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看着众人纷纷向天虞宫的方向飞去,他不着急,在这三界之内,除了南宫庚辰,也就只有他,能够在天帝山上幻影移动,这并不是因为他是南宫庚巳,是天尊的亲弟弟,而是因为他的定力和修为已经达到了能够驾驭天帝仙山结界的高度,别看其他人苦苦的飞了半天,他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就足够了。
现在,他有充足的时间,去欣赏这座山,这里的景,这片仙境,此时,在他的心里,他就是这里生长这里养育的,南宫庚巳,什么魔君,此刻根本找不到一点魔君的感觉。
天帝山山门两侧各有一座神兽的石像,庚巳走向如狮子一样的石兽身边,从斗篷里伸出手,轻轻抚摸石兽的胸前直到腹部,一声低沉的呻吟,庚巳的面纱风吹起,随即一条湿湿的大舌头给他的脸上留下粘粘的唾液后,又将面纱给他遮好。庚巳的手停在半空,像木头一样呆立着,低声嗔责道,“调皮,一会儿给大哥看到了,小心一起挨鞭子。”呻吟声立刻消失,湿湿的风也停止下来,只留下庚巳满脸湿乎乎的口水,他抬头看了看昂首挺胸的狁猊,“还像小时候那么淘气可不行啊,现在你担负着守护仙山的重任,要好好认真的帮大哥保护好这仙界,记住了吗?”
一声低低的咆哮声从石像深处传来,算是给庚巳的承诺。
庚巳回头向另一座石兽,温和的说,“你的修为更深些,多互相照应着。”一股白雾从麒麟石像的鼻孔冒出来,也算是给庚巳的回复。
“好了,你们坚守仙旨,没有异常不得显形,我也不在这里招惹心神不宁了,免得失了定力,被人发现就惨了。不过,真是怀念咱们都是无官一身轻的时候啊,可以自由自在的游戏玩乐。”
放眼望去,神兽身后便是长长的山道——元千巷,两侧青山莽莽,绿叶樱樱,繁花盏盏,祥云悠悠,看上去郁郁苍苍美不尽收,但若是没有得到仙界允许私自闯入,那这条美丽的巷子,可谓是无尽无休,无限延长,风景永远不变,当然,闯入者也很难出去。
即使有幸闯到了山门——元方门,便是进入到了满目苍白,万物皆灰,云雾缭绕的境界,就连脚下的石道都若隐若现,除了灰白没有其它颜色,这就是元虚径,谁都不知道这条让人迷茫的路到底有多长,闯入者入山则与兽斗,胜则入元千巷与自然斗,再胜,则在这元虚径里,连自己的双手双脚都看不到,自己的双手互相打架,以为是遇到强敌,自迷自残,在这里,万物皆虚,其实皆由自身而起,所以,这里是与自己斗。
庚巳看着这通往仙宫的千难万险,想起当年自己与大哥就是在这里一路走过,只为求得一条生存的机会,一景一幕,就像发生在昨天,大哥为了自己,可以牺牲一切包括他自己的性命,若不是悠空师父被哥哥的精神所感动,自己不知道都死了多少次了。那一场天灾,让大哥成了自己唯一的亲人,自己被大哥从洪水中拉了条命回来,共生共死,乞讨卖艺,严寒酷暑,浪迹天涯。大哥的恩情,此生,是回报不完了,如有来生,哪怕三生三世,他都希望能跟在大哥身边,无论别人怎样对你,都会尽我所能,支持你,保护你,做我能做的一切。所以,努力修炼,不停钻研,就为这一执念。你在别人的眼中是神是仙,在庚巳的眼中,永远都是最真实,最亲切,最勇敢的哥哥。
一汪镜面,如流水般潺潺,涟漪中,庚巳一声深深的叹息,幻影消失在苍绿的背景之中。随之,镜前,也传来同样深沉的叹息,许久。
镜中两只石兽岿然镇守,狻猊双目转动,抬眼向天空望来,“你们做的很好,不必担心,我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只是,想多看看你们,想多看看他。人已到齐,启动结界吧。”两石兽得令,一面悠悠屏障开始从山口向仙山四处漫延。
“芝莲现在何处?”
“回师父,芝莲这两日都在按照您在竹聆上留下的要求准备仙丹,大概此次任务紧急繁重,她近日似乎总是睡的,每每都需要弟子提醒她,才能坚持做药草备足,看她的记忆,越来越不如从前了。”
天尊忽然闻到一股药味,转身询问,“这是什么味道?”
墨寒抬起袖子自己闻了闻,“噢,这是无余草的味道,这些天芝莲总是忘记事情,所以都是弟子给她无余草服用,所以身上一直散不去这种草药的气味。师父身上也有啊,您都是随身携带着无余丹,所以时间久了,您自己反倒闻不到了,这无余丹的气味很厉害的,我随身携带的时候,与我接触时间长一点的师弟们都会被传染,而且久久难散。”
“原来是这样。”
“师父,这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只是前两日有人降龙,身上也是这种味道,我还以为……算了,此事日后再议,那芝莲现在何处?”
“请师父赎罪,弟子,现在可不敢猜测了,若是之前,她的记忆尚可维持一天时间,弟子总是能揣测出她大概的活动规律,现在,她的记忆不用几个时辰就不记得了,所以,她现在到底能在哪里,弟子也不知,刚刚弟子也正在为这件事情发愁,我发动了几个师弟与我一起在芝谷寻找,都没见到她的踪迹,她很安分,肯定不会乱跑,必定是在哪里又毒发昏睡过去了,现在仙丹都在她的身上,正急着用呢,唉……”
“也不知为什么,芝谷的事情,这乾坤镜从来都窥察不到,现在,也只有再发动更多的人,进谷去搜……”
“是,师父放心,在我进殿之前,已经动员了全部闲下的师弟和宫人们在全宫上下寻找芝莲姑娘。不过……”墨寒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又是哪山哪宫嘲笑侮辱芝莲了吗?”
“噢不,不是的师父,这种事情现在别说仙宫,怕是三界之内,都没人敢做了。自从上次有仙官嘲笑芝莲被您杖责了五百,一个月都没下得了床,还要做完仙宫三个月的打扫,再禁闭半年思过。现在,大家就算是有偷练禁术的胆子,都不敢小瞧芝莲姑娘。”
“那这是要说什么?吞吞吐吐的。”
“师父,其实,大家都很喜欢芝莲姑娘的,她单纯善良可爱,这次毒发之前,整天都是笑盈盈蹦蹦跳跳的,看着她都觉得开心,就是不知,为何这么可爱的人,要受史无前例的酷刑,我们更多的人,看着她天天服毒,心中都是不忍,现在,更可怜了,一丁点的笑容都没有了,越来越呆傻,手中做着事情,不论是山是河或是泥沟,毒发起来,立即不省人事,倒地便睡,一个女孩子,但凡是有点恻隐之心,都看不下去,这几天都是这些晚辈的师弟们及时发现她,将她送回芝谷。师父,天规再大,也应有人情啊。”
这些话,要是换个人来说,早就被庚辰刺了不知多少剑了,但是,对自己的两个徒弟,他舍不得伤害,有各种理由给弟子开脱。例如,这是师徒两人的私心话,不能当真,更不能用天规来衡量;这是我的弟子心地善良的表现,不像外面那些晚辈心思浮潜;还是我的弟子观察细致,知道去发动指挥宫人帮助他解决问题,很有管理者的潜力。
“嗯,我知道了。”庚辰的心思跟芝莲就没搭上关系,他只想知道,芝莲没事,还在仙宫就可以了。
但是墨寒不这么觉得,好不容易壮着胆子把话扯出来了,那就干脆把心里想说的一次都说完,否则,不一定还有这么好的机会再说。“师父,大家都在问,说是芝莲的罪责要受千年的刑罚,弟子自跟随师父修行以来,已有千年,那……弟子来时芝莲已经在受刑,这样算来,她的刑罚到底什么时候结束呢?按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怕是她不等刑罚结束,就可能溺死,或坠崖,或……总之,这样下去,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弟子担心,哪一日,再找到她时,已经晚了。”
这通话一出,庚辰立刻倒吸一口气,“啊……”庚辰心里明白,这是他硬给莲儿服下三颗无余丹的结果,当时一时气愤,并没想到无余会有如此的厉害的毒性,墨寒说的对,他的担心不无道理,此次毒性太强,莲儿已经失去了基本的意识,甚至,连本能都消失了。无余草,如何可解?南宫庚辰,唉,你真是冷酷无情,也难怪外界对你退避三舍,对你最心爱的人,居然下此毒手!!唉,如何解毒,马上要找到解毒的办法才行。墨寒问的对,千年了,就这样封印囚禁着她,还要到什么时候?如果让她醒来,还会记得我吗?会记得这千年以来发生的事情吗?还会是从前的上官梦莲吗?南宫庚辰,你打算这样躲避到什么时候才肯去面对她?天尊无声无息的将自己完全沉浸在自责自问当中,只留下墨寒在旁边,对这场无言的结局,暗自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