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雨婷低着头,默默地抽烟,与其说是感动,不如说是有愧。当一个多情的年轻男子在为她忧伤地徘徊之时,她却正和一个五十岁的男人在宾馆的房间里寻欢作乐。此刻,这个年轻男子就在他的面前,她能对他说些什么呢?
“这些天你都去哪里了?”霍小宝关切地问。
“出远门了。”她敷衍地说。
“以后出远门一定要注意劳逸结合,你看你都瘦了。”
范雨婷脊梁上一麻,感动地无言以对。
“对了,你看见我给你的信没有?”他怀着某种希望地问。
“看了。”她说。
“你就无动于衷?也不给我来个电话。”他既委屈,又略为不满。
“躲你都来不及呢。”她脱口而出。
“你是在躲我?”他露出一丝担心。
“好了好了,说了这么多你口也不干。”
她把茶杯往他手上一递,害怕他因为她刚才那句话心情受影响,又对他佯嗔地瞪一眼,意思是自己在和他说着玩的,至少在今晚上她是狠不下心来给他泼冷水。
霍小宝喝了茶,果然就好像更为高兴地说:
“雨婷,明天有空没有?”
“什么事?”
“出去玩。”
“又去哪儿?”
“到东城去,逛逛。“
她本来想把自己在家里关几天的,现在经霍小宝一提,倒是动心了。关,还没关够,关苦了还想关发霉是不是?对,到东城去,到最繁华的市中区去,大逛特逛。
但是她没把这情绪表露出来,只是平静地问:
“你不上班?”
“下午我有空。”
霍小宝在一家商店看中了一套衣服,他要买下来送给范雨婷,他想早点实现这个心愿,也就等不到星期天了。明天,他就要带她去试试,还要看她喜不喜欢那样的款式。他当然不会透露这一举动,他怕立刻遭到拒绝就坏了。这样计划就有流产的可能,但是他相信,明天下午,当她明白他站在那套服装面前的用意后,她一定会非常高兴的。他希望看到她的一份一份的高兴都是来自于他。
范雨婷把烟头掐灭,点头说:
“我明天就睡一上午的懒觉。”
“答应了?”他欣喜万分。
她看看表,不由轻叫一声:
“哟,都一点了。”
霍小宝一听,连忙自觉地站起来,说;
“我明天两点钟来叫你。”
范雨婷坐着没有吱声。
见她不起身相送,霍小宝心中不免遗憾,他还盼望她能一直送他走出枫桥巷,走到枫桥上,在这凉凉的夏夜,静静的夏夜,深深的夏夜,和一个美丽的姑娘在浪漫的月辉下缓缓而行,踩着桥面上书生巧遇浣纱女的瑰丽传说,沐着一种悠远然而又是现代的爱情和风,这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啊。
“等等?”范雨婷突然开口了:
他都走到了门口。听见叫他.迅速转身,怀着希望地看着她。停 了停,只听她又说:
“太晚了,留下吧。”
“我?”他真是意想不到.
“还有第三个人吗?”她故意瞪他一眼。
霍小宝猛然爆发出一声欢叫:
“雨婷!”
范雨婷作出这个决定,是想通过自己温情的举动补偿霍小宝这些天来的“徘徊”之苦,当然她也有这个愿望,让他留下陪陪她。不过这一次她必须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再不能和他有那种亲密的行为,不然,要打消他的眷恋之情就会更加困难。
“别激动,你坐下,我还有话说。”范雨婷显得很安静。
霍小宝规规矩矩地坐下来:
“听候吩咐。”
范雨婷说:
“我要你留下,但你不要碰我。”
霍小宝拍着沙发立刻答应:
“我就睡这儿,只要能感到你就在我身边,足矣!”
范雨婷快慰地笑了,却说:
“哪能让客人睡沙发?你睡床。”
“那你……”
“我不会亏待自己,也睡床。”
他有些糊涂了。
范雨婷说:
“各睡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原来你是这样安排的,行,行。”
霍小宝满口应承,兴奋无比。
范雨婷就说:
“你如果累了,就早点休息。”
“你呢,你不累?”
“我也想睡了。
“那就睡!”
霍小宝站起来。他穿件白底有细条纹的衬衫,黑裤子使他身材修长,他端着茶杯喝茶,姿势很潇洒,长长的头发与他那张微黑而略瘦、生动而稚俊的脸很相配,他的眼睛发亮,亮得像宝石一般,范雨婷惊奇他的眼睛怎么这样的亮。
只剩下了床头之上那盏粉红色的壁灯。
他们各盖一床薄被子,但同睡一头,他们脸对着脸,颇觉有趣地相视而笑。
“睡吧。”她低语。
“嗯。”他欣然点头。
她背了过去。他伸手拉熄了壁灯。
霍小宝发出了均匀的呼吸,范雨婷在黑暗中静静地倾听。他真的睡着了吗?她试着伸手拉亮了壁灯,轻轻撑起身子,端详他的脸。淡红色的光线下,他的脸安祥柔和,嘴角挂着孩子般的微笑。她真想凑下去吻吻他,但还是克制了。她把灯拉熄,重新躺好在被窝里。她想,只有这个叫霍小宝的小伙子,在不碰她的情况下能够这样安然入睡,且睡得这样满足。
这是她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同床共枕而没有疯狂的举动,但这也是她第一次感到原来这种宁静的睡眠是如此的美好温馨。
作为一个女人的一生,是不是最应该有这种形式的睡觉。
一个深奥的问题。
范雨婷穿了一件长袖衬衣,黑底色上印有白色的大型花卉图案,大翻领,宽松型,潇洒而随意。下着一条束腰长裙,杏灰色的水洗纯棉面料,敞开的裙摆,拖至脚颈,差不多就只露出来那双白色的高跟鞋。
她来到霍小宝身边比肩一站,挺挺胸,侧头望望,点头道:
“还好。”
霍小宝颇有些得意地说:
“不然怎敢请你进城上街。”
他估计她穿了高跟鞋他也比她高五、六厘米。
她接着退了几步,伸手把裙摆往上一提,又飘然放下,偏起脑袋问:
“怎么样?”
“漂亮。”他说。
“具体点。”
“唔,”他一手抄胸,一手托着下巴,眼睛上上下下、煞有介事地打量一阵后,说,“高贵,洒脱。”
范雨婷一声惊叹:
“呀!你还真有水平,说到我心口里去了。”
真的,她对于服装的追求,还就是这四个字:高贵、洒脱。
那扇衣橱门没有关,霍小宝不由好奇地走过去,他知道里面大概有很多服装,有多少?装满了吧?
“可以参观吗?”他问。
范雨婷在梳妆镜前涂口红,回过头去,见霍小宝用脑袋指了下她的衣橱,就说:
“随便。”
霍小宝一扇一扇打开来看,整整一座八开橱,竟然真的挂满了服装,里面四季分明,春夏秋冬,林林总总,六、七十套服装不在话下。他边瞧边摸,发现都是些高档货,不但款式新,而且面料好,虽然怎么个好法他说不出来,但肯定没有一件像他身上穿的这件衬衫是化纤的。
“这一柜子要多少钱啊!”他脱口而出,与其说是在问,不如说是在自我嗟叹。
范雨婷没有回头,边涂口红边说:
“三、四万吧。”
啧啧!霍小宝想,她哪来这么多钱?由此他又想到了那个问题,她究竟是什么人?在做什么生意?是个女倒爷吧?对对,肯定是,倒爷有钱,倒一次就够她花的。她那么漂亮,做倒爷赚钱想来不会很难,这次她出远门,或许就又倒了一次。
“你都可以开个服装商店了。”他感叹地说。
她涂好口红,伸长脖子往镜子里仔细看了看,转身说:
“高级时装店。”
霍小宝必须修改他的计划了,他原本打算给她买的衣服,是一套价格二百二十元的裙装,现在看来是拿不出手了,至少要翻两番,买六百元左右的,才配得上她的生活方式。
今天太阳大,他们下午三点多钟才出门。
这次霍小宝走出枫桥巷口就主动招手,请范雨婷“打的”进东城,她不仅是一个美女,还是一位阔美女。
范雨婷心情舒畅,一进东城她就有一种久违的感觉,街道好像亮了许多,商店也好像特别亲切。夏天是女人的世界,满街有五颜六色的衣裙在飘,仿佛整个街道都在飘荡。这真是一个天堂的世界啊!
她戴了副墨镜,这样就可以方便地观察到别人的眼睛。
霍小宝内心的感受自然更为强烈,他深为范雨婷惋惜,生长居住在这么个小城市里,要是她多读点书的话,你简直无法预测她的境遇会有多好!
不过他也深感庆幸,幸好,她没能走出枫山,不然他就遇不上她、得不到她了。是的,这有点自私,但是他不打算谴责自己,他可以谴责自己身上任何一处自私,但这一处他决不,道理很简单:他爱她。
“你把我往哪儿带?”范雨婷带点娇嗔地问。
“不是逛街吗?”霍小宝藏而不露地说。
“我怎么就觉得像是在赶路?”
她嘴上这么说,脚下却没有放慢速度,跟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