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达成的林远再也保持不住全神贯注的状态,高速超负荷运动的后遗症彻底爆发,疲倦感潮水般涌来,只一瞬,肤红如火,汗出如浆,衣裤尽数湿透。
此时,林远连手指头都动不了。这种疲倦感并不陌生,反而在老祖母的指点下,颇为享受,成果喜人,今天中午,二十分钟的极限快打就是明证。
直面生死才是第一次的经历。迎上去的时候,不觉如何,紧张的节奏与日常的体术锤炼相差无几。
锻体再苦再难,也是允许出错的,了不起多挨老祖母的几杖,总不会送了性命。与那七团“燃魂”斗智斗速,却不敢有半分差池。“燃魂”可不理会你是否是魂修天才,是否是家族希望。对它们来说,所有的魂体都相同的燃料。
回想起来,林远才觉得阵阵后怕,或许只有身下的柔软,才能抚平短暂惊魂之后的心悸。
那是老去的菖蒲,带着腐败的气味充斥了林远的心肺,却在脑海里勾画出江芳的曼妙腰身。林远十五岁,正是青春懵懂的年纪,说不出个中滋味,却也知道极为美好。
不过,现在还不是体味美好的时候,呼吸恢复正常的林远重新站了起来,前面的路需要地仔细。
回头望去,七团“燃魂”已经散去,再一次隐匿着光芒,期待下一次的追逐、碰撞、燃烧,林远并没有看到那张诡异的笑脸。
月下的首望山是青黑色的。山顶那一片茂密低矮的雪松还不到变白的时候,仍是通体乌黑明亮,好像板寸的头发。
“霜来如霜,雪来似雪”才是雪松最神奇的地方。到时候,总会有三五个凡人文青过来凭吊。说几句“高堂明镜悲白发”的话,感怀时光荏苒,岁月变迁。
夜凉如水,微风送寒。刚刚浑身湿透的林远顿时打了个寒颤,不自觉的裹紧了从不离身的符宝蓑衣。曾经,那几个凡人文青里,就有未种魂的林远。
魂成之后的林远,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随意地在首望山上踱步、远眺了。有得有失,成长就是在不断的取舍中继续。
深吸一口气,林远再度向着前方的菖蒲海走去。身上的潮湿不必理会,多走几步,年轻的火气自然会把衣服烘干,脊背上,大片的汗碱是拼搏的足迹。
从整体来看,流云溪的形状像一张弓,新旧金坚阁位于弓的两端,林远的行进路线便是一条弓弦。
首望山的西面是一片广阔的土地。这片土地上只能生长一种植物:秋苇。“春发芽,夏开花,秋结果”,秋苇和所有的植物一样,都遵守着自然的规律。
秋苇的果实便是菖蒲。中秋时节,果实成熟,这里便会成为一片菖蒲的海洋。“菖蒲海”便是因此得名。风过处,秋蒲此起彼伏,宛如浪花,非常壮观。
这样的美景仅能持续一夜。日头升起,露珠蒸发的时候,还留在秋苇上的菖蒲就会化作飞花,满空飘扬,却始终飘不过流云溪左右。
目前,菖蒲只有增加采摘者的魂成概率和充当燃料两种功能被开发出来。
所以,对魂修来说,菖蒲毫无价值。而这些毫无价值的菖蒲却是沙鳖生存的所有希望。
※名词解释※
《魂典*博物部*九州地方志》
沙鳖:流云溪特产生物,头如蚁,钳如蟹,圆背如鳖,六足如蝎,身后生有沙囊,体型倒似葫芦。
沙鳖一般都是拇指大小,以秋苇为食,借菖蒲产卵,几乎没有攻击力,靠制造幻境躲避天敌。
在溪云城的“秋蒲赛”里,沙鳖的幻境是对孩子们最大的考验。
※解释完毕※
沙鳖和流云溪边的灵性淤泥是天生的搭档。沙鳖的幻境迷惑人,淤泥的灵性作弄人。两相配合,很容易就让参与“秋蒲赛”的孩子像种树一样,呆立在河岸的十步距离上。
无须担心,随身带两壶流云溪水,只一滴就能解了定身状态。能够蝉联三年“孩子王”,林远应对起鳖泥组合来,自然是游刃有余。
流云溪水只是应急,林远的手段仍是李代桃僵。灵性淤泥似乎对鞋底情有独钟,遇到灵性淤泥来袭,扔过一只破鞋,那淤泥也会欣喜地扑上去。
三米之内只会存在一团灵性淤泥。成功地拥抱了鞋底之后,下一团淤泥最快也要一刻钟的时间才能重新孕育。所以林远总会有充足的时间来寻找最大的菖蒲。
“孩子王”蝉联了三年,林远的制胜法门也保持了三年。不过,当林远超过年龄,无法再参加“秋蒲赛”以后,每年中秋前夕,就成了溪云城里制鞋行业的销售春天。
七月十五,流云溪的水量还算充沛,灵性淤泥的诞生距离就会相应地缩小,孕育时间也会大大缩短,现在使用“扔鞋”战术,不合时宜。要穿过菖蒲海,林远可没有那么多鞋来扔。
其实,过菖蒲海,最好的方法就是一个“飞”字,不过,林远还不想现在就动用“雁阵”,他觉得应该作新的尝试。
上次来菖蒲海,还是两年前。相比中秋的秋苇,七月十五的菖蒲海更加的欣欣向荣。
三五米高的秋苇连成一大片,绿意在月色的烘托下显得格外浓郁。风来叶声阵,月出苇影重。每观菖蒲海,总能心生诗意。可惜,林远无暇品鉴。
菖蒲海前,林远驻足,思量之后,取出经久不用的两个水壶,绑在小腿之上,迈开步子,便进了秋苇从中。
水壶里盛满了流云溪水。随着林远的跑动,溪水溅出,会把裤腿和鞋子都浸湿。这是最后一次秋蒲赛,获取了满意的菖蒲,林远将鞋子扔到流云溪之后,突然爆发的灵感。
被流云溪水浸湿了鞋子根本引不起灵性淤泥的注意。好奇的林远将鞋子捞出,反复地抛来抛去,那淤泥也不见有反应。
秋苇从里,视线立刻变得昏暗起来,林远并不担心,他手里早就拿好了建筑大师张正的罗盘“北极”。
速度很快,柔软的秋苇击打在脸上,生疼。林远不得不低头前行。有“北极”的指引,根本不怕跑错路。
菖蒲海方圆有二十里,有秋苇的阻拦,林远没办法快速奔跑,两刻钟的时间也让他快出菖蒲海了。
前面似乎有水声,到尽头了!林远心里一阵兴奋,可是为什么“北极”显示要绕行呢?林远正纳闷,只觉得好像是踩碎了什么,周围一阵扭曲,身体就进入了幻境之中。
幻境不能真正的杀人,却可以将人直接困死,高等的幻境还能加速困死的速度。
张正作为建筑大师,终日寻龙点穴,他随身的罗盘肯定有分辨幻境的功能,可惜,心急的林远还是中招了。
“行百里者半九十!这是跟我玩心理战呢?好沙鳖,等我出去,绝对不打死你!”进入幻境之前,林远这么想。
幻境是一望无际的沙漠,林远站立的位置就是沙漠的正中央。没有一丝风,两个太阳烘烤着大地,热力扭曲了光线,沙子更像是炽热的火炭。
林远觉得浑身的衣服瞬间被蒸干了,似乎下一刻,身体里的水分也会被热力蒸腾出来,消失不见。如果没有两腿的水壶,估计鞋子会第一时间被烤干。
越是这样,奔跑越不能停止。感觉是进了幻境,身体却还在原处。没了流云溪水的滋润,半干的鞋子也会引起灵性淤泥的注意。
时间久了,恐怕林远的脚下不止会有一团淤泥。到时候,林远一抬腿就会被钉在原地。在菖蒲海的这个位置上,莫说三天,就是一个月,恐怕都脱不了身。
水壶里的水不多了,留给林远的时间也不多了。必须尽快找到幻境之眼。
幻境源于现实,幻境之眼是破解幻境的关键,找不到环境之眼,也可以暴力破解。但是,此时的林远明显地没有这种能力。
可是茫茫沙海,这周围,除了沙子,还是沙子,待久了人都还变成傻子,到底哪里才是幻境之眼呢?
身体在跑动,脑子也在疯狂的运转。沙漠幻境里的幻境之眼一般都是一粒特殊的沙子。这种“藏水于海”的幻境之眼保护手段,最令人绝望。
但是,直觉告诉林远,这个幻境应该简单才对。毕竟现在的菖蒲还未成熟,沙鳖的能力不可能达到巅峰。
一路行来,沙鳖多如牛毛,却只有这一个敢对自己发出幻境攻击,定有它的“过人”,不,“过鳖之处”。
沙鳖的“过鳖之处”,有些拗口,不过真的是“过人之处”也说不定。“事出反常必有妖”,林远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心理战猜测。
心中大定的林远抬起头,睥睨天上的两颗太阳。两颗太阳瞬间明灭了一下。随即发出更加炽热的光线。
不过这在林远眼里,更像是一个心虚者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