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有些凉,也有些强,卷起了少年那乌黑的短发。他静静地立在风中,握紧了拳头。明亮如水的目光开始凝聚,仿佛一道锋利的箭矢,穿越了无尽的密林与群山,也穿越了无尽的黑暗,向东方望去。
“我想…你应该来自于遥远的东方…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使你变得如此狂怒…但…我一定会找到这个原因的…”
说着,便从腰间拔出了短剑。
……
……
昏暗的木屋内,白虎之灵的青影若隐若现,隐约可见它一会儿闻闻这个,一会儿嗅嗅那个,似乎对屋里的一切都很好奇。
老人与少年相对盘坐在各自的阴影上面,中间铺着一张巨大的白虎皮。一盏昏黄的油灯悬在屋顶横梁上。
老人灰白的发髻与胡须,仿佛浸满了风霜,沟壑般的皱纹间似乎隐藏着无尽的故事。深邃的目光久久地留在少年受伤的手臂上,似乎在回忆往昔。
屋外响起了风声,灯焰也颤抖起来。老人收回深邃的目光,脸上的皱纹开始跳动,似乎里面蕴藏的无尽故事已经迫不及待地跃然而出。
干瘪的嘴唇微张了片刻后,老人向少年讲述起了当年玄机子受女娲娘娘梦中所托,前往昆吾山聚灵巅悟道,并开创九州九派向世人传播不老之术的故事。
少年静静地听着,暗黄的油灯偶尔爆出一声脆响,灯焰随之也跟着摇晃,眨眼间又恢复了平静。白虎之灵静静地伏在少年身边,仿佛也在倾听着老人的故事。
“……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有人借助灵修,寿限得到提升的同时,欲望也变得强大了。相传,‘聚灵’的关键在于‘开目’,而‘开目’所需的天地至灵之气只有昆吾山聚灵巅才有。所以,为了独占聚灵巅,从而主宰轩辕大陆,九州九派间展开厮杀。他们不仅发明了各种五花八门的兵器,而且还创造出了各种眼花缭乱的招式。当这些兵器与招式,与他开创的灵修之法结合起来时,释放出的灵体,变成了华丽的死神。九州大陆开始纷争不断……”
风静静地吹着,少年神色平静,双眸却在昏暗中显得异常明亮。遥远的回忆变成苍老的声音,然后交织成新鲜的画面,在他眼前一幕幕呈现。
“……聚灵巅只有一处,九州九派都想争夺。于是有人干脆走上了另外一条路。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当年在中州讲经的时候,他作出了煞气也能够‘聚灵’,至煞之气也能使人‘开目’的推测。并且将那处至煞之地也告诉了九州州长。然而,正是由于他当年的推测,为轩辕大陆带来了持续数百年的灾难。灵修…幻化的是神灵,而煞修…幻化的却是魔灵……”
“当然,这也不能怪玄机子。不管灵修还是煞修,都能提升人的寿限。就连玄机子本人,也活到了近四百岁,也有人说他早成了神灵。不过,毕竟是两种完全相反的能量,所以‘灵修’与‘煞修’只能二者选一。据传说,灵修的每个阶段都使人神清气爽。而煞修的最初阶段使人变得暴戾凶残,到了高阶段才能摄住心性。但却能控制他人的心智,让他人变得嗜血狂暴,并且舍生忘死听命于己……”
空气中响起一丝凝水成冰的声音,老人顿了顿,他看见了少年紧握的拳头。
“为了主宰轩辕大陆,煞修一派的人曾经用这种邪术诱惑了无数的百姓为他们出生入死,如今竟然想要俘获强大的白虎灵兽来为他作战。天魁盟与聚灵宗之间的厮杀程度可想而知。一百年前,我等族人正是为了逃避那场劫难才避居此地。如今的轩辕大陆,应该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故事讲到这里,老人似乎再次陷入了回忆。少年的拳头仍未放松,眼前的画面还在延续。
他仿佛看见被死神笼罩的九州大陆,仿佛看见了被鲜血染红的怒江……感受着人性的贪婪与自私的同时,也感受到了那只白虎生前的愤怒与痛苦。
突然,他似乎受到了某种召唤,受伤的右臂开始剧烈地颤抖。忙用左手按住右臂,强忍住想要狂暴的念头。
老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后继续说道:“白虎灵兽来自于东方,你感染的煞气也来自于东方,要想彻底祛除你体内的煞气,你只能前往东方。通过灵修之法,说不定还能解开你的……”
油尽灯灭。
房间里突然沉寂下来,能听见老人沉重的呼吸。
黑暗并未持续太久。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粒微弱的火焰再次点燃黑暗,昏黄的光晕也随之扩散到整个房间。
少年的脸上已渗出了汗珠,在昏暗中显得无比冷俊。
“你还年轻,去东方看看也好。”老人理了理青衫,又盘坐在少年对面。
“不能与我等族人似的,在此地终老一生。”
“等雏禾完全祛除了煞气,就回来陪爷爷!”少年渐渐恢复了平静。
老人的眼中有泪光闪现。
“东方不比这里,你到了那边后,要处处小心。尤其是人心,人心是最难琢磨的…况且,你的身体很特别…切记,不可与他人透露你来自哪里,更不能告诉别人你如何感染的煞气,我担心…总之你记住就行了!”
“雏禾谨记!”少年叩首良久。
老人闭起了双目,房间中一片安静。
少年再次叩首,然后起身拾起虎皮,轻轻地离开了房间。
当老人睁开眼的时候,他刚好看见一团青影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
风还在继续。
苍老的眼泪,开始渐渐填满皱纹间的道道沟壑,最后湿落了青衫。
“……孩子…也许你归来的时候…爷爷已经不在了…十年前…在森林中发现你的时候…还是婴儿之身的你…就能光着身子四处乱跑…想不到…今日你竟然还射杀了白虎灵兽…天呐…那可是传说中的万年灵兽啊…那可是神灵啊…哎…森林中的那个灵…那个奇异的灵…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了…也许…再也不会见到了…保重了…我的孩子……”
老人的碎碎念,在昏暗的房间中显得无比孤独。
……
……
夜色与村庄融为一体,正是黎明前的黑暗。
风已经停了,森林中一片安静。
黑暗中的蹄声,显得无比清脆,少年骑着猴面褐羚,出现在朦胧的小径上。
白虎的皮被制成了一件虎氅,正披在少年身上,随着褐羚的奔跑,不断在夜色中泛起黎明的颜色。
肩头上斜跨着一张崭新的弓,弓弦上灵光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