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时分,两人来到了山洞前。
梅零落从欧阳恺怀里跳下来,用脚踩踩早已干枯的不成样子的药草圈子,又抚摸洞旁几株钻天青木,欢喜的道:“真想不到还能再回来。”
看她一副迷恋陶醉的样子,欧阳恺忍不住笑道:“荒山野岭的,再过一百年还是老样子。”
“大白痴。”梅零落翻着白眼道:“就因为是老样子才好呢。如果一天一个变化那才靠不住呢,又有什么可留恋的。”她这话,说人可以,说物亦可。
欧阳恺无话可说,只好看着她说道:“看你蹦蹦跳跳蹿来蹿去的,恢复的可比我好多了。”
“哪有,是你眼花了啦。”
梅零落一只小手背在身后,一只小手抓住一株小树欢快绕着圈子,半仰着头道:“哎呀,从没见过这么蓝净的天。”
欧阳恺抬起头看看被树叶遮挡只剩下一个个蚁洞大小的天空,再看看兔子一样的小女孩似的梅零落,无可奈何的道:“梅姑娘,做人不可以这么无耻的。”
“哪有,是你眼花了啦。”
这一次梅零落两只小手都被在身后,走两步跳一步的进了山洞。欧阳恺跟着进去,暮春时节的午后,因为大片大片的枝叶,林子里有些轻寒的温暖,一进山洞,温度骤然下降。换作平时,欧阳恺是完全感觉不出的,现在他一身灵力尽失,竟忍不住轻轻抖了抖。
梅零落坐在青石床沿,临行前叠放整齐的兽皮褥子纹丝未动。掸去褥子表面的灰尘,两手捧着褥子紧贴在脸颊,眼睛微眯着道:“好暖和啊。”
欧阳恺退到山洞口,就着日光倚在岩壁上,问道:“你打算怎样?”
梅零落放下褥子,朝他看过来,看着欧阳恺褴褛的衣袍,皱着眉头道:“本姑娘首先的打算是,给你从乞丐变成正常点的人。”
“噫!吁!”
梅零落长长的打了两个唿哨。
“哗啦啦。”
没多久,林中传来枯叶经久不息一浪高过一浪的碎裂声。欧阳恺知道是鱼鳞怪、辟水猪来了。
呼的一声风响在欧阳恺耳边响起,一道暗影从欧阳恺眼前掠过。鱼鳞怪伸着长长的信子,一颗大头挨着梅零落裙裾极其不要脸的蹭来蹭去,两块扭来扭去丑的跟癞蛤蟆有一拼的屁股则对准了欧阳恺。
欧阳恺被风吹起的头发飘落,白白嫩嫩的辟水猪就出现在了他脚边,然后趴伏阳光斑驳的地上,懒懒的,散散的,于是看起来有点冷冷的。
但它的猪眼却是一直看向梅零落、鱼鳞怪的,而且欧阳恺能从猪眼里看到很多人类才有的情绪:看向梅零落时眼光是低矮的尊敬的,强装的平静里有畏惧;余光瞥向鱼鳞怪时则是厌憎、鄙夷、不屑。
欧阳恺道:“你怎么不过去?”
“呼噜噜!”
辟水猪嘴巴趴在猪脚上,轻蔑的呼噜声表示自己才不会跟一条大蠢狗为伍。
梅零落拿手掌拍拍鱼鳞怪的脑壳,笑呵呵的道:“小狗狗变胖了,看来小猪猪待你挺好的啊。”
“嗷吼吼!”
鱼鳞怪低沉的声音里尽是不满,表示自己虽然看起来胖了,并不代表那头可恶的猪欺负的自己就少了。
“哎呀呀,知足啦你就。至少跟小猪猪在一块,你每天都可以填饱肚子啊。”
“啊呜。”
鱼鳞怪摇头晃脑的蹭着梅零落小腿,表示宁肯饿肚子也不愿降低身段跟恶猪相处,而且跟肚子比起来,有女主人在身边才是最重要的。
“小马屁精。”
梅零落格格笑着,显然鱼鳞怪马屁拍的随明显,但也拍对了地方。梅零落招手道:“小猪猪,来。”
欧阳恺看见辟水猪眼角不易察觉的跳了跳。辟水猪虽然不喜欢这么娇滴滴的昵称,却还是恭谨的走过去,用猪鼻子拱了拱梅零落脚面,以示自己足够的尊敬。
“你俩住的地叫什么?”
“嗷吼吼。”身为原住民的鱼鳞怪怎么被一头恶猪抢了先,立马报上名字。
“大鱼湖?好难听的名字。”
欧阳恺不可置信的看过去,难道梅零落真的能听得懂兽语?
“呼噜噜。”辟水猪显然不认可鱼鳞怪报上的湖名,又说了一遍。
“是鱼尾湖?”相较而言,辟水猪的话远比滑头的鱼鳞怪更可信,梅零落道:“那你说说为什么是鱼尾湖而不是大鱼湖。”
“呼噜噜噜。。呼呼。。噜噜呼。。”
山洞内响起辟水猪哼哼唧唧的呼噜声,声音低沉平稳,静静的回答着梅零落的问题。
梅零落大概听明白了:“你是说这片湖是游鱼状的,你俩住的只是鱼的尾巴?这片湖的真正主人是一条青蛇,它是这片湖这座山最厉害的?”
辟水猪低了低头。
“你俩谁更厉害些?”
“呼噜噜。”
“怎么,它竟然能胜过你?”
欧阳恺倒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说道:“很正常啊,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是一只猪呢。”
辟水猪看了欧阳恺一眼,猪眼虽然很平静没有情绪起伏,但它的这个动作说明它很不喜欢欧阳恺的这句话。
“恺大哥你就有所不知了,我家小猪猪可是从梳洗岛跑出来的,而且还有自己的一套灵力修炼法则,你以为跟你见过的野猪山猪家猪一个类型的啊。”
辟水猪无奈的盯着梅零落左右晃动的脚尖,心里无奈极了。
“也好,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家伙,下面的事情就好办了。小猪猪,你去找到那条青蛇,带它来这里见我,如果它不来我就把它的徒子徒孙杀个干干净净,你告诉它这是我原话。”
梅零落伸出一根细长手指,将这些天积蓄不多的水息灵力分出一点印在辟水猪眉心,说道:“见到这个,由不得它敢不来。”
“呼噜噜。”
辟水猪将头抵在地面,恭敬的行了一礼,掉头走了。
梅零落揪住鱼鳞怪一只耳朵,说道:“你,大笨狗,都天山外应该有些散落的民居吧,你去找两件适合恺大哥穿的衣物来。记住,偷偷摸摸的,如果被发现了,你等死就成了。”
“啊呜呜。”
鱼鳞怪可怜兮兮的出了山洞。
欧阳恺至始至终都在看着梅零落,说道:“想不到啊,你竟然能听懂兽语,更难得的是,它俩也能听懂你的话。”
“你以为呢。”梅零落小脸仰着,得意的道:“我梳洗岛长年与海中鱼虾蟹怪相处,这点都是小儿科啦。”
“嗳。”
梅零落跳下青石床,走到欧阳恺身边挨着他坐下,说道:“现在龙爪峰知道是你欧阳恺大人夺得了赤苏羽,又躲进了都天山,虽说他们没胆量没能耐将都天山翻个底朝天,但肯定会围成铁桶一样。咱们呢,先躲一躲,等势头没那么紧了,咱们再溜进乌鹊谷。”
“我知道你不爱跟我在一处,我。。”梅零落掰着手指,小嘴嘟着,很可爱,傻傻的。
欧阳恺脸色很苍白,苍白里还泛着诡异的潮红,有气无力的道:“没啦,现在的你就挺好的。何况我也无处可去。。”
梅零落欢喜的搂住他手臂,叫道:“我就知道你不讨厌我,那就跟着我好啦,以后姑娘会罩着你的。”
“再说吧。重要的是先了结你跟你父亲之间的事情。你知道,我心里不喜欢惦记亏欠别人的承诺。”
“那你喜欢惦记什么?”梅零落摇着他手臂,结果一摇,欧阳恺就歪了过来。直到此时,梅零落才看见欧阳恺脸上的异样,心里一紧,问道:“恺大哥,你怎么了?”
欧阳恺闭着眼,虚弱的喘着气道:“没什么。‘大炎昆冈’太过霸道,燃烧命能带来的负面不良而已。过一段时间就好啦。”
梅零落小心的扶他躺回铺满草叶的青石床上,替他盖好褥子,皱眉道:“这么重的伤,还这么逞强。一路上怎么就没累死你,早说会死啊。”
欧阳恺洒然一笑道:“我一个大男人,受些累很应当的。”
梅零落给他掖着褥子,连连说道:“是啦是啦,你们大男人死要面子,就我们小女人天生该受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