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为不见了,护士小李大声惊叫道。
是的,自从在莫业起草的注资协议上签下沈亦为三个字之后,沈亦为就失踪了,从医院彻底失踪,没有人看到他去了哪里。
沈亦为走到了一个校园,那里学子来往,三两散落在校园里的条凳上看着书,或聊着天。沈亦为在一个颇为戚荫的老房子面前停住,他看到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搀扶着一位同样老态龙钟的老婆婆出来,老婆婆十分苍老,仿佛全身的精神已经被抽了去,只留下了躯壳,靠着老人的搀扶走下台阶,她不经意间抬起头,然后却像疯子一样扑向了沈亦为。
“你还来做什么?”洪妈妈哭喊着。沈亦为有些惊惶,他似乎想要躲避却未能躲过洪妈妈的侵袭,洪妈妈看到沈亦为任其打骂就松开手,继续哭着。
“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洪教授双眼微红,看得出来情绪激动。
“我想见见洪芮菱,然后就走,”沈亦为低着头轻声说。
“她都走了,你还不放过她?”洪教授显然生气了,嗓音渐大。
“走了?”沈亦为没有想到洪芮菱会离开,接着说,“我只是想见见她,让她解脱,经过了许多事,现在我也后悔从前的做法了。”沈亦为一口气将话说完。
“你……不知道?”洪教授也很吃惊。
“知道什么?”
“洪芮菱她昨天先我们而去了……”洪教授声音低沉,白发人送黑发人滴下两行清泪。
“啊?”沈亦为忽然丧失了知觉,他的全身僵立,差一点载到在地。
“看来你真的不知道,”洪教授叹道,说着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封信,“这是洪芮菱留下的,她早知道有这一天,早就准备好的。”
洪妈妈一把结果信,哭道:“这是孩子最后留下的一点念想,你还给这个人做什么?”
洪教授深深的叹息,头上的白发和脸上的皱纹中是绝望的哀戚,“哎,这是孩子们之间的事情,他有权力知道的,”说着他从洪妈妈手上又拿过信递给沈亦为,沈亦为麻木地接过,然后洪教授拉着洪妈妈相携着走去,只听到洪教授的声音传来,“洪芮菱和艾苓今天在**陵园下葬,你要是还念情,就来看看吧。”
沈亦为已经全然惊呆了,他听到了洪教授最后的话,可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哪怕这个回答只需要一个字“哎”,他都失去了回答的勇气,两条人命啊,沈亦为。他的全身如三九天的凉水从头淋下,湿淋淋地发着抖,就是没有力气挪动步伐。
这些天以来,一连串的打击,挽救马药皖失败,公司被强行收购,王志开变节,现在居然连洪芮菱和艾苓在一天之内同时离去,本来关于洪芮菱,沈亦为最后残留着所谓的胜利感也荡然无存,绝望和罪恶的感觉迎面而来,他就在绝望和罪恶中展开洪芮菱留下的信笺,就像是在阅读着关于自己的审判书。
老公:
或许这个称呼我早已没有资格,但是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如此称呼,因为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人世了。
我知道这一天终究要到来,从5年前查出自己患上先天性肾上腺增生,医生告诉我最多只有五年的时间以来,我就开始了生命的倒计时。
我不怨恨生活为什么对我如此残酷,这是遗传性的疾病,可是我的父母亲他们都是健康的,我却因为基因的病变而患上了绝症。
到现在为止,我的心里却在感谢生活,感谢生活给了我机会,让我完成自己的诺言,在过去的5年中,我不愿意耽误任意一天,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够更多的陪着你,帮助你打开事业的局面,我做了,我了无遗憾。
但是,我不得不说,一个错误毁了这一切,那就是艾苓。事已至此,我也不隐瞒,我告诉你全部实情之后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放弃仇恨,好好活着。
从你第一天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不讨厌你,直到有一天,为了我,你和金一根打架,又撕又咬,从那一刻起,我就将心交给了你,也就是在那两个月之后,我发现自己患了这个病。
我知道你爱我,因为爱,我告诉自己不能嫁给你。所以此后的两年我一直在拖延,直到有一天出现了意外事故,那是关于Ken的——事实上,我们青梅竹马,只是因为Ken随父母调往海南军区才失去联系;然而有一天你却亲自将Ken带到了我的面前,也是从那一天开始,Ken就展开了对我的疯狂追求。
那个时候,我将心交给了你,虽然是青梅竹马的关系,我也已经不再爱Ken,可是就在Ken生日的那一天,他喝醉了,**了我。我在通惠河边的树林里哭干了泪,然后在凌晨一点多钟,我到了你的房间,可是你却依然以礼相守,你还记得吗?
我在想,如果你也要了我,第二天我会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你没有。我想,我当初的逻辑该是这样的:在那一夜之前,我认为两个相爱的人,越是相爱,我们的结合就将越是悲剧,所以我拒绝你;可是从那一夜开始,我的天平开始倾斜,因为悲剧的预想,我真的让自己预演了悲剧——因为我甚至不能将完美的自己奉献给深爱的你;我不想再让悲剧继续,所以,也是因为相爱,我想要成为你的妻子,即使不能天长日久,哪怕只有一朝一夕,心愿足矣。
我带着对你的深深的愧疚,带着残败之身成为了你的妻子,我想要告诉你的是婚后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你的幽默风趣,你对我的宽容,你厚实的胸膛,都让我深深迷恋,我开始不愿意离开,多么美好的生活啊,这里有我深爱的夫。
你知道吗?我知道怀孕的消息之后,对未来抱着多么美好的憧憬,我告诉自己终于没有留下遗憾,因为我为你,为我深爱的你留下的骨血;同时,我也害怕自己的病遗传给艾苓,我不敢和你一起去医院,每次你从医院回来,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我害怕,害怕你说出艾苓也患上了和我一样的病,可是你从来没有说,我知道你是怕我担心,我也就真的天真的庆幸:我的艾苓是健康的,我为沈亦为生下的孩子是健康的……
可是,生活和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这个孩子居然不是你的,而是那个和Ken的那个错误的夜晚的结果;当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天仿佛塌陷了,我没有脸面来见你,我只要一看到你的脸,甚至是远远地闻着你的气息,我就会有深深的负罪感,这种感觉还不仅仅是负罪,更有对爱的欺骗和对你的伤害,我在夜里哭醒,对着天,我叫喊:为什么这么不公平?我宁可那一刻撞伤的人是我,我宁愿在那一个突然死去;是我犯下的错,是我犯下的罪,我亲爱的人,让我来承受这一切吧。
我躲着你,可是,我好想念你,我怕你想不开,我知道你是多么的爱我,因为爱,我知道你绝对不会原谅我,当然,我也从未哪怕有过一丝的请求你原谅的侥幸;我多次跟着你,偷偷的看着你的背影孤寂的来去,有几次我几乎忍不住想要跑出来抱住你,我想对你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只要能够让你忘掉这不堪的过去,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今天,南山咖啡馆的相见,我很兴奋,我昨夜一个夜晚未能睡觉,我在想你见到我之后会是如何?你会骂我,打我?不理我?如果是这样,那就好了。我真正害怕的是自己不知羞耻地说出请求你原谅的话,你知道吗?我的心里,是多么的舍不得你。所以,我让Ken陪我去,最后你愤然离去了,而我却感觉好受了一些。其实,现在想起来,这还是自私的想法,为了让自己轻松,我却再次伤害了你。
我不知道你接下来会如何的对待我,我知道你定然会报复,这个结果虽然感觉心酸,可是我一点都不害怕,我知道报复之后你就会没有仇恨,你就会重新开始好好生活,彻底忘掉艾苓和我。
说到艾苓,她的状况越来越不好了,医生说,她撑不过这个月,我的心都碎了。我亲爱的人,我上辈子到底犯了多大的错,在今生要我如此偿还,我伤害了最爱自己的人,我甚至给了自己的孩子一个残缺的生命,如果,如果有一点的可能性,我都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补偿这两个错误中的任何一个。
我感觉自己的生命就如窗外残败的太阳已然西下了,我甚至能够感觉到艾苓的心跳和我一起跳动,我在想,或许艾苓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天,也是我的心脏停止跳动的时候,只是,我欠着你一个“报复”。我知道,沈亦为是犹豫但是坚定的人,我知道你定然有了计划,那么,来得猛烈一些吧。
让我承受,让我消亡,让我带着耻辱(对你),带着安慰(对艾苓,我可以陪着她一起去)来了结这一切吧。
忘掉仇恨,好好活着。这是我唯一对你的希望,
忘掉仇恨,好好活着。你的未来还很长很长。
洪芮菱绝笔
2003年10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