门，秦明月面无表情地对林泰道：“林家当代五嫡红门林秦，无故缺席宗族议事，藐视族规。刑杖一百，明日午时，当众执行，以儆效尤。林泰，你记下了？”
林泰起身应诺。
藐视族规的最高刑杖就是一百，作为本次议事的监督供奉，秦明月有这个权利。不过，以缺席议事的理由来定藐视族规的罪名，确实很荒唐。
※※※
听了秦明月和林泰的对话，宫蝉的心里冰凉，这个决定与林远的猜测完全一样。
能让雕塑一样的秦明月做出这样的决定，江月华的伤势必然是有了不好的反复。这么着急回家，可能是要死了吧？
心中所想，终将实现，宫婵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江月华一死，秦明月的宗师愿望就会完全落空，林家中兴的机会就会白白浪费。宫婵心里有一万分的不愿意这种事情发生。
可是，她江月华的生死怎么就能关乎家族的中兴呢？宫婵想不明白。还有，这种情况是在自己的算计之下发生的。似乎正是自己的百般算计才成就了江月华现在这么重要的作用。
“怎么会这样？”宫婵无声地问自己。
木然地看着林远抱着犹自昏迷的江月华出门去，满心的懊悔，真的，宫婵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过。
再想到丈夫林秦将要受的刑杖，宫婵的心都碎了。刑杖是小，屈辱是大。
江月华是否不贞，林远是否多余，这些固然重要，但是与林秦的荣辱相比，却都是微不足道。
林秦是宫蝉的天，是她的全部。宫蝉知道自己也同样是丈夫的天，也是他的全部。夫妻俩琴瑟和鸣，堪称佳侣。
因为魂宫名额而不能一家团圆，林远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放弃。同样的，如果是知道惩处江月华能够让丈夫受辱，宫婵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
这世上要是有“如果”这种果实的话，那么它定是炼制后悔药的主要材料。
可惜，没有如果，后悔也成不了药。宫婵满嘴的苦涩，满心的酸楚正是后悔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