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安静的听着耿信阳诉说着他的往事。他语调平缓、气息平稳,听不出任何的波动,好似讲述的是别人的故事。只是一眼看向他,发现这一夜他好似在快速的衰老。
我什么都没有问,虽然我内心想问我妈招惹的那个有妇之夫是谁,那个男人会不会是我爸,或者我该问问我妈的死因,但我只是沉默的离开了。关上门那一刻,我想的是:“你们自己种下的因就得品尝自己的果。”
那天晚上我想做的事情就是赶快离开这个被称之为故乡的地方,我很烦躁,想赶快逃跑,永不回来。我对自己说这里大概已经没有什么是值得让我留下和惦念的,这儿对于我越发的陌生,而那些往事一遍又一遍的被别人或者自己提及、想起都让我倍感辛苦。
我不想去探究我妈,更不想去探究和她有关的人和事,那些根本与我无关,不是吗?
但是在回北京的飞机上我竟然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年少时的我、耿赫、赵沐阳和岑波。
少年,是一段能让人心潮澎湃的岁月。恣意妄为、豪气冲天或是迷茫胆怯,但都没有办法阻止他们内心沸腾的血液和无处安放的剩余精力,学校里的课业对于他们而言只是副业。比如耿赫和赵沐阳,他们竟然在读高三时的某个夜晚和一群小混混打群架。
那天晚自习我逃课了,一如既往跑到河边躺在灌木丛里静静地听流水声,那是我的爱好,也是我的秘密,因为那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根据地。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的家乡都有那么一条河,可能没有名字,也不壮观,仅仅是一条河,但那条河却能承载很多故事。比如孩子们可以在水边嬉戏,妇女们可以在河边洗衣,青年们可以在岸边谈情说爱,当然也有人无意或有意的让这条河吞没了自己的生命。这儿就是我偶尔栖息的地方,开心了,不开心了,笑了,哭了,都曾在那一小撮灌木丛里发生着。
初夏,风很凉爽,一轮弦月当空,我窝在灌木丛里面心却少有的安定,那个时候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我的。突然,我听到从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打骂声、棍棒交加的声音,让我不自觉地紧了紧身体。然后那群人聚集在我面前,我透过树丛看到了一个混乱的局面,那是一群在打架的少年。一方是街区里的小混混,虽然不知道都是谁家的半大小子,但都脸熟,另一方竟然是耿赫和赵沐阳,当我看清俩人的时候,心揪起来。然后我就看到了满脸是血的岑波,我脑子嗡地一下,蹭地站起来,大喊一声:“警察来了。”
他们没想到会突然跳出一个人,也是吓了一跳,然后齐刷刷地看向我,眼神里是惊讶和意外,等看清了是一个姑娘的时候,耿赫和赵沐阳第一时间跑到我身前护住我,岑波则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不能顺畅,但也跟着跑过来站在我身前。耿赫居中,赵沐阳和岑波一左一右,刹那间成了双方对峙的局面。小混混一方走出一个壮硕的男孩儿,侧着身子仰着头看向我,突然笑了:“我当是谁呢,丫头片子胆子不小啊,这大半夜在这儿狼嚎呢。”那男孩儿拎着棒子上前两步,耿赫不自觉地向后挪了一步,我心里咯噔一下意外这小子竟然还有怕的时候。
那男孩站定,语气里满是挑衅地看向岑波:“岑波,你要想好,你可是一直跟我混的,你难不成今天要投向耿赫。别忘了耿赫他爸可是抢了你后妈,后妈也是妈,这口气你能咽下去?还有你身后那个是你妹妹吧,我贼想知道你和耿赫有没有睡你妹啊。“
那男孩儿身后的小混混们一哄而笑。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岑波发怒,他突然暴喝:”许晓光,****你大爷,****全家。“那男孩儿惊了一下,然后大喊一声:”是爷们的动真格的,别耍嘴皮子,上。“那一刻,岑波、耿赫断后,赵沐阳拉着我就跑,那是赵沐阳第一次距离我那么近。身后是鬼哭狼嚎的声音,我却没有恐惧。
那晚,我们跑进了派出所才能幸免被揍。
在派出所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警察絮絮叨叨的感慨这些半大小子都是惹祸精,又不屑地看了我一眼,说:“为了个小姑娘打架,你们也真是能耐,下手都没个轻重,不怕打死人,打死人不用偿命的吗?”他絮叨着,我、耿赫、赵沐阳和岑波坐在一个旮旯里,另一拨人蹲在墙角里。
突然,耿赫一脸贼兮兮地样子看向我和赵沐阳:“赵沐阳,你喜欢岑静吧。”赵沐阳吓了一跳,摇摇头。耿赫噗呲笑了:“不喜欢,你干嘛还一直拽着岑静的手啊。”这时,我和赵沐阳才发现,我们俩个人的手一直紧紧地攥在一起。听了耿赫的话,我们俩个像触电了一样马上分开,惹的耿赫一脸坏笑。我一抬头发现岑波用冰冷的眼神看着我,我低下了头。
那晚,来把我们带走的是耿信阳,他看着我们,没说什么,只是和那个老警察交涉了半天,然后看向我们淡淡地说一句:“走了。”当我们起身要离开的时候,突然冲进来一个姑娘,抱着耿赫左看右看,按一下他的额头,耿赫因额头已经被打破所以吃疼打开那姑娘的手,那姑娘突然转身看向还蹲在墙角的人,那个壮硕的男生看见那姑娘有些意外,但那姑娘上前噼里啪啦甩了他几个耳光,然后恶狠狠地说:“许晓光,我告诉你我就是喜欢耿赫,以后你要是敢找事我就让我爸把你大卸八块。”那是我第一次发现女生也可以这么霸气,那姑娘就是周晓婷。
耿信阳带着我们走出派出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他扫了我们几个一眼,又看了看挽着耿赫胳膊的周晓婷,淡淡地说:“男人打架不是什么大事儿,为女人打架也没什么大不了,但要记住你们以后要走哪条路,走错了,下半辈子就去大狱里呆着吧。”
我很是气愤,什么叫为女人打架,我明明是解围的那一个,干嘛扯上我,我很不高兴地拦下出租车扬长而去,身后留下一群人错愕的眼神。
我不知道的是那晚他们打架的确是因为我,因为岑波知道许晓光曾经绑了我,也知道和耿赫有关,所以不分青红皂白打成了一团。
与我有关的事,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