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海棠的不善并没有激起君神鸦的愤怒,反而让他心下有了定论。
君神鸦退出雅间时,候在门外的江流客一步迎上,面带焦虑。
“君者,情况如何?”
“一切都好,竹筒现在的确在七星海棠身上。”君神鸦踩着台阶步步而下,道,“柳十四既然把我们送来的礼物交给了七星海棠,说明他已经明白了此物有何用。而七星海棠承了摩崖窟的情,却对我们依然不善,也正说明柳十四没有将我们私下的交易透漏给七星海棠半分。”
江流客脸色却是难看了几分:“那个算卦的只是帮我们找到了炼剑的方法,我们就送给他这么贵重的一个礼物,也是亏大。”
“亏?”君神鸦顿住脚步,回身道,“那不是普通的剑,那是第一魔君的金伽婆罗剑,婆罗剑一旦炼成,摩崖窟就再也不用顾忌群贤岛的威胁,入主中原魔域,指日可待。你还觉得亏么?”
江流客闭口不言了。
就在这时,君神鸦肩头的黑鸦突然扬起了脑袋,扑棱一声朝窗外飞去,高高盘旋在门口一个普通的灰衣男子头上。
而那男子显然没看到头顶上空有只乌鸦,自顾自领了请柬和面纱,摇着折扇进了明月天。
江流客探头回来,看上去十分激动:“君者!黑风对那个人有感应,那人会不会是群贤岛的人?”
君神鸦沉吟道:“黑风说,他身上群贤岛的气息很微弱,应该只是最近几日与群贤岛的人接触过。”
江流客将霸刀一扬:“能与群贤岛的人接触,必然与群贤岛交情不菲,待我将他捉来问出群贤岛的下落,我们直接杀过去,势必救出秀姑娘!”
“不可鲁莽,秀江南技不如人,她被掳走,摩崖窟无话可说,但……”君神鸦目光随着那平凡少年移动,直到人消失在拐角,“如果中原武林也要援助群贤岛,那就别怪摩崖窟不念旧情,以此做文章了。”
“中原武林?”江流客一脸疑惑,群贤岛和摩崖窟的争斗,关中原什么事?
“那人一身正气,恐怕是正道弟子。”君神鸦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暂且按兵不动为上。”
折扇缓缓摇动,步子悠然悠哉,普普通通的五官,普普通通的衣着,偏偏一双眼睛透着灵光。
“极乐门果然来了,还好今日拍卖不要钱,不然我还真没胜算。”
茶点过三巡,眼看大厅角落的祭神香落下了最后一点烟灰,明月天女掌司抬手朝天扔出一颗花球。
“乐起!”
磬钟小鼓之声乍起,烟雾朦胧里舞姬翩跹而上,烟雾缭绕,曲声清越里,水池中的巨大荷花缓缓打开,熏香氤氲带出一片香秀,露出了盘坐在莲中的娇弱身影。
“古来万事东流水,化作今朝。化作今朝,痴人谈笑凤池娇。”
女子突然睁开眸子,漆黑一片的瞳更引来一片抽气。
突然,座中一人怪叫一声冲出了大堂,发了疯一样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口中还不停吼着“别杀我别杀我”。
之后接二连三,整个明月天都发了疯,哀嚎声,求饶声,尖叫声,哭喊连天。
但说到底,这也只是一种摄人心智的功法罢了,可以让人落入记忆里最痛苦的幻觉中。
七星海棠满头疑惑的看向莲中女子,这种功法只有魔教中人才有修习,看来这个女人就是她要找的人,没错了。
女掌司满意的看着在座所有人东倒西歪的起身,才抬手遮住了那名女子的眼睛。
“如诸位所见,此女正是南疆轮转之眼凤池娇,轮转之眼,睁可杀人无形,合可观古通今。而今天的规矩,是每人写一个能自认打动凤姑娘的条件,谁得了凤姑娘的青睐,便能知道一件你最想知道的事。”
七星海棠猛然睁开眼睛,原来这次并不是柳十四失策了,而是他算的太准了。
半个时辰将过,原本热闹非凡的明月天变得寂静无声,聘婷人影缓缓起身,被遮住的双眼虽然看不见,但她仍然像观察一般扫视了众人一眼。
女掌司随后出声道:“今日拔得头筹的客人,座前会点上莲花灯,掌灯!”
万籁俱寂,鸦雀无声,三楼一个雅间外缓缓垂下一只莲灯,本是柔和的粉色光芒此刻却十分刺眼,众人不由低声交谈,窃窃私语询问着那个雅间的客人是谁。
“咯咯咯……”
大厅里忽然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一个身影自三楼点灯的雅间里飞身而出,七种颜色的纱裙飘逸出尘,身影在空中轻轻一踏,稳稳落在了凤池娇身前,妩媚狭长的凤眸风情万种,玉手轻轻一抬,抚向凤池娇白皙的面庞。
“同为魔道中人,我是否该尊称您一声前辈?”
“那是极乐门的七姑娘!”座中有人认出了七星海棠,惊愕的起身。
凤池娇绣眉一拧,推开了她的手:“随你称呼。”
七星海棠摩挲着指尖的柔滑,笑得更加妖娆:“果然还是女人最懂女人。”
谁知凤池娇轻轻一声嗤笑:“那可不一定啊。”
话音刚落,四周惊呼又起,哗然之声不绝于耳,七星海棠猛地转头看去,只见楼上又垂下一只莲灯,直直照进了雅间里!
“希望在下没让七姑娘难堪。”
话音刚起,池中莲花上一阵风过,不知何时多了个高挑人影,灰衣灰袍,身背长剑,长相十分普通。
“你二人我难分伯仲,便破例点了两盏灯。”
说罢,她莲步轻移,抬手间竖起了池中莲巨大的花瓣,将七星海棠迎了进来。
“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事已成,七星海棠自然不再避讳,拆开手里竹筒取出了一张图纸。
“门主托前辈找的自然是魔君的魂魄所在何处,事成之后,极乐门将会亲自接前辈离开,明月天的阵法解法就在此处,定可为前辈恢复自由身。”
“同为魔道中人,我岂有不行之理?”凤池娇抿唇一笑,风韵万千,“魔气最后落点在东海附近,你们好自为之。”
“多谢,三日后再会。”
目送七星海棠离开后,凤池娇的神色突然变化,不善的抛一张信笺来,上书“仇少桐”三个大字。
“你怎么知道仇少桐这个人?”
灰衣人合扇笑道:“晚辈还知道前辈之所以从南疆闯入中原,又被中原正道封武废功,正是因为此人。”
凤池娇冷笑一声:“知道又如何,此人已死,人死灯灭,旧事何须再提?”
“非也,此人现在依然在世,还与晚辈有多年师徒情谊。”来人眉眼含笑道。
凤池娇眉头一蹙:“你到底是谁?”
“在下虚重贤者座下大弟子,角徵也。”
身体猛然一颤,凤池娇只觉脑中白光乍现,霎时气血攻心,不由吐出口鲜血来。
“好一个虚重贤者,好一个仇少桐,”凤池娇怒极反笑,“怪不得,他总对我避之不及,原来他是怕轮转之眼拆穿他的真面目……”
此时显然不是叙旧的时候,角徵躬身一礼,说明了来意。
“今日叨扰前辈实属无奈,极乐门虽以魔道自居,但私吞魔气之心路人皆知,更难保他们不会对轮转之眼起歹意。所以还请前辈脱身后随晚辈离开。”
“这……”凤池娇忽然犹豫了。
此时,不见天日的星河塔前,一辆华贵的马车行在小雨里,慢吞吞的走着。
等了许久的七星海棠一跃而出,稳稳落在了马车里,面上神情却是别样的平静。
对七星海棠而言,平静就表示她生气了。
“你怎么会知道明月天的秘密?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柳十四放下手里的书,轻轻咳了几声,道:“没有。”
“我不信。”
“那就算有好了。”
“你!”
他敷衍的态度让七星海棠心口一颤,复杂的情绪齐齐漫过喉咙,好像要从鼻子里出来。
柳十四却不以为意:“你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天凉夜寒,早些回去休息吧。”
“姓柳的,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说罢七星海棠头也不回掠出了马车,冲进了淅沥的小雨中。
柳十四无动于衷,只是拿书的手微微顿了顿。
“有时,师徒之情反而让人难堪。”
话音刚落,马车底下机关一动,先冒出一个黑乎乎的乌鸦头来,紧接着,君神鸦纵身一跃重新回到了车里,柳十四伸手去扶他,倒被他推开了。
“就是因为太想珍惜,所以注定结果只能是遗憾。”柳十四重新拿起了书。
“你是在对我这个被三个徒弟背叛过的人炫耀么?”
“世上总归是好人多,你看,背叛过你的也只有三个不是么?”柳十四安慰道。
君神鸦抚摸着黑风冷冷一笑:“是啊,我神鸦君也就只收过三个徒弟。”
“额,咳。”柳十四掩唇重重咳了一声。
君神鸦淡然道:“明月天的阵法已经给你了,至于凤池娇出来以后是否投靠极乐门,那就不归摩崖窟管了。我们的诚意已经表尽,柳先生可否告知群贤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