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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意念催眠(2)

如果按照常规的做法,在催眠过程中出现如此异常的情况,萧蔷会立即停止催眠并唤醒被催眠的对象,这样才能有效地防止意外的发生。可此时此刻,她心中的好奇让她无法停止下来,她决定继续对林易浩催眠,让他说出事情的真相。

萧蔷仍然用平缓而柔和的声音在林易浩耳边说道:“你并不知道她会用你买来的安眠药自杀,所以她的死与你无关,你无需自责。现在让我们来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形,这样你就可以更清楚地确定这一点。在听到我数一、二、三之后,你就开始回忆当时的情形,然后说出来。一、二、三……”

△6

靠在沙发上的林易浩,在听到萧蔷发出的暗示指令之后,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脸上的表情也愈发地困惑了,他似乎正在努力地回忆着往事。过了好半天,他的眉头才渐渐舒展开来,开口说起了当时的情形。

“那一段时间,我发现晓怡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似乎有什么心事。我就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告诉我。但她好像不太领情,还说自己能够照顾好自己,用不着我多管闲事。

“有一天,我去晓怡家找她,看见她家的门虚掩着,门里传出她的咳嗽声,我急忙冲了进去,当时她靠在床上不停地咳着,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一张脸也涨得通红。我赶紧给她倒了一杯温开水,一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心一边喂她喝了。喝完水之后,她总算好了一些,咳得不像先前那么厉害了。等她喘过气儿来,我问她是什么时候生病的,为什么不告诉我。她轻描淡写地说是老毛病,慢性支气管炎,遇到天气转凉就会复发,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后,她还反过来安慰我说,这病除了咳嗽厉害一点外,其他也没什么影响。

“我问她需要吃些什么药,我去给她买。她想了想,告诉我说她最近每天晚上都咳嗽得很厉害,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她想让我去帮她买几颗安眠药,吃了药快点睡着就不会咳得那么厉害了。

“买安眠药需要身份证,但我找晓怡要身份证时,她的脸色突然变了,随即又猛烈地咳嗽起来,好在这次没咳多久就止住了。等她好转之后,我才出门去,用我的身份证帮她买了几颗安眠药回来。

“那天晚上,我本来想留下来照顾她的,可是她说什么都不同意,硬要赶我走。我走的时候,问她还需要些什么,我明天一起给她带来,她先是摇了摇头,后来又让我过来时再带几颗安眠药给她。”

说到这里,双眼紧闭的林易浩又一次皱紧了眉头,他的思维似乎突然陷入了某种纠结的状态之中,好半天都没有继续往下说。

“后来呢?”萧蔷为了继续引导林易浩,轻声问道。

“晓怡的咳嗽一直没好利索,断断续续地拖了一个多月,我每天都叫她去看医生,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怎么也不肯去。后来有一天,公司突然派我去外地出差,由于事儿很急,我甚至没有来得及跟晓怡当面告别,只是给她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要离开几天,让她注意身体,好好照顾自己,等我一回来就去看她。

“因为公司的事儿比较棘手,我大概用了一个星期时间才完成任务。中途我给晓怡打过几次电话,可除了最早的两次她接了,后面的全部没有接,这让我十分担心。所以我回来之后,连公司都没有去,就直接去了晓怡家里。

“到了晓怡家,我敲了半天门也没人答应。后来有个人从旁边经过,我便拉住他问,知不知道晓怡去了哪儿?谁知那人竟然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不认识什么晓怡。我问他为什么要捏着鼻子说话,他说这里很臭啊,都臭了有几天了,不知道是不是有只耗子死了,藏在什么隐蔽的地方腐烂了。听他这样一说,我这才注意到空气里确实弥漫着一股子臭味,那臭味像是肉类腐烂了的味道。我朝着远处走了几步,又走回来仔细闻了闻,发现离晓怡家越近,臭味越浓。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我的心头,我再也顾不上许多,就在那个路人惊诧的目光里撞开了晓怡家的房门。

“晓怡果然已经死了,她的尸体就躺在床上,已经开始微微地腐烂了。而就在她腐烂的尸体旁边,散落着一些白色的药片,我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些药片正是我帮她买回来的安眠药!”

林易浩说到这里,情绪又开始波动起来,只见他双肩抽搐,身体也微微地发起抖来。他一边颤抖,嘴里一边嘶声喊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让我帮忙买安眠药,是用来自杀的!”

这一次,林易浩的情绪显得太过激动了,连萧蔷也不敢再持续深化催眠下去,她集中精神,按部就班地将林易浩从催眠状态之中慢慢唤醒过来。

在等待林易浩醒过来的间隙,萧蔷心里既有遗憾,又有几分欣慰。遗憾的是,对林易浩的催眠还没有完全完成,就不得不唤醒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意味着这次催眠失败了;而值得欣慰的是,她已经找到了造成林易浩心理障碍的原因,那就是晓怡的自杀,虽然现在他仍然对此事不能释怀,但萧蔷相信,下一次,自己一定会有办法,帮他解开这个纠缠已久的心结。

△7

林易浩被唤醒之后,精神状态明显有些萎靡,他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用双手抱着脑袋,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堪。

萧蔷静静地观察着林易浩,越观察心里越忐忑。虽然这次催眠并不成功,没能将他心理上的阴影和障碍消除,但在唤醒之后,他的精神状态应该和没有催眠前区别不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异常。

难道自己有什么地方疏漏了!这个念头从萧蔷脑子里冒出来后,她的心里一惊,急忙细细地回想刚才催眠林易浩的每一个细节。

这一细想,萧蔷果然发现了问题,原来疏漏出现在催眠最后的唤醒阶段。当林易浩在催眠中记起了帮晓怡买安眠药,而晓怡竟然用他买回来的安眠药自杀了时,他的情绪出现了异常反应。在这个时候,萧蔷唯一的选择只能是立刻终止催眠,并将他唤醒,而当时萧蔷的确也是这样做的。

可是,她在唤醒林易浩之前,却并没有引导他将这段记忆重新暂时忘掉。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以往给其他患者的催眠治疗中,她在找到造成患者心理障碍的记忆之后,就会立刻针对这段记忆,用适当的方式引导患者,修复其心理障碍,在达到一定的效果之后,再唤醒患者。这样做的目的,简单点说就是让患者能够用正常的心理去看待那段给自己造成创伤的记忆,并坦然面对,自然就没有必要再让患者忘掉那段记忆了。

但在给林易浩的催眠中,刚找回他的记忆,他便出现了异常,萧蔷根本来不及对他做出任何引导或者抚慰,便直接唤醒了他。这段给林易浩造成心理创伤的记忆,原本已经被他的大脑自我保护机制封闭起来了,现在却又被萧蔷唤醒,重新赤裸裸地出现在他的大脑里。

这样的情形,不啻于给林易浩造成了第二次严重的心理创伤,所以他才会表现得如此痛苦。

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萧蔷心里并没有感到半点轻松,反而愈加沉重起来。因为她作为一个心理医生,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个疏漏的后果,是多么的严重。现在唯一的补救办法,是再次对林易浩进行催眠,然后通过引导修复他的心理创伤,假如一时无法修复,就暂时封闭他的这段记忆。

可此时的林易浩,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状态,很显然都不适合继续催眠。而等他的体力和精神状态恢复之后再次催眠他,至少还得等上一到两天。而在这个时间段里,林易浩的心理状态可以说是处于一个极其危险的临界边缘,只要有任何一点外界刺激,伤害到他的心理,便足以让他的整个心理全面崩溃。

萧蔷考虑再三,还是觉得从现在开始到下次催眠的这段时间,不能让林易浩离开自己的视线。但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呢?她一时间也想不出一个妥帖的办法来。

而此时林易浩已经坐不住了,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准备向萧蔷告辞。萧蔷见状,不敢再继续犹豫下去,她抢在林易浩告辞之前对他说道:“你能不能让我去你家里拜访一下,我想了解一下你的生活环境。”

林易浩愣了一下,他显然对萧蔷的这一要求有些不解。不过他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点头答应了。

△8

林易浩的家里略显凌乱,这对于一个单身男性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进屋之后,林易浩没有理会萧蔷,自己在沙发上找了一个角落蜷缩起来,他看上去很疲惫,精神状态没有半点恢复的迹象。

萧蔷见屋角放着一个懒人沙发,便顺手拎了过来,在林易浩的对面坐了下来。她一边一言不发地默默观察着林易浩,一边在脑子里思考着该和他说些什么。一时间,屋里的气氛显得沉闷而尴尬。

两人枯坐了一阵,萧蔷见窗外的天色已经变黑了,这才想起还没有吃晚饭,便对林易浩说道:“该吃晚饭了,要不我叫两份外卖吧。”谁知林易浩一听她的话,“腾”地一下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冲着她喊道:“不许叫外卖!”

萧蔷吃了一惊,茫然失措地望着林易浩。林易浩看到萧蔷无辜的样子,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颓然地坐回到沙发上。

过了好半天,林易浩的情绪平复了一些,他抬头对萧蔷说道:“我们出去吃吧,晓怡死了之后,我就没叫过外卖了。”萧蔷点了点头。

两人在林易浩家附近找了一家小餐馆,萧蔷随意点了几个菜。在等着上菜的间隙,萧蔷注意到,林易浩的精神状态比先前好了许多。她正想着说点什么来分散林易浩的注意力,以免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无法自拔,没想到林易浩却先开了口:“萧医生,谢谢你帮我回忆起了晓怡是怎么死的,虽然这件事是我最不愿意面对的,但是我却不应该忘记。”

萧蔷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说道:“你别谢我,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帮你唤醒了那段记忆,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你没有做错,真正错的,一直都是我。”林易浩抬头环顾了一圈,语调变得十分伤感,“以前,我经常和晓怡来这家餐馆吃饭。晓怡常说,叫外卖虽然方便,但饭菜的味道始终比不上餐馆里做的。”

“晓怡一定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你无法忘记她是正常的。不过,有些事情,忘记要比记住更好。”萧蔷试探着劝说林易浩。

林易浩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把目光投向餐馆外面的街道上,脸上又一次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过了好半天,他才回过头来,对萧蔷说道:“今天你催眠我时,除了帮我记起了晓怡是怎么死的,还让我记起了一些别的事情。”

萧蔷听了林易浩的话,不由得有些惊喜,她急忙问道:“你还记起了什么?”

林易浩直勾勾地盯着萧蔷,先前还浮现在他脸上的困惑表情却慢慢地消失了,逐渐变得越来越怪异,那表情很复杂,似乎是恐惧中夹杂着几分绝望、几分不解。

“你到底还想起了什么?快说啊!”萧蔷没有注意到林易浩脸上表情的变化,急切地催促道。

林易浩又犹豫了片刻,终于说道:“我想起了他们不愿意接受我帮助的原因。”

“什么原因?”

“晓怡死后,我一直都学着像她那样去努力帮助别人。但是后来我却发现,我能给别人的帮助很单一。”

“你能给别人的帮助很单一?这话是什么意思?”萧蔷对林易浩的话有些不太理解。

“我只会帮助别人……”林易浩打住话头,语气突然变得冷冰冰的,随后就一字一顿地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去死!”

△9

萧蔷点的饭菜已经端了上来,但她却没有一点胃口,她的心思全放到了林易浩说的话上了。林易浩说他只会帮助别人去死,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晓怡用他帮忙买回来的安眠药自杀这件事给他的心理留下了很严重的阴影,以至于使他心理变态,下意识地专门去帮助别人自杀。

林易浩仿佛看穿了萧蔷的心里在想什么,说道:“我并不想帮人去送死,只不过每次我帮助了别人,那个被我帮助的人,都会在接受我的帮助之后不久死去。这听起来很荒谬,但却是事实。他们的死法千奇百怪,大多数都是意外,有出车祸死的、有一氧化碳中毒死的,最离谱的一个,是被一块鸡骨掉进气管里活活卡死的,而他死之前吃的那只烤鸡,就是我帮他买回来的。这种情形屡屡发生,就好像死神藏在我的身边,只要我帮助了谁,它就会带走谁。所以我身边的人,没有谁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他们都说我肯定是中了什么魔咒,以别人的生命为代价的魔咒。”

林易浩所说的情形,听起来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萧蔷不由皱紧了眉头,一直盯着他看。可她看了半天,却一点也没有看出来林易浩像是在编故事。

如果林易浩说的全部都是真的,那也太可怕了吧!想到这儿,萧蔷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林易浩和萧蔷两个人面前的饭菜都没怎么动。林易浩看了看时间,已经很晚了,便叫来服务员把账结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餐馆,林易浩突然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盯着萧蔷,问道:“你还去我家吗?”

自从听了林易浩在餐馆里说的那番话后,萧蔷对他更加放心不下了,她此时心里正想着找个什么理由继续留在林易浩的身边,谁曾想林易浩却主动问了起来。这样一来,萧蔷反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她红着脸说道:“太晚了,我该回去了。你自己回家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到我的咨询室来吧。”

目送着林易浩的背影消失在他家楼下的单元门口之后,萧蔷便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望着林易浩家的窗户。看着那扇黑漆漆的窗户,她突然有了一种很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今天晚上会出什么事儿。

林易浩家的窗户就那样黑着,许久都没有灯光亮起,这让萧蔷心里愈发地忐忑起来。她又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拔腿朝林易浩家走去。

当萧蔷快要走到林易浩家楼下时,脚步却渐渐慢了下来。突然之间,她对自己的行为有几分不解。自己这是怎么呢,对林易浩如此紧张?连她自己也搞不明白,自己紧张的到底是他这个人还是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些事。其实对自己来说,林易浩只是一个心理上出了点小问题的普通病人,就连他说的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都还没有证实,自己根本就犯不着这样吧。

正当萧蔷对自己的行为迷惑不解,脑子里乱成一团糨糊时,她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瞟到有一个人影从前面的单元门口冲了出来。

是林易浩!萧蔷心里一惊,下意识地闪到路旁的一棵树后,把自己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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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蔷远远地看见,林易浩沿着公路走去,脚步显得有些慌乱。她担心林易浩独自一人会出什么事,便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后。跟着跟着,萧蔷发现他时不时地会回头张望一下,担心他发现自己,只得放慢了脚步,远远地跟着。

又跟了一段路之后,萧蔷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林易浩在前面越走越快,到后来甚至小跑起来,就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似的。但跟在他身后的萧蔷却明明白白地看到,他身后一直空无一人。

林易浩跑得越来越快,萧蔷毕竟是个女的,跟到后来越来越吃力,终于在林易浩拐进公路对面的一条小巷之后,再也没有力气追上去了,她只好靠在路边的一个广告灯箱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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