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的时候，儿子问：“爹，听说了没？”老铁匠一愣：“听说啥了？”儿子吞吞吐吐地说：“东沟的老曹，从政府拿了5万块。”老铁匠的脸一板，顿时板得像一块生铁。儿子兀自喃喃说道：“老曹的先人给解放军借过钱，老曹拿着解放军打的借条，从政府那里连本带息拿回了5万。”
老铁匠瞄了一眼：“人家的先人是提着脑袋支持了革命，现在拿回5万，也没有啥好稀罕的！”
儿子不顾老子黑黑的脸，继续说：“爹啊，小喜子考上大学，还差1万的学费呢！”老铁匠一拍桌子：“吃饭！”儿子继续往下：“能想到的办法我都想过了，可是让我到哪里去筹1万啊？我快要给憋死了！”
老铁匠叹了口气：“你愁什么，难道一个大活人还能给一口唾沫噎死？”
儿子也叹了口气。
“爹，你不也藏着一张借条么？我们也去要个5万，不，要1万就够小喜子的学费了！”
老铁匠放下碗筷不说话。
儿子又催道：“爹，你倒是说个话啊。”
老铁匠好久才从嘴缝里挤出仨字：“我没有！”
“你有！我见过！藏在柜子里，还盖着政府的大红印章呢！”
老铁匠狠狠地擂了桌子，碗筷跳了起来：“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儿子吓了一跳，说：“爹，那，可是小喜子的前程啊！”
老铁匠软了下来，又叹了口气：“你放心吧，就算把我这把老骨头拆了，我也想办法把钱给筹上！”
开学前两天，老铁匠给儿子送钱去。儿子并不在，只有孙子在。老铁匠一见孙子，板着的黑脸就笑开了花，他问：“你爹呢？”
孙子笑着说：“他找政府要钱去了！”
老铁匠的心“咯噔”一下，他赶忙回到自己房里，柜子的锁果然被撬开了，那张借条早已不翼而飞。老铁匠一边骂着这该死的畜生一边飞快地跑着，他要把儿子揪回来。快到政府大院时，老铁匠就看见儿子蹲在大门口，看来是警卫没有放他进去。远远地，他就骂道：“畜生，你给我回去！”
儿子站起来：“我不回去！”
老铁匠骂道：“你不回去，老子就打断你的狗腿！”
儿子倔强地说：“你就是要打断我的腿，我也不回去！”
老铁匠一把揪住儿子的衣领，父子俩纠缠着，挣扎得气喘吁吁，难分难解之际，走出来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很有威严地喊了一句：“你们这是在干啥呢？”
父子俩住了手，儿子赶紧上前把口袋里的那张借条递给那人，老铁匠伸手去抢但是没有抢到。
“我们是来要钱的，解放前政府向我家借过钱，这个是借条。”
领导看过后，问：“你有没有拿错？”
儿子说：“没有，那上面还有政府的大印呢！”
领导把借据还回来：“你仔细看看，是政府问你们借了钱还是你们向政府借了钱？”儿子一听，慌了，拿过来一看傻了眼。老铁匠一巴掌扇过去：“没良心的畜生，是解放军把你流浪的爹从国民党的刺刀下救了叵来，他们看我可怜，借钱给我开了铁匠铺，这是当年我给解放军打的借条！”他抖索地从口袋里掏出个手绢包，一把握住领导的手说：“同志啊，那会儿没有等到我还钱，队伍就开拔到前线去了；他们把我写的借条悄悄塞进我家门缝里，还加了个大印，说我欠的钱一笔勾销了！——同志啊，这是我卖了铁匠铺给孙子筹办的大学学费，我现在把它还给政府！这笔钱，我欠了几十年了，我有愧啊！”
“老哥哥，把这张借条捐给革命历史纪念馆吧！”领导把钱推回去，他握紧老铁匠的手说，“老哥哥啊，你怎么能拿孩子的前程赌气啊？孩子的前程，不就是我们的未来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