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江湖客
黄沙孤城，风沙难动。
这座刚刚兴修不久的关隘孤城之中，倒也还算是熙熙攘攘，店铺林立，纵是大漠酷暑，仍有行人于古城街道之上行走——这里，终究是城镇。
若是望其样貌，不难发现，行人中多为中原人，想必是受朝廷调令而迁至漠北的中原百姓。纵然背井离乡，徒生许多悲愁，可来日方长，终究还是定居于这茫茫沙漠中。
反倒是本地的漠北人，却在街道之中，难见的几个，大都躲在家中不敢出门。或许，正如秦昆所言，战争的失败者，所失去的远远不止是家园……
一间客栈门前，突来了一队人马，十一二人，店家慌忙来请。
客栈主人，却是一位漠北人。他这般吃喝住宿的要处，便是如今的时局，亦不得不每日开门迎客。
而那些来客，就衣着而言，应是中原人，俱是二十七八的男儿，各带兵器。长袍上略沾尘土，颇有些蹒跚之感。想必，是自中原匆匆赶来。
“敢问几位客官，是要吃些酒食，还是住宿？”店家小心寻问。
一如所有的漠北人那般，面对中原之人，难免有些谨小慎微。店家寻思着：今日怎番有如此多的中原人？看这模样，也不似迁民与过往商客……
缘何这般想？
原来，至今日日出以来，眼前这般身份莫测的中原人，已非首批，这店中已住下整整四批。
“先与我等备些酒菜。”这些男子中，一位看似首领的汉子跨前一步，如是吩咐道。
话毕，已被店家迎入客栈中。定眼一看，这大漠小店之中，竟坐满了各类中原人——持剑的锦衣青年，英气不减的老者，五大三粗的大汉，更有仙风道骨的道人，慈眉善目的僧人，云云。
在这一行男子踏入客栈的刹那，所有的视线齐齐看来，而这些视线的主人们，神色各异心绪不一。
为首的男子亦不慌乱，拱手抱拳，道：“诸位，有礼了。”倒也不欲报出名号，想来是不愿与众人有所结交。
这些先到之人，有些同样抱拳示意却不言语，有些则是干脆毫无言行。也不知缘何，亦不认愿通报自己的名号。
莫非，这些便是“江湖中人”？店家只觉得脑门一阵虚汗，颇有些后悔招来一批丧门星。
只是，缘何会有这么一批“江湖客”汇聚于“砂门关”？他们又将要做什么？
正是此刻，一行商队慢慢进入城关之中，一辆辆马车驶过……
………………
商队自绿洲出发以来，时至如今来到最终的目的地“砂门关”，却也是晌午刚过片刻的时分，倒还赶得上午膳。
待得商队尽数进入城中，熙熙攘攘，倒是围了一片凑热闹的百姓。当然，围观的自是迁来漠北的中原人，一时间议论纷纷，有甚者已上前问价，恍若闹市。而那些土生土长的漠北人躲在各个街坊角落，却远远的窥望着征服者们。
“下车吧。”
秦昆跳下马车，对着车厢内的女孩儿们如是说道。
“好多人啊。”徐东旭抹掉额间的热汗，不由对这一方世界的人民同样热衷“围观”，感到有趣。
如今，年轻人们的身着素衣长袍，乍看之下，亦看不出与此世之人有甚么不同。或许亦正是如此，他们于商客之中，恰似茫茫人海中的水滴，毫不起眼。
“好多人啊，这个关隘，需要这么多百姓迁入吗？”黄天阁略感疑惑，但亦无深究的打算。
虽说混于人海中毫不起眼，但这般情形，却不会持续太久。原因只有一个，自然是车厢内的几位女眷下车时，引起的轰动。
“快看！？”
“好，好美！？”
“……”
一声，两声惊，乃至在场围观之人皆是群起而惊呼。不论是男女老少，俱是被车厢下走下的美人勾走了所有的视线。
“呃……？”这些看客们的惊呼，都源自于林美人绝世之容。当她走出车厢不消片刻，尚且感受到热浪袭来，然周遭看客却不断传来惊呼之声，却是吓了她一跳。
至于其他三位女孩儿，到显得不怎么惹人注意。
秦昆皱了皱眉，却也不知该如何行事，只得苦笑着对着友人说道：“你倒是吸引人。”
“我，我怎么知道……”林美人也越发着急。
人们的惊呼声越传越开，一时之间，这一处商队休憩之处，竟被围个水泄不通。这些因调令而迁入漠北的中原人，大都是寻常百姓家，何曾见过这样美胜天仙之人？今日一见，有怎能不惊奇。
也曾多次说到，一众变身女孩自阴阳颠倒以来，精神都颇显敏感，忍受不得过分的瞩目，尤其是这般多人。
周围的看客，皆是不由自主的望着商队中那位绝色的美人儿，虽说并无恶意，却亦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林峰见此，越发畏惧敏感，徒劳的躲在几位友人身边，希图回避这些围观者的瞩目。
只是，看客，永远不会去尝试理解被瞩目者心中的不适，他们所需要的只是自我的满足。这一点，不论是在遥远星岸的地球中国，还是如今这时局纷乱的新世界，都如此一般。
或许是林峰将绝大多数的压力所吸引，叶可凡与约翰反倒没有太大不适感。只是慌忙无措，亦躲在友人们的身后。
“这……”林婉儿回身护着几位茫然无措的变身女孩，犹豫的看向几位男生。
恰在此时，陈家老少亦赶忙行来，陈老先生不由叹息：“哎呀，是老夫欠考虑了，叫林姑娘受惊了。”老人亦不曾想到了关隘，反倒是让这些年轻人们陷入困境。
“父亲，我们先带几位去下榻吧？”略有思索，陈不平如此言道。却是，若是躲在客栈中，或许会省下不少麻烦。
其父闻言，也点首示意。只是，看客拥挤，却也让不出一条道儿离开。正因林美人的这一番露相，反倒让原本寻找下榻处的商客们无处可去，旋即也成了看客一员。
场面略显混乱，亦不见差官兵士来维持秩序，只道将一行年轻人们围于人海核心，进退不能。
“哟，美人如玉，却是害臊哩！”突然，人群中突传来几声浑话，惹得全场不由齐声而笑，一时间气氛由无意转瞬间变化为“恶意的调侃”。想必，出言之人，定是些泼皮好事之徒。
当“议论”中掺杂着恶意，那么，这一词汇便充满了贬义。
眼下，便是这般情形。本是无意的围看，只因几句刻意的浑话，便立时化恶意的调侃，这些看客们平日里的诸般浑话皆是脱口而出。
男子调戏良人的话语有之，女子妒火中烧的嘲讽有之，直指人海核心的那位惶恐不安的绝世佳人。
真道一声嘈杂难听。
“住口——”
一语定神，人群之外，却是传来这般一句女子话语。其声魅惑，且颇显成熟妩媚的风韵，却教人不由自主般愣神，场面刹那间又化作沉静。原因无他，只因此声虽轻柔，却似自再场诸般看客心海中突然迸发，如何不令其骇然？
“这是……？”徐东旭同是一惊，来回张望，却始终寻不得声音的源头。
望向几位友人，却也是一脸茫然惊疑。
就在此刻，却见一道雪白丝巾无风而动，恰似一只白鸽，蓦然自人海之外飞来，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呃？！”白丝巾飞至林美人身前，轻柔的覆上脸颊，遮掩了这倾国倾城的容颜。竟是一面白丝面纱！
这是甚么手段？！
在场一众人，不论是事主的年轻人们，还是围观不散的看客们，俱是惊骇不已。
常言隔空移物，是“江湖人”的手段，莫非是甚么奇人异士？看客们暗自猜测，惊羡一时。
“散去——”
又是如此一声魅音，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却又直达人心。看客们闻声徒然一怔，面露茫然，不消片刻便各自散开，好似完全遗忘了先前那位绝色的少女。
“……？！”
一众少年人惊疑不定。忽然，秦昆皱眉凝视，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立时回身望去。果不其然，只见城门外，一行乘马的年轻女子，正拥着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她们……”
老成的仗剑少年愈发锁眉，心中的疑惑与些许的不安自心中一并涌出。
同样感觉到异样所在的，自然还有林峰。只见她面带巾纱，回身一望，映入美眸之中的，亦是那一行女子。先前那般预感愈发的强烈，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
客栈之内，一众“江湖客”。
“传音密语，道显无双。这‘烟雨阁’的‘传音之术’果真玄妙。”
一位抚须的怏怏老人，亦不由自语般赞道。
“缘何‘烟雨阁’的这些女流之辈，会来此大漠？莫非亦是为了追寻不久前的奇观异象？”又一位年约中年的汉子环手在胸，独自猜测。
这般年长之人尚在关注这一行突来的奇女子，那般年轻气盛的青年们则是久久惊叹于那位闭月羞花的倾城美人的美貌。
只听得一位看似落冠之龄的锦衣青年一摇折扇，独自赞叹：“原来这世间竟有这等美人，真乃意想不到。”
有这番心思，何止他一人，在座一种年轻人皆是不自持，仍未能在林美人这等容颜中回神。
“美色如刃，切莫忘记今次所为何事。”一位看似长辈的中年男子对着魂不守舍的后辈如是训道。
闻言，那几位后辈方蓦然惊觉，低首惭愧不已。
这些“江湖客”究竟是何许人也？只是单纯的“江湖中人”？而他们，又为何汇聚漠北？所求索之物，又是甚么？
一连串的疑问皆是无人问津。
因为，没有恰当的提问者——一位恰当的提问者在寻找答案之时，答案，亦在寻找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