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上下一片张灯结彩。
正厅摆下了酒席,萧清正中坐着,萧胜和萧正分坐在他左右。大概是因为这种大喜场合,侍立在萧清身边的王三这会没有抱剑,也不再是一身破旧布衣,而是换了一身崭新的锦衣。
门外家奴有条不紊的忙着自己份内之事,萧家里里外外都是一片喜庆的红色。
在正门处负责迎客和查检请柬的萧战迎来了萧家的第一位宾客,马邑县令张玄。
张玄只带了两个亲信护卫,下了马车后萧战就迎了上去道:“张县令到来,让我们萧家蓬荜生辉啊。”
张玄知道萧清老太爷亲自主持,自然不敢摆官威,反而客气地回道:“萧统领客气了,张某能收到萧老太爷的请柬,才是受宠若惊。”互相客气了一番,张玄还是试探着问道,“萧统领,不知萧老太爷可出席了吗?”
萧战面容一肃,沉声道:“老太爷已经在正厅酒宴上等候大人了。”
张玄听得稍有些惶恐,忙不迭的开口道:“这可折煞张某了,张某何德何能敢让老太爷等我。”萧战正要开口,却见张玄竟带着两个护卫匆匆跑远了,只留下一句,“萧统领,张某这便去了。”
看着张玄匆匆走远,萧战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吩咐一个家奴把张玄的马车停放好,然后准备迎接新的客人。
作为萧家护卫的统领,萧清身边的半个亲信,萧战也是能稍微了解一点内幕,不过也仅仅是一点而已。却让他有一种今日不会太平的直觉,而他的直觉,往往很准。
此次喜宴,萧家并没有邀请太多人,发出的请柬不过数十张而已。能收到请柬的人都是邻近郡县的世家豪强官员,或者是闲云野鹤的隐士强者大儒。张玄作为一县之长在这些势力中,也只算是一般。
时间一点一点的走过,宾客也逐渐到齐。萧战在正门不时的能听到一声声负责收礼钱的一个家奴管事的喧喝声音。
“中陵县丞张顺代县令入席,礼金三千钱。”
“垺县县令赵明入席,礼金五千钱。”
……
发出的数十张请柬,席上已经有数十人。数十人之中便有十数人是本人亲自参加,如张玄和赵明两个堂堂县令。世家豪强多是派出子弟代家主参加,官员也有些许派出下属代为参加,而这些代为参加的人在各自的势力中也算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也算对得起萧清亲自在请柬上署的名了。若是换成是萧胜所发,这些势力虽也会有人看在萧清的份上来参加,只是参加之人的身份就要降一个档次了。
整个宴厅除了主席位,客席分设在两旁,有负责引领宾客的管事专门负责按照宾客的身份为他们安排位次。中间却是留空出来为席间的歌舞表演准备的空间。
众人坐定,萧清端坐席上,对着厅下数十人遥遥举起了酒樽。宾客们自然忙不堪的迎着萧清一起举樽。
萧清虎目扫视了厅下诸人,不见丝毫苍老的洪亮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带着淡淡的虎威:“诸位百忙之中仍能应我萧清之邀,来喝我孙儿萧正这场喜宴,我萧清不胜感激。”
下方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雁门卧虎是转了性还是在故意试探他们。末了还是张宏打破了这场面,只见他语气恭敬地向萧清道:“萧老太爷,这可折煞我等,能收到老太爷之邀才是我等的荣幸啊。”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同样说道。代行的宾客也纷纷恭敬的解释并非是家主和上司不愿前来,而是事务繁忙才不得已让自己代为出席,请老太爷见谅云云。
随后众人在垺县县令赵明的带头下一一饮尽了樽中之酒。萧清这才点点头,轻撮了一口酒才把酒樽放下。
之后便是正常流程的宾主尽欢,萧胜同样开口致言。不同萧清的寥寥几句,虽只是为宾客解释张蕊的身份以及宣扬一下萧家和萧正的义举,却用了整整十几张绢纸。
约莫一刻钟后,萧胜致言尚未结束,异变突生,打断了他的致言。
“恍铛……”
兵刃出鞘的声音从门外远处传来,而且显然并不止是一柄兵刃。
随后就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以及因为太远而不太清晰的阵阵吵闹和喝叫声。
能身处此地的宾客自然非比常人,虽闻这般混乱之声却也不紧张。毕竟这里是萧家,虽然听着像是出了什么乱子,但只要萧清萧老太爷在此,雁门还没几个人敢惹上萧家。只是一个个都起了身,大多用疑惑的神情望向萧清,还有些许朝门外望去,并没有任何人开口询问。但一时间所有人竟似忘了萧胜的存在,没有一道眼光望向萧胜方向。
一个老家奴匆匆赶来,然后在门外被两个护卫拦住。大概是情况紧急,他竟顾不得其他直接大喊道:“家主,老奴有要事禀报。”
萧清挥了挥手,示意两个护卫放行。老家奴见到萧清,疾步上前,越过众多宾客直接跪倒在萧清身旁低声道:“老太爷,方才萧管事和两位公子起了纷争,两位公子的护卫打伤了我们十多人。萧管事已经让手下的人将他们围住了。”
萧清眸中闪过一丝厉色,却不为所动,挥手让他退下。
身为主人的萧胜面色变幻不定,先是铁青再是涨红最后却是一脸铁青。不知是觉得大大失了面子,还是惊惧紧张,他浑身竟然微微颤抖着。此间一切自然落在萧清的眼里,看着萧胜那般姿态,他只是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他望了望萧正,萧正端坐席上,面色如常,竟没有半分影响。
“起儿。”萧清轻声唤了萧正一声。
“是,祖父。”萧正会意,起身向下首的宾客行了个礼道,“诸位,还是先请入席吧。萧起先行一步去处理此事,诸位不必担忧,且先继续听我父亲致言。不必为这些许小事耽误了大事。”
众人回神过来,向萧清和萧正言道失礼,纷纷回坐席上。
萧正这才再向萧清和萧胜行礼告退:“祖父,父亲,我这便先去了。”
门外的声势已是越来越大,萧正带着两名家奴赶到时,却见萧家在迎宾处的护卫家奴纷纷持刃在手围成一圈,内里的情况却是萧正视线所不能及。外围空荡的地上躺着十数人,身上的伤或轻或重,最重的一位在地上不住的呕血,想来是活不成了。地上的这十数人皆是萧家的家奴仆役,所谓兔死狐悲,也难怪其他的这些家奴这般愤怒。
萧正远远地让人唤了个家奴过来,沉声问道:“方才究竟发生了何事?张忠呢?为何不通禀萧统领?”
那家奴被萧正这一问,反而结结巴巴起来:“大公子,张……张管事……方……方才……方才出去了一……一趟……”
“发生了何事?为何家奴们手持兵刃围成一圈?”萧正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缓了一些。
“是……是萧管事……是萧管事让我们将他们围起来的,萧……萧管事说我们堂堂萧……萧家不能让宵……宵小放肆。”家奴的口吃果然轻了一些,却始终不明其意。不过萧正听到萧管事这三个字就知道不妙了。
这萧管事原是一名惯偷,姓李名世民。得萧胜看重,赐姓萧。汉时名双字为贱,在翻身成为萧家管事之后,他自诩和萧战一般。极其避讳他那代表低贱的两个字的名字,又贪欲无穷。手下家奴几乎无不受他奴役,至于各种中饱私囊就更不必说。只是身为家主亲信,萧清又极少出来,在萧家家奴之中他几乎便是只手遮天,便是身为萧家护卫统领的萧战也常碍于其家主亲信的身份受过他不少刁难。
这萧世民为人猥琐,只顾眼前蝇头小利。所谓有其主必有其仆,萧胜志无才疏,萧世民同样如此。若有能力,只要能够发挥你的作用,在限制的范围内你如何为非作歹中饱私囊萧正并不在意。然而这等只识拍马逢迎的小人对萧正来说根本一无是处,何况他还在中饱私囊着萧正的财产,对萧正来说,这萧家的一切自然都是他的。萧胜无才无德,若非顾及世人言论,他又何必做一张孝子的面具出来。
“好罢。你从头说起,萧管事为何让你们将他们围起?他们可是来出席喜宴的宾客?”萧正仍是清风细雨般的语气,末了想了想,又补上了一句,“你只管从实说,日后你到张管事手下去,不必担心萧管事的报复。”
仿佛是让萧正定了心,这年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家奴像是鼓起了勇气,竟是一股脑的将自己所知道的的全部说了出来。过滤掉一些关于萧管事欺压家奴为非作歹以及少年家奴自己如何如何悲惨的经历。萧正稍加整理便从少年家奴那前文不搭后语的话中了解到了情况,却还是又问道:“我现在问你,你好好回答,明白吗?”
“是,大公子”
“里面可是四个人,两名护卫和两名公子?”
“是。”
“萧管事见对方衣饰寻常,以为并非显贵,便想要趁机敲诈钱财,说为了防止刺客行刺要搜对方的身?”
“是。”
“萧管事碰到了对方,然后对方的护卫出手将萧管事打伤。然后萧管事便让你们一拥而上想擒下对方,结果反而被对方伤了十数人。萧管事这才命你们将他们围住,还请了萧统领过来?”
“是。”
萧正心如明镜,不知道这猪一般的萧世民为何能得到萧胜的宠信。此番能来出席喜宴的,皆是非富即贵,官者最次也是一县之长,富者最次也是像萧家这样的一县之豪强。这两个少年转念一想便能知道是代表家中长辈前来的,此事不管如何,外人所言皆不利于萧家。
若是萧家退步,外人便会以为萧家疲弱易欺。
若是萧家强硬,外人便会道萧家仗势欺人,对方仅仅是两位和萧正年岁相仿的世家公子,还会与这两人身后的势力交恶。
第一次,萧正对一个人有了这么强的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