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对第二人种未知能力的顾虑,世界政府最终放弃了对第二人种隐居地的进攻。而事实上这次官方对外声称为演习的秘密围剿,从一开始便使得世界政府所派遣的复制士兵损失无数…”费尹从轩辕那回到城市后,费道煌为了掩人耳目,便把费尹安排到了现在的学校。
如同个小学生一般学习已经让费尹心生厌倦,毕竟他所掌握的已经不是一个普通人,或者该说一个普通的成年人类所不能企及的,而现在偏偏要让他如此憋屈。庆幸的是,他发现了一门还有点意思的东西,那就是《人种历史》。
那是第二人种战争,或者在第二人种里称为自由战争结束后,世界政府便把这段历史编入基础课程当中,后来浓缩为历史课中的一环。读这一环时费尹就感觉在回忆自己族人的光辉史,当然,真实的历史并非书上所说一般,第二人种并没有什么未知能力,他们仅仅是拥有人形容器的,以实体灵魂为存在依据的人造人。联合国针对他们的军事行动的失败,才使得他们在政府层面被默许。
当然,以当时无枪无炮赤手空拳的条件,是不可能击退世界政府的,关键还是在于族群与“本初”的共生关系的达成,以及“本初”控制了全球核武发射权的情况下,世界政府才被迫撤军,第二人种才得以发展至今。至于所谓的“本初”,费尹仅知道那是一个由一小群跨国界的人类所编辑的一个高级人工智能,并且通过被赋予了中国古代三皇:燧人、伏羲、神农名字的三台主机运行。至于更多的费尹知之甚少。
如同大多数孩子一般,费尹同样期待着下课铃。当下课铃响起时,费尹便和他兄长费杰收起上课用的电脑,飞也似的跑出教室,往家的地方一路打打闹闹。
家距离学校不远,只需拐过几条巷子就到了。两个孩子一路跑着,一个在后面追一个在前面跑着,围着巷口的一辆黑色轿车一阵嘻闹,眼看着费杰快追上自己,费尹一个箭步跳上车子,一步两步的跳过车顶蹦下车子,费杰也是紧随其后,先后遁入车后不远的小巷。
“嘿!臭小子!别让我逮到你们!”就在费尹跳下车子,费杰踏上车顶的时候,车里竟探出一人对着两个孩子大声呵斥道。
“被发现了?”
“是政府的派出的臭虫没错!”拐入不远处的巷子后兄弟两人都纷纷停下互相确认着。
“看来我们又不得安生了。”费杰显得有些不安。
“算他们有点本事。”费尹兴奋地嘿嘿直笑。费尹并不知道政府方面是不是发现了他们兄弟两,但可以肯定的一点,父亲的身份,或者偶尔从老师和父亲之间交谈时听到的所谓计划,恐怕是暴露了。
“你还有心笑呢!”费杰回头瞪了费尹一眼,低声说道。兄弟俩不再答话,只是静静的躲在角落里,窥探着刚才那台车子的行动。
那虚伪的太阳洒尽最后一笔阳光便躲到了地平线下,而它留给世界的阴影却随之变成黑夜,以及灼烤着这世界的温暖,久久都不曾散去。等了有将近一个多钟头的时间。直到确认车子离开后,两人才从闷热的角落里溜出来进了,刚停着车子的那栋楼。刚进家门就碰上了母亲。母亲正端着饭菜从厨房里出来,见到两人便说:“赶紧洗手,准备要吃饭了!”听了这话,兄弟两个自然不敢怠慢,各自应了一声便一同进了卧室,放了书包,又去厨房洗手,顺带帮着母亲端菜上桌。
费尹注意到饭前一直不曾看到父亲,却又不好多问。只是一直到开饭前一会儿父亲才慢慢从自己的书房里面出来。
吃饭一直都是那么安静,只有电视里播报着当今人类世界的新闻。也多亏这声音掩盖了那单调的,足以令人发狂的嘴里的咀嚼声。实际上这一餐让费尹第一次感到无比难熬.,很显然四人都为了同一件事而心照不宣的选择闭口不谈。熬过了晚饭,兄弟两个便回房去了,完成了作业便也差不多睡觉时间。与父母道过晚安,便回房陲了。
……如果是昨天就好了。
每个该死的早晨醒来,费尹就会想到那天的一切。就好像昨天一般,包括那晚入睡后的梦。一家四口安静的度过一晚,费道煌就这么一声不吭的离开了,就因为世界政府找上门来。当然,费尹并不是因此而开始记恨费道煌,只是因为母亲在这之后的身体状态日见衰弱,直到住院后才知道一直以来母亲是靠药物维持生命。
“是癌晚期,那时候我本来已经放弃了。”母亲还清醒的时候把自己的实际情况说给了正坐在床边,焦虑的兄弟二人。“但是你们父亲给我重新带来了希望,我的身体见好,就连医生也感到不可思议。最后我们组成家庭。”
“作为让你活下去的代价而已。”这时候的费尹已经把所有的罪责都视为费道煌一人所为。
“不对哦,是我自愿的,他突然出现,每晚都在我入睡后来给我注射,我一开始以为是阎王派来索命的。”母亲说着笑了起来:“不过后来我发现病情开始好转时,我选择了隐瞒,并且直接跟他接触了。冷酷、没有人情的一个人。”
“在我病情彻底好转之后,我就开始意识到这男人非比寻常,我追问了几次,他便全盘说出来了。”母亲稍稍顿了一下,以一种异常兴奋的表情继续道:“第二人种,多么不可思议啊!一直以来都有听说,好的坏的传言,那种神秘感一直吸引着我,而当时就有一个第二人种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之后不久他就说明了意图,我没有考虑便答应了。而且我至今都不曾后悔过。而虽然是假的家庭,但是他带给我的温暖,是当时独自活了二十年的我,所未曾体会到的。甚至后来有了你们两个跟我没有半点关系的,但我还是视若己出的孩子。那种家的幸福是他给予我的。”
费尹永远记得母亲当时那一脸无比的幸福。费尹费力的在脑中搜索着感情这词的诠释,可是全部只是空洞的注释,任何词汇来形容母亲那一抹幸福的微笑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没错,母亲确实是被利用的人,被夹在第二人种、政府以及费道煌的任务计划当中。可是又是那么心甘情愿的被费道煌所利用,就算知道总有一天会因为计划需要而被抛弃,以至于失去这条十年前本该逝去的生命。
“我不知道之前到底是什么弱化了癌症的爆发,但依照现在的病情来看,如果不是那药剂的作用,本来十年前你们母亲估计已经不行了。所以我也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找到合适的药剂之前,尽可能的维持她的生命。”医生早晨做完检查后对费尹和费杰这么说道。费尹知道哥哥已经失了方寸,可是还是要做点什么。无论是为了母亲,还是自己,对,还有那该死的费道煌以及那见鬼的计划。
黑夜是真实的,就像阴影永远不曾离开,而伴随它的月亮,就算阴晴圆缺也依然如此温柔的,透过玻璃在枯瘦如才的母亲身上轻轻的盖了一层白色的薄纱。费尹独自一人来到母亲的床边。双手轻轻握着母亲消瘦的手,一声不吭地看着熟睡的母亲,生怕吵醒她。“如果真的有所谓的神的话,那我乞求你至少让她在梦里能与她所爱的一切愉快的生活,远离一切痛苦。”第二人种没有对于神的信仰,所以也谈不上祈祷之类的行为。这是费尹第一次为了自己以外的人,向一个自己从来都没有信仰过的神祈祷。
就在这时,母亲的手稍稍动了一下,费尹猛地抬头看去,母亲不知何时醒了,满脸的憔悴,可是在看到费尹时还是挤出一个无力但发自内心的微笑。
“我感到无助…”费尹说道。“我不希望您走,可是我又无能为力。但是我也不希望您继续承受病痛的煎熬…”费尹说着把自己的额头贴在母亲的手上,竭力不让自己哭出来。“我该怎么做…”
母亲瘦弱的手挣脱开费尹,并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费尹抬头看向母亲,母亲只是用眼睛向边上看了看,费尹也跟着看去。只是这样一个示意,费尹瞬间明白了母亲的意思,有些惊慌的看向母亲,而母亲只是微笑着郑重的眨了眨眼睛。
“晚安。妈妈。我爱你,永远。”
门开启的声音惊醒了趴在母亲床边的费尹,而随后一只手硬是抓着他的衣领粗鲁往后一拽,费尹整个人便像是被丢垃圾一般丢到地上。
面前那些白色的身影在费尹眼里,就好象幽灵一般,在母亲的床边来回晃荡。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不过很快一个幽灵向自己过来,只觉得右手一痛,整个人便清醒了过来。
“…你这连狗娘养的都不如的东西都干了些什么!你他妈把她杀了!”主治医师疯了一样的拧起费尹大声咆哮着。
“我只是做我该做的……”费尹根本不想对面前的男人解释什么,眼里满是母亲安详的容貌。
“我他妈打死你!”“住手!”就在医生要动手的时候,一个严厉的声音,和更有力的手制止住了他。
“长官,他……”医生被两个大汉强压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我知道。”那个长官很干脆的回应道,根本不想听医生的解释。看了一眼已经离世的费尹的母亲又看了一眼费尹,对那两个已经放开医生,但还站在医生身后的下属命令道:“把他带走。”
没有一丝光线进入小黑屋,只有一声声微弱的敲击声。费尹被从医院带走后,被蒙着眼罩带到这里。眼罩被取走后,随着门被关上最后一点光亮也跟着消失不见。黑暗里除了那令普通人绝望的敲击声以外没有任何声响。数敲击声成了费尹的乐趣,虽然最后还是数乱了。
但是随着门开启,一同进来的光和来自外界的嘈杂掩盖了敲击声。进来的身影并没有关门,随着门涌进来的光正好照在费尹面前的椅子上,而他则是绕着费尹走了一圈,然后倒拖着费尹面前的椅子,发出的声响让费尹头皮一阵发麻,然后在离费尹一步远的地方停下,坐下后上身趴在椅背上。
“为什么这么做?”好一会儿面前的男人才开口说话。可是因为背光,费尹根本看不清他的想象,但是从那不是很标准的汉语,以及体型,费尹判断他是个东亚人。
“只是做我该做的。”费尹简单的回答了他,就算知道他会问个究竟。
“你……杀了你母亲。”
这是个出乎意料的问话。“只是不想让她继续因为我们的问题而受这罪。”之前积攒的怒火因为男人的奇怪语言,而无处释放了。
男人一字一句的重复了费尹的话。费尹对这奇怪的审讯有点无所适从,反而开始紧张起来。
“我也有个亲人,已经无药可医,可是法律不允许安乐死,他是带着痛苦走的。”男人竟突然开始说起自己的事来,说着摇了摇头:“我看着他痛苦挣扎的度过每天,直到那值得庆贺的日子,毫无气力的他,用尽全身最后一口气告诉我以及全部人,他自由了。在他的葬礼上痛哭一场之后,我整整一个礼拜在他生前最喜欢的酒吧里,疯狂的庆祝他的自由。”
“我不知道你要说明什么。”费尹听完他简短的陈述说道。然后伸出一直中规中矩背在身后,其实并没被铐住的手:“你就不怕我现在逃走?”
“本来就是要让你走,你随时都可以走。他们想要你兄弟两个的长线来钓大鱼。”男人轻松的笑了起来。
“那就告诉他们打错算盘了。”费尹说着站了起来:“母亲引不来费道煌。而在我让母亲死后,费道煌更不会因为我们而现身。哈!想到打坏你们的如意算盘,真是让我感到从头到脚舒坦!”费尹说完要走,不过就在走过男人身边时,男人突然抓住他的手,握得很紧:“对,你打坏了他们的如意算盘,但他们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说完才放开费尹的手,并起身看着费尹离开。而就在男人转过身准备先行离开的时候,虽然没能看清他的脸,但却看到了他胸前的名牌:铃木孝太郎。
七天后母亲的葬礼费尹没去参加。不愿意看到那些人的嘴脸。费尹可以想象到哥哥是如何痛哭流涕的。
“没去参加葬礼可好?”费尹以为躲在一年内不会开启一次的学校天文台,本以为这样的一个角落里就没人会来打扰,结果还是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说不速之客,其实穆城是费尹在学校里唯一的朋友,一个狡猾的老好人。穆城是费尹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人,当时费尹惊讶于学校里的学生都是如此对他俯首帖耳的,就像个学生王。不过,后来两人混熟后,才知道穆城是被揭发后被带到这个以学校为幌子的“第二人种集中营”。被揭发时,穆城在那收留他的那个家庭,甚至还没呆够一年,而那时候,穆城不过一岁大。
“……从小在学校,熟悉这里每一个角落,每个人与人之间永远不会一成不变的关系。偶然的机会我发现一小群学生在吸毒。我不清楚那是什么毒。但那不重要你知道吗,费尹!那些小子成了我精神上的奴隶,我给予他们自由,让他们继续而不被发现,相应的他们要为了不被揭发而去背叛他们的朋友,甚至亲密的教员。最后这间学校下至门口保安,上至校长书记,都是我的奴隶。”当时穆城异常兴奋的说着,但又立刻情绪低落了下去:“虽然我有这些,但我想离开这,不过只我一个人不行。”
“你哥哭得像个孩子。”穆城又笑着说道,但又立刻带着遗憾的口吻:“抱歉,我不太理解家庭的关系。”
“不是你的错。我哥在母亲身边的时间比我多得多了。我只是不想去而已。”费尹头也没抬盯着有些阴晴不定的穆城穿在脚上的鞋子说道。
“你不敢面对你自己的行为后果而已……算了,计划如何?”穆城不打算继续讨论费尹母亲的话题。
“让我哥先走。”
“那样我们就不好逃走了,那些家伙会更严密的监视你。”穆城有点惊讶费尹的决定。
“那就要靠你疏通关系了。”费尹这才抬起头来对穆城笑道,并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又从口袋里摸出那个叫铃木孝太郎的日本人,在费尹离开小黑屋时给的一张纸条,并递给穆城:“去联系这个号码。”穆城接过后,稍稍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号码,掏出打火机一把火把纸条烧了,点了点头便先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