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雨
正文
原本应该全家一起到乌尔城，买一座农场，从此开始新的生活。贝吉应该去上教会学校，雪莉应该认识新的朋友，玛格丽特会为每一位家庭成员做新的衣服，老皮尔斯在自己的土地中开心的耕作。生活，原本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贝吉将车上携带的水袋拧开，然后坐在母亲身旁，小心翼翼的为母亲喂水。在一早起来后，贝吉发现母亲的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但是脑门非常烫，神智也有一些不清醒。按照常理，这应该是发高烧的症状。是时候向乌尔城前进了。贝吉这样想着。
和昨天一样，今天同样是个阴天，只不过不像昨天，今天没有一丝风罢了。没有太阳，贝吉只能靠树木的生长方向来辨别大致的方向。乌尔城的大致方向在整个草原的东南部，虽然不知道具体在哪里，但是也只能先向着东南走了。
振作起来！贝吉跳上马车的驾驶席，心里再一次的对自己说。失去父亲，对一个孩子来说，自然是一件痛苦且很难接受的事情。当贝吉每次心里泛起那伤心的痛苦时，他都会将老皮尔斯送给他的匕首握得紧紧的，仿佛这样会带给他力量。贝吉时刻都不忘出发那天，父亲让他照顾好母亲和妹妹时，话语里传递的鼓励与关怀。这也许不是一个13岁孩子应该肩负起来的责任，但是，确实一个男人必须担当起的使命！
贝吉一家现在行进的地方属于帕米尔草原的无人区，没有一家一户。但是却经常有一些草原灌木，这些树木的生长方向和枝叶的繁密程度多少会对方向的指引起到一些帮助。马车一直没有停下过，从清晨一直走到天黑。期间贝吉有将带着的干粮送进马车，妹妹雪莉吃了一点，而母亲却依然昏迷不醒。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天空呈现出沉重的深蓝色。贝吉将驾驶席上面的雨棚打开，因为划过天空的闪电和震痛耳鼓的雷声证明即将要有大暴雨来临。
“哥哥！哥哥！妈妈醒了！妈妈醒了！”突然想起了雪莉兴奋地声音，并且伴随着敲打马车的声音。贝吉听到后立刻拉紧缰绳，奋力让疾驰的马儿停下。他快速的跳下驾驶席，掀开代替车门的毯子，微弱的油灯轻轻地颤动着，雪莉紧紧地抱着妈妈的手臂，而玛格丽特的脸色看起来已经没有那么苍白，红润了许多。
“妈妈！妈妈，你好些了吗？可点水吧！”贝吉拿起墙上挂着的水壶抵到母亲面前，而母亲却摆摆手。
“好了雪莉，我亲爱的宝贝。你和哥哥一起坐到我的对面去。我有话要说。”自从逃出来，玛格丽特晕倒后，贝吉就将马车里面简单的改造了一下，用两个行李箱垫在靠前的作为前面，然后用携带的棉被铺成了一张简易的单人床，好让生病的母亲能躺着休息。现在，玛格丽特示意两个孩子坐到对面的座位上，而依旧温柔的声音，却略带一丝的疲惫。
“贝吉，雪莉······我想你们现在和我一样，很想念你们的爸爸······他是一个很可靠的男人，很负责人的男人。我很想念他······这是他第二次拯救我的性命······亲爱的孩子们，请你们原谅妈妈吧，也许妈妈再也不能照顾你们了······拥有你们是我最大的幸福，真希望看着你们长大······”玛格丽特微微侧着头，栗子色的头发散乱的铺洒在枕头上。她的视线慢慢变得模糊，声音也慢慢变得细小，她感觉看见了最小的女儿扑在了她的身上，她感觉好像贝吉在说什么。但是她已经听不清楚了，眼前是一片白光，好像有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在回头等待着她。
“皮尔斯···我来了···对不起···孩子们···”玛格丽特在她两个孩子的哭喊声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嘴角上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贝吉的脑袋里已经是一片空白了，父亲死了，母亲也走了······他看见雪莉再一次的放声痛哭，曾经精致可爱的五官现在痛苦的扭曲在一起。他只感觉脑袋里面嗡嗡作响，眼前的画面完全连贯不起来。他扶着马车的门框出去，漆黑的草原上什么也没有，脑子里也一片空白。
突然眼前一亮！一倒狰狞的闪电划过天穹，巨大的电网仿佛魔鬼的爪子！
“轰隆！”随着明晃晃的闪电，雷声随之而来！
越来越多的闪电交叉着，他们在天穹狂舞，有些也愤怒的冲向了远处的灌木！
火！瞬间燃烧着被劈中的树木！
雨！倾盆而下！猛烈的雨滴无情的敲打着贝吉还略带稚气的脸，金色的刘海盖住了眼睛，拳头紧紧攥住，面对着无情的草原。棉衣完全湿透，沉重而冰冷。
“圣神啊！请您听听我的声音吧！请您指引我吧！请您垂下慈悲的眼帘，看看您最忠实的子民吧！亲您指引他们回归您的怀抱吧！”贝吉双膝跪地，双手合十仰望天空，希望得到圣神的指引，希望父亲和母亲能够在天国得到安息。
“咳嚓！”忽然一道红色的闪电从天下落，方向直指西南方！整个天空在这一瞬间如同炼狱，红色的闪光如一条地图上的标示，震耳的雷声如世界初始时的呐喊！贝吉一脸震惊的看着已经恢复常态的天空，他的表情已经僵住，他的心跳仿佛停止。当他回过神来，雨却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乌云也突然全部散开，一轮弯月忽隐忽现，一切又恢复了宁静。
贝吉缓慢的站起身，走上马车，雪莉再一次哭昏过去，凌乱的头发被汗水和泪水粘在精致的脸上，身体跪在已经离开的母亲身旁。贝吉将雪莉轻轻抱起，将她放在简易床的对面座位上，然后用手绢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痕。做完这些，贝吉走到母亲的面前，凝视着那张安详的脸很久，终于在母亲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暴雨过后，草原上异常的安静，除了马车声，什么都听不到。贝吉独自一人驾驶着马车，行走在着朦胧的月光下。载着自己的母亲和妹妹，也载着迷茫的希望，向着西南方向前进。
波尔顿骑士靠在一块啊巨大的花岗岩石旁边，那匹逃跑时骑着的马早在一天前就已经累死了。波尔顿骑士很是自责，责备自己太着急了，责备自己没有让那匹马好好休息。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我可能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波尔顿知道，神术虽然有特殊的力量，但是死亡依旧在等待着他。“生命献祭”是神术中唯一一个可以让所有神职人员学习的高阶神术，是将施法者的生命力全部转移到被施法者身上的一种神术。“生命献祭”可以让垂死的人得到旺盛的生命力量，延长他们活着的时间。而时间的长短是根据施法者的神力来决定的。冯·西地亚虽然位阶神父，但是由于研究学习神术多年，且信仰坚定虔诚，所以在神术上的修为不浅。历史上有记载的最为成功的“生命献祭”术是一位红衣主教释放的，当时被暗杀者刺中心脏的教皇因此整整多活了一个月的时间。
正当波尔顿骑士休息的差不多，准备起身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马车的声音。波尔顿的第一反应是握紧自己的重剑，然后移动到石头的边缘向后观望。只见一辆马车，孤零零的匀速行驶而来。驾驶席上坐着的竟然是个孩子。
“好像是······是那个铁匠的孩子吧！”没错，缓缓而来的正是贝吉驾驶的马车。
贝吉自己并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么走要等到何时。不过，车上的食物足够他和妹妹吃上半个月的，等到干粮吃完了，再作打算。总之就是能走多远是多远。马车慢慢靠近了巨大的花岗岩石，波尔顿也看清了的确是贝吉，再三权衡之后，波尔顿缓缓的从岩石后面走出来。
当看到一个人影从岩石后面出来时贝吉先是一愣，但是随之马上用缰绳抽打马背，准备加速行驶。虽然他没有看到那人的长相，但是腰间巨剑上反射的阳光，却刺进了贝吉的内心。
“等一下！不要走！等等！等等！我是波尔顿骑士！”波尔顿骑士见自己刚刚现身对方就打算逃跑，立刻就明白了贝吉的想法。于是一边呼喊着组织，一边加速冲到了拉车的马匹旁边，用力的拽住缰绳让马停下来。由于“生命献祭”术的原因，所以尽管受了很严重的伤，而且腹部里面的内脏几乎都没有完整的，但是却不会疼痛，身体也没有活动不便。
“我是圣殿骑士约翰·波尔顿，我想你应该还记得我。”骑士用双手将马稳定下来，然后转过头跟贝吉说话。
“是······是波尔顿骑士吗？看来是的！哦，感谢圣神！您也活下来了！见到您真的很高兴。”贝吉在对方冲过来抓住缰绳时已经准备拔出匕首了，但是当对方开始说话，并且穿着圣殿骑士那刻有十字架的雕文的钢甲，尽管上面依然残留着一些雨水没有冲刷掉的血迹，贝吉便已经放下了一半的心，再看见波尔顿那刚毅方正的脸，与充满正直以及坚定的棕色眼睛时，贝吉开始从心里赞美圣神，赞美圣殿骑士。
“我记得你叫贝吉对吧。你的家人还好吗？还是说就只有你逃了出来？”波尔顿看见对方脸上由充满茫然到充满敌意再到充满欢乐的变化，知道贝吉已经对他放下了警惕。
当被问到这个问题时，贝吉微微一愣，然后头缓缓地下，走下了马车的驾驶席。
波尔顿见贝吉走下马车，并且示意他走到马车门旁边，现在只有帘子。当波尔顿看见马车内的景象时，明白了贝吉不想说话的原因。贝吉发现幸运女神肯定是没有眷顾他们这一家的人。父亲死在不知名的草原莫角落，母亲因为对父亲的思念而病死，而打那以后，雪莉便再也不说话了。整个事情的经过波尔顿慢慢了解，看着甜美可爱的女孩子变得沉默不语，眼神中一点生气也没有，而贝吉也已经没有伤感的力气了。
“贝吉，我想，现在最首要的事情，就是将你的母亲，皮尔斯夫人入土为安。一个是根据教义，人死后就应该归入黄土，回归圣神的怀抱；在一个，虽然现在草原上的白天气温很低，但是尸体还是会慢慢腐烂，对你妹妹的身体也不好。”
贝吉看着躺在马车里的母亲，还有坐在她旁边面无表情抱着娃娃的妹妹雪莉，最终轻轻的点了点头。
波尔顿骑士用了将近两个半小时的时间，在巨大的花岗岩下完了一个长两米深两米的坟坑。挖得深是为了不让草原上的食腐动物或者土狗将尸体挖出来吃掉，毕竟这个季节草原上并没有多少食物。
随后贝吉从行李里面翻出来一大块亚麻布，将其扑在地上。波尔顿从马车里报出了玛格丽特的尸体放在了亚麻布上，由贝吉上前将母亲的双手交叉摆在胸前。
“雪莉，老看妈妈最后一眼吧。”贝吉将站在一旁的雪莉来过来，但是她依然面无表情。用亚麻布将尸体裹上，波尔顿抱起尸体跳进挖好的坟坑，将其放置好再爬了上来。
“通往圣堂的道路不可预测。他仁慈的本质，寄予在他的文字里，他的神话中。正因为痛苦，我们才找到生活的意义，和我们出生时的失去的优雅。有着无穷智慧的圣神将生命的奥义传达给他的每一位子民。正因为他没有躯壳，所以我们的灵魂能在他的世界重生。大地收下了这个空虚无意识的躯壳。而她的灵魂已经远离，进入了永恒的光辉。”波尔顿郑重的站在坟前，轻轻地念诵着悼词。最后所有人在胸前画了十字，贝吉走上前，俯身扔下了第一把土。就在波尔顿准备用铲子将土往下填时，雪莉将手中一直抱着的布娃娃扔进了土坑里，然后转身走进了马车。
巨型花岗岩下，多了一个小小的土包，而岩石成为了玛格丽特的墓碑，贝吉用匕首在上面刻下了一个大大的十字架。整理好东西，离天黑还有四五个小时，波尔顿决定让贝吉和他妹妹跟他一起走，前往西南方的庞克城。
“贝吉，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庞克城，而庞克城的方向就在西南方，出了帕米尔草原就是。看你们今天行进的路线应该也是那边，所以跟着我去庞克城吧。你们的安家问题在那面也会得到解决的。”波尔顿与贝吉一起坐在了驾驶席上，虽然是在征求贝吉的意见，但是肩负使命的他必须前往离前往圣城的路上最近的城市，不管贝吉是否答应，他都要借助这辆马车前往庞克城。
“嗯。我会听从您的吩咐的，骑士大人。”贝吉本来就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所以去庞克城并不会让他有什么非议。
就这样，红红夕阳落下，从“帕米尔土狼”嘴下逃脱的三人向北方教区的首脑城市，庞克城进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