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雨中一别,吴惠珍与耿信阳再次见面的时候已经物是人非了。
那时的吴惠珍刚从医学院毕业,穿上白大褂从医院里走一遭就会吸引无数人的目光,如果再冲谁微微一笑,哪怕不是倾城也是倾心。
那时的耿信阳已经在官场站住了脚,且势头良好。如果俩人再无交集,大概他的野心不会只局限于临城。但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吴惠珍就在那样一个普通的下雨的日子再一次出现了,那一眼就搅乱了他的心。
搅乱了人心的吴惠珍站在一个病房门口,正透过玻璃窗看着温馨的一幕。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柳洁靠在病床上,脸色虽然苍白,眼睛里却含着笑,就连惠珍也感觉到了那种愉悦,毕竟那个新妈妈身体里也流淌着她的血。床前坐着她的丈夫赵顶天,赵顶天正小心翼翼地把碗里的小米粥一点一点的喂给柳洁,顺手还拿了一条手帕替柳洁擦拭嘴角。小半碗粥喝了,赵顶天又仔细的剥了一个鸡蛋,柳洁摇头表示不想吃,但赵顶天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柳洁微微一笑咬了一大口鸡蛋,赵顶天也笑了。
惠珍因为赵顶天的笑容,心弦被缓缓的拨动了一下,心里竟生出一丝好感。想到这一层的时候,惠珍觉得耳后有点发热,莫名笑了笑一转身,一行人过来,惠珍一眼就看到了耿信阳。惠珍站在病房门口不知道该如何进退,突然身后的门开了,惠珍转身进了病房,开门的赵顶天一愣,惠珍笑笑:“我来看一下病人。”赵顶天露出温和的笑,侧过身子,让出路来,惠珍走到柳洁的床前,发现挨着病床的婴儿床上安然睡着一个小宝宝。
惠珍在病房里被柳洁拉着手很是感谢了一番,临走的时候还约惠珍有空去家里坐坐。惠珍笑着说都是自己应该做的,然后被赵顶天送出病房,明显松了一口气。离开时,赵顶天说:“真的很感谢你,以后你有事需要我做的可以说……”其实惠珍并没有记得他说了什么,只是觉得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
从病房出来的惠珍看见俩个护士嘀嘀咕咕,笑着问:“你们俩嘀咕什么呢,我想看一下37号的病例。“一个护士边拿病例给惠珍,边小声地说:”耿局长又来视察了,一个月来三次,简直是史无前例。“吴惠珍挑了下眉毛,若有所思:”耿局长?“另一个护士:”是啊,咱们大院长天天要打起精神,生怕疏忽了,听说新上任的局长虽然年轻却很有手段呢。“吴惠珍想到了什么,嘴角一扬。
当天晚上,惠珍回到家发现耿信阳也在,的确有些意外。耿信阳和吴爸正在下棋,就好像一对老友、一对父子或者一对翁婿,惠珍想到这里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吴妈从厨房出来看见惠珍:“傻愣着干嘛,洗手吃饭去。”耿信阳抬头看惠珍,一笑:“怎么不认识我了?”惠珍无所谓的笑笑:“怎么会,耿大局长三天两头跑我们医院。”耿信阳一笑:“有吗,我只是例行公事。”惠珍一笑:“您是领导,说什么都有道理。”
那天晚上,吴爸和耿信阳下了几盘棋,惠珍坐在饭桌前吃饭,吴妈坐在沙发上打毛衣。偶尔吴爸让吴妈递个茶水,偶尔耿信阳问问惠珍医院的事情。那个晚上很平静,却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当天晚上,吴妈忧心地问吴爸:“他已经多年不和我们联系,怎么突然会找上门来,我担心他对惠珍……”
吴爸摇了摇头:“没什么可担心的,那样一个重视前途的人是不会被女人动摇的,他来找我是希望打听一下市委班子的情况,毕竟我不只他一个学生。”
吴爸一生自负聪明,没想到老了还是看走了眼,说耿信阳是来拉关系的也可以,但说是冲着惠珍来的也并不假。而惠珍那时的心里并没有他,那时她一心一意只想当个好医生,更何况她从不把人的身份放在眼里。只不过,她不知道突然抽疯的耿信阳那晚在外面一直等到她房间的灯关了才离开,并且心里想的是:——那姑娘笑起来很好看。
当耿信阳心心念着一个好看的姑娘时,与他分居俩地的妻子冯溪娟正在上演一出家庭伦理大戏。她在和耿信阳闹离婚,但耿信阳那个身居高位的岳父不同意,理由是自己的女儿不着调。所以,当耿信阳被调回临城的时候,心里是非常乐意的,并且盘算着冯溪娟什么时候能搞定他爹点头。
但是还没等耿信阳的算盘打明白的时候,惠珍出事了。未婚先孕不说,竟然直接要嫁给岑大胜。不仅吴家疯了,耿信阳也要疯了。
那天是鹅毛大雪,耿信阳在风雪中死死地拽着惠珍不许她走,但惠珍每一句话都戳在他的心窝上。惠珍说:“我怀着别人的孩子,你愿意娶我吗?你知道娶了我之后会有什么后果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还奋战在离婚的路上,我等不到你离婚的那天,你懂吗?我要孩子一出生就能有个爸爸,那个人一定不会是你。“
耿信阳有一种心要碎了的感觉:“你再等等我,我一定会解决的,以后我也会对这个孩子好。”惠珍落了泪,拼命地摇头:“你会后悔的,你娶了我你的前途就没有了。我爸说你对自己的前程有着很好的规划,错一步满盘皆输,我不想拖累你,不想一辈子在你面前抬不起头来,不想有一天你怨恨我。”耿信阳听不下去了,一把抱住了惠珍:“我不会后悔的,你相信我。”
惠珍靠在耿信阳的怀里,泪如雨下:“我知道,可是我不敢跟你赌。因为我知道你接近我爸是为了什么?”耿信阳一愣,身子有些僵,沉默了一会:“是,我接近你爸是为了他手里的关系,方便我向上爬,但是我对你……”惠珍离开耿信阳的怀抱:“我知道,但是一辈子太久,我害怕有一天我们会互相埋怨。”耿信阳无力地说:“那你就不担心岑大胜?”惠珍想了想,摇了摇头:“不知道,我赌岑大胜会对我好。”耿信阳愣在那里。
望着惠珍离开的背影,耿信阳说的是:“惠珍,你是我的执念,知道吗?”
而那天坚定地从耿信阳怀抱里走出的吴惠珍在若干年后不得不承认自己赌输了,但那能怪谁呢,一开始她就没有把岑大胜放在感情的天枰上,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
耿信阳在之后的十多年里无数次的在脑海里回忆着与惠珍的点点滴滴,唯有那一次的倾诉尤为深刻,也是他离她最近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