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请君入瓮
朝廷重臣对于高后吕雉的作福作威,敢怒不敢言,但心中愤懑,伺机推倒其称制专权者,不乏其数,天象异常,便有人蠢蠢欲动。陈平智谋过人,心中思量道:“当年张皇后无子,高后取后宫之子冒为张后所出,立为皇帝。窃闻此子之母本为吕氏族人之妃,怀身而入宫生子,实为吕氏之后。吕太皇太后恐事情泄露,当时已暗杀其母以灭口。今皇帝长成,若使人告其非皇后之子,生母实已身死。皇帝闻之必生怨心,使之于中举事,或杀吕氏,或为吕氏所杀,或是两败俱伤,若有忠贞大臣数人,伺机发难,锄吕兴汉,易如反掌,如此则我必为复兴汉家江山地勋臣。只是万一败露,则死无葬身之地,不如另找一人出头露面。”盘算之后,于是私下找到蒯通商议。蒯通慨然言道,“卿等皆为国家重臣,一言一行,必受吕太后一党监视,一着不慎,祸及九族,在下不才,愿扮作方士面见皇帝,将其身世情由悉数陈奏,如此则公之计谋得售。至于其事成或不成,只好归之于天命而。”陈平闻言甚为欣慰,便和蒯通暗自着手准备。一日,陈平陪皇帝在御花园玩耍,见并无高后爪牙,便支开宦臣、宫女,谓皇帝道:“陛下,臣识一江湖方士,浪迹天涯,颇知四方奇闻异事,陛下可否愿召见此人乎?”
皇帝本来年少贪玩,后宫禁闭森严,甚是无聊,听了陈平之言,兴致勃勃,陈平顺势将蒯通引荐,跪拜之后,蒯通将一些天下奇闻,娓娓道来,皇帝兴头十足,蒯通见火候已到,假装漫不经心道,“昨日臣闻得一奇事,说与陛下听,以博一笑。”皇帝道:“愿闻卿言。”
蒯通道:“臣闻匈奴去年献来几匹好马,太皇太后使中原马与之配种,先产下一雌马。不料一月过后,此马即产一子,真乃世间罕事,故先来告知陛下。”皇帝大笑道:“此马方足一月,怎能产子,卿戏言矣!”
蒯通故作疑色问道:“马一月不能产子乎?”皇帝道:“朕自幼博览群书,古谚云:‘三岁黄牛四岁马’,马至四岁方能产子也。”
蒯通乃问道:“既马要四岁方才产子,人几岁可以生育?”皇帝道:“人必十五岁后。”蒯通道:“陛下今年青春几何?”皇帝道:“朕今年九岁。”蒯通道:“皇太后今年几岁?”皇帝道:“二十一岁也。”蒯通惊道:“为何皇太后十一岁生陛下?”皇帝大惊,半晌不言。因与蒯通道:“如此而言,朕非皇太后所生?”蒯通点头道:“怨臣直言,陛下实非张皇太后所生?”皇帝惊问道:“朕生母今在何处?”蒯通道:“已为吕太皇太后所杀。”皇帝大惊道:“卿何处所闻?”蒯通道:“满朝公卿,无人不知,独独瞒着陛下。”皇帝道:“太皇太后因何杀我生母?”蒯通道:“惠帝无子,取汝代之。为防消息泄漏,故杀陛下生母。”皇帝悲哀,切齿道:“朕必杀太皇太后以为吾生母复仇。”蒯通道:“陛下尚年幼,且先忍奈,待壮年之后,方可为母复仇也。眼下时机未至,请陛下慎勿为太皇太后所觉。”皇帝记下。蒯通自知长安城中风雨欲来,再待下去吉凶难料,便匆忙打点行装,不辞而别。
不料皇帝回至宫中,愤愤不平,竟私与左右侍从道:“太皇太后安能杀吾生母而以张皇太后伪作我母?今我年纪未壮,壮则必杀太皇太后!”此言一出,便为审食其之亲信侍卫所知,乃暗至永安宫,尽告与吕太皇太后听了。吕太皇太后大怒道:“孺子得贵,不知报恩,反以我为仇,留之必遣大患。”乃引吕产、吕禄数十人,直至未央宫中,来寻皇帝。皇帝正在后宫独坐,欲思除吕太皇太后之计,忽见吕雉至,面带怒意。皇帝大惊,料消息走漏,唬得魂飞天外,混身战栗。吕雉道:“若有人欲杀哀家,当治何罪?”皇帝惧不能言。吕雉不能心安,乃令将皇帝囚于永巷宫内,只言皇帝病甚,不使见左右。约经数月,吕雉定心除之,乃亲至未央宫玄武阙聚众官道:“凡有天下治为万民命者,盖之如天,容之如地,皇帝有欢心以安百姓,百姓欣然以事其上,欢欣互通而天下治。今皇帝病久不已,乃失惑惛乱,不能继嗣奉宗庙祭祀,不可属天下。今常山王刘义宽厚贤仁,可代之为帝。”
周勃心中不平,出班奏道:“皇帝虽幼,并无失德,何言轻废。”吕雉怒道:“吾乃高皇之妻,汉室皇太后,天下事皆在我为!你敢不从,乃是造反也!”周勃道:“自古妇人不干政事,太皇太后自命贤良,何故不遵妇德?”吕雉面无血色,乃喝道:“高皇临终,曾言你素有反心,要我杀之,我念你亦是有功之臣,不忍相谋。不料今日果如其言。”乃令武士来缚,欲诛杀之,幸群臣力保方免。再问废帝之事,群臣不敢为逆,皆顿首言道:“太皇太后为天下万民谋计,所以安宗庙社稷甚深,臣等顿首奉诏。”于是吕雉大喜,遂废皇帝,幽而杀之。五月丙辰,立常山王刘义为帝,更名为刘弘。复赦天下。
吕雉心忧刘氏宗族不肯蛰伏,尤其是是高皇帝子嗣中有人会暗中有所异动,于是和审其食商议。
“高皇帝之子,如今身居诸侯王之位者,尚有代王刘恒和淮南王刘长。此二人正当妙龄,不可小觑。不过,以臣之见,淮南王力能扛鼎,好勇凶暴,乃是只知呈匹夫之勇,料想无问鼎天下之宏愿。代王刘恒,恭敬仁孝,素有贤名,不过此等人物,断不敢与太后抗衡。所以,关于此事,老臣尚未查得一丝一毫的线索,不过也并非没有可能。”审其食道。
“此二人中,代王刘恒年长,如果真有机会改立高皇帝之子为帝,刘恒首当其冲。况且哀家早就听闻,代王太后薄氏,曾经被神算许负推演为帝母,说她久后必成天子之母。高皇帝在世之时,哀家尚且听过高皇帝一次取乐与她,不过至于此等僟语,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为今之计,不如借机除掉刘恒母子,再作打算。”
“太皇太后的意思是......?”审其食看到吕雉阴暗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诈的笑容,知道她大概是胸有成竹,所以讨好地趋步向前,谄媚地试探着。
“你暗中安排心腹之人,假托代国密使,到长安四处散布谣言,便说如今天灾频频,昭示天子得位不正,故而为顺天应民,当更立高皇帝之子为帝。一旦传言四起,你便协同右丞相陈平着手调查,结果自然会使代王母子受到牵连。到那时,便可以名正言顺,治其罪状,从而除此心头大患。”
“太后计谋深远,微臣佩服之至。只是,陈平狡诈异常,要想瞒过他,恐非易事。”
“陈平智谋过人,自然会看出端倪,但他如今为保护自身平安,定然会假装糊涂,顺应咱门的意思。此人一生,专好投机取巧,全无信义可言,这正是他能够安身立命的法宝,也是哀家敢于放心用他的原因。”
“太后识人之能,不亚于高皇帝,既如此,微臣便可放开手脚行事了。”审其食兴高采烈地辞别吕雉,紧锣密鼓地部署下人分头活动去了。
不出十天,事态果不出吕雉所料,陈平被审其食生拉硬拽着,向吕雉报告所谓的谣言及查证的结果。
“依照丞相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吕雉装出一副惊讶和震怒的神情,愤愤不平地问陈平。
“此事关系重大,请太皇太后定夺。”陈平不敢轻易表态。
“既然事情牵连到代国,代王刘恒以及代王太后薄氏都难辞其咎。那就宣召代王母子回到长安,再交付有司,审查罪证,如何?”吕雉道。
“这个?.......”陈平沉吟不语,面露难色。他心底快速盘算着,如果忤逆吕雉的意思,包庇代王母子,定会惹火烧身,可是如果赞同吕雉之谋,无异于助纣为虐,日后必将成为众矢之的。一旦吕雉百年之后,江山重新落入刘姓之手,到那时自己将死无葬身之地。陈平权衡利弊,突然茅塞顿开,抬起头来,徐徐言道,“代国地处边陲,与匈奴时战时和。所以要想宣召代王回朝,应当提前安排妥当边疆防务。否则,一旦匈奴伺机乘隙攻掠,必将招致祸乱。另外高皇帝之时,代地曾经陈郗之乱,虽然其乱已平,但陈郗不知所踪,倘若其人尚存,或其余孽与匈奴联合,其势力则极难剿除。以臣之见,此事当与太尉商议,再行定夺。”
“丞相所言不无道理,那就等太尉一起来商议吧。”
听到吕雉这样讲,陈平心中松了一口气,不管太尉周勃会怎么建言,总之只要再拉上一个垫背的,自己就算将来背骂名,也不至于有口难辩。
陈平的一席话让吕雉不得不另想出路。她知道,就算周勃来了,也会和陈平持相同的观点。于是,她只好让陈平先行告退了。剩下她和审其食两个人了,好半天宫室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两个人都苦恼地思索着如何实现这一桩阴谋。
“太皇太后,您还记得当年楚汉争霸,楚霸王项羽将您和太上皇,还有微臣都关押在楚军大营里做人质,以此来挟持高皇帝的事吗?”审其食突然抬起头来,眼睛放着亮光,激动地说。
“那都是陈年往事了,你现在怎么会有雅兴忆旧?”吕雉不满地哼道。
“太皇太后,咱门可不可以也如法炮制?先邀请薄娘娘入朝,然后以她为人质,要挟代王刘恒。如此一来,及可以让刘恒尽心竭力为朝廷保护边疆,另一方面,也可以死死地将她控制在我们手心里。然后,我们再慢慢部属自己的人马,逐步接替代国的防务,等到时机成熟之后,再将代王母子慢慢地禁锢起来。然后嘛,......”审其食冷笑了几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审大人果然善于触类旁通,此计甚妙。哀家近日便传旨,宣薄姬入朝,力邀她与哀家一同参与天子谯灾祈福大典。谅她也不敢推脱。”
“就怕陈平周勃等暗中走漏了风声,所以薄娘娘有所防备,不会前来。”
“可命吾侄吕禄暗中安排兵士,严密监视陈平,周勃等人府邸,并于京城关隘多派人手盘查来往行人,以防消息泄露。”
两人又反复推敲,计议已定,不出旬日,代王母子便接到了京城的诏书。而前来传诏的正是吕雉的侄子吕更始,他守候在代国都城晋阳,看样子不达目的,他是不会空手而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