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七年元月初二,徐州往北八十里。
萧正望着远方,勒住马问身旁的张忠:“距徐州还有多远?”
张忠同时勒住了马,见萧正发问忙回道:“应该不过七八十里的路程了。”
萧正点了点头,待得一马当先的萧战调转马头回来他才开口道:“天色不早了,我们继续赶路,萧战你先往前搜索,看看有没有可以歇脚的乡里。”
两人同时应了诺,萧战骑术最为精湛,当先翻身上马策马扬尘而去。张忠也跟在萧正身旁以不急不缓的速度向前行去。
再行了数里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萧正和张忠对视一眼,“哐当”一声利剑出鞘凝神戒备起来。
十数息的时间来骑就到了萧正目所能及之处,确实是前去探路的萧战。只是他身后还跟着一骑,马上的骑士一身文士打扮,骑术却也不弱,竟然能跟得上萧战。
萧正低声对张忠道:“暗中戒备,来人敌友不明。”他自己却是收了剑等待着来人。
萧战和那文士到了萧正身前,翻身下马行礼道:“主公,前方五里有一破败荒废的乡里。这位是……”
“见过萧公子,在下糜业,是糜家商队的管事。”那人却在萧战之前向着萧正作了自我介绍。
“糜家商队?”萧正诧异了一下,他确实没想到能在这时节这地界遇到糜家商队的人,末了还是试着确认了一下,“可是徐州东海的糜家?”
糜业见说道糜家,神色间不由浮起一丝骄傲,言语间却带着一分谦逊,“正是,我们商队便在前方的长石里中落脚。萧公子也是往徐州而去,不若与我等同行。”
萧正疑惑顿生,这般过年时节,竟然还会有商队在外未归。这一路走来,他们除了流民匪寇就再没见过其他的商队旅人了。
“此事说来话长,原本我们早在年前就能回到东海了,但是途中却遇到无数匪寇,一路绕行才耽搁了不少时间。”那糜业也是玲珑人,看出了萧正的疑惑不等他开口询问就先行解释起来,“虽然离徐州地界只有区区几十里路,但是一路盗匪横生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萧公子你这护卫可是白银级别的强者,有你们同行也好相互照应。”
只是短短几句话便打消了萧正的大半顾虑,萧正不由得多看了这糜业几眼。心道糜家可是人才辈出啊,区区一个商队管事就有这般能力。
“也罢,我等就和贵商队同行吧,请糜管事先行带路吧。”萧正温和一笑,对糜业说道。
然后又唤了萧战随伴自己左右。
糜业知道萧正三人自然有些私密不能给外人听到,也知趣的应了一声调转马头远远地拉开了一段距离为他们带路。
看着糜业离自己有将近一里之远了,萧正这才让两人跟着自己不急不缓的前行。
“萧战,你把之前遇到糜家商队的情况说给我听听。”萧正确实如糜业所想那般需要验证糜业所说的话。
“主公,是如此……”
原来萧战当时策马驰行,遇到一个村里,还有火光人烟。他便策马过去探探情况,但是那村里已经早早的荒废了,暂歇那里的是就是糜业的商队。商队的人以为强盗夜袭,向着萧战放箭攻击。萧战拨挡了几支零星的箭矢,然后策马向着他们冲杀过去,杀伤了好几人。然后糜业便从出来和萧战战了一个回合,然后才解清误会。了解到萧战只是先行探路的却有这般白银期的体修修为,不由得对萧正起了结交之意。之后便跟着萧战前来见过萧正,以及商谈双方同行相互策应的事宜。毕竟就算仅有萧战一人对于这支奔波疲累的商队也是极大的助力。
萧正听着萧战零碎的讲诉,而他们已经望见了那个名为长石的里。他把萧战和糜业给自己的信息整理汇总,得到了几个重要的信息。
糜业是一个修术法的念剑师,而且既然能和萧战不分上下,他至少是不惑,也就是等同于白银级别的术法者。能打上百人的强者,竟然只是一个普通的管事,这糜家是如何的强大。高手这么不值钱吗?要知道在萧家除了萧清和王三,萧战已经是最强的了。
还有据萧战所说,而萧正也确实看到了,糜家商队的护卫仆役,几乎个个带着伤,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如果加入这支商队,说不得便会受到无妄之灾,虽然人多,但除了护卫中有几个特别魁梧大概是不怎么入流的体修者,其他的都是普通人,只凭萧战一人几乎就能将这一百多个普通人击溃。
但是,这是糜家的商队。
他千里迢迢的前往徐州,就是为了糜家。
带着一缕纠结,他下马走进了糜家商队的营地。
糜业带着他们进入了一间还算明净的屋子,这里明显被人布置过了一番,甚至摆下了几张案几。糜业和萧正相对而坐,萧战和张忠站在萧正左右偏席坐下。几个糜家的仆役温好了酒菜进来,张忠开始检查试毒。糜业见状明显有些忿忿,但并没有说什么,萧正也没有阻止张忠所为。自从那次被张忠反杀,第一次真正感觉到死亡离自己那么近之后,他更加惜命。
酒过三巡,萧正直接了当的问道:“糜管事,贵商队的敌人是谁,有多少人,多久会再来进犯?”
糜业微醺的双眼缓缓睁开,一扫之前的醉态,那精亮的双瞳和萧正对视,萧正没有避开,没有任何动摇的和他对视。数息时间过去,糜业主动移开视线,笑声中带着些自嘲的意味:“萧公子,我得改变之前对你的看法。”
然后他直接了当的说出了一切,直接的让萧正有些诧异。
他啜了一口温酒,说道:“在我们身后,有一支乱匪,人数大概有一千余。首领是一个叫张志的,大概有白银级别的实力。”萧正没有打断他,于是他又啜了一口酒接着说道,“张志手下的匪军,虽也是乌合之众,但却不像四处可见的流民匪祸一般只会一哄而上。他手下的匪军,进击撤退之间,已经隐有军队令行禁止的雏形。”
糜业饮了三碗酒才把事情讲诉通透。
就是那张志的千余匪军已经粗通军阵,已经并非个人武力能够强行击破。糜业曾经试过组织全部十数人的修炼者向着匪军中军冲杀,试图施展斩首战术。但是冲破外围才知道张志真正的精锐都在中军,有二百张弓,五六十张强弩。两三百亲军都是兵甲具备,除了真正的强者,没有人能够以一己之力对抗一直严阵以待兵甲具备的军队。所以糜业败了,一个青铜后期的护卫队长为了护卫糜业身中十数箭而死。也是张志匪军之中马匹不多,本质上也是没有丝毫纪律性的乱匪,糜家商队才能每次抛弃部分货物让他们哄抢,让后趁乱策马驾车逃离。
待得糜业说完,萧正突然开口:“区区匪军,怎么可能有弓箭强弩甲具这等装备?”
糜业沉默了一会,只吐出两个字,带着一分切齿的仇恨:“曹家!”
萧正明白了,于是不再追问。能够资助乱匪围杀糜家商队的曹家,也只有在徐州声势不下于糜家的曹家了。徐州三家,陈曹糜。陈家从政,糜家从商,曹家掌军。
“如果是曹家的话,就算我们进入徐州地界,也不能保证他不会给我们最后一击。”
“萧公子放心,我之前已差人星夜前往东海主家报信求援,等我们进入徐州地界自有人来接应。”糜业说的自信满满,想来在主家他也是得家主看重的人才。
萧正放下心来,糜家商队如今有护卫三十四人,仆役八十九人,女眷五人,老弱三人,马车三十驾,马九十八匹。而真正能堪一用的只有那护卫中剩下的三位黑铁级别和一位青铜初期的修炼者,以及剩下的三十名普通护卫。
糜业的修为是不惑初期,萧战是白银中期,张忠是黑铁巅峰,萧正也许刚触摸到黑铁初期的门槛。
这般阵容,自然是不能相抗上千乱匪的。
原本商队有三百多人,几次辗转逃亡下来,只剩一百多人。萧正在营地转了几圈,发现所有人不论卑贱的仆役还是见过血的护卫,每个人脸上都笼罩着一种麻木的悲哀。
哀兵必胜,但是哀到心死麻木的哀兵,还能胜吗?
萧正不知道,他来徐州,便是为了糜家。值此良机,若能帮糜家渡过这是危机,他便能趁势进入糜家。若是不能,他若侥幸脱身还得另寻良机结交糜家,甚至会因此与糜家交恶。
他不想站上台给他们振奋士气,他们连自己是谁都不认识,自己连他们经历过的乱战战场都没经历过,若是认为自己上去说几句大话空话就能给他们振奋士气顺便给自己拉上一群脑残粉,这才是真正的想当然了。
夜深,萧正躺在仆役烧热的炕上歇息,现在他也只能保证自己的状态而已。
连自己都救不了,有什么资格妄谈救人救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