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蛟急速俯冲。
它的速度太快了,以至于下冲造成的气浪将村子周围高大的树木压得像倒伏的稻谷一样。
很多房子的墙壁裂开巨大的缝隙,摇摇欲坠,一副随时要倒塌的样子。
许多壮硕的汉子拿着大剑长弓,顶着狂暴的气浪从村子各处冲出来。
他们愤怒着低吼,因为自家的屋子都要塌了,女人和孩子都受了莫大的惊慌。同时他们也很疑惑,以前村里从没刮过这么大的简直妖孽般的风!
他们本能地抗拒,可是一瞬间,他们都沉寂了,被震惊得说不出话。
一头瞪着灯笼般猩红眸子的十数丈长的老灰蛟正从高空中向他们坠落下来!
遮云蔽日!灰蛟身上自然散发的恶气让他们的双腿簌簌打颤,那冷漠的眼神仿佛是一柄冷刃直直插入他们的胸口。
所有人背上都是一阵发寒。他们不会怀疑,这头灰蛟就算是直接落下来,整个村子都会被砸得塌下去几圈!
但是随即,他们就愤怒了,死死瞪着灰蛟,目呲欲裂,高举刀剑想要与灰蛟以命相搏,怒吼着要冲上前去。
这样的敌人,想要毁坏他们的村子,别说是一头灰蛟,就算是一头龙,他们也要冲上去拼杀!
因为在他们身后,是他们的亲人!是他们的村子!
灰蛟瞥了瞥愤怒的村人和那些直直飞向他最后又被风浪吹得四处翻滚的箭和长矛,心里很是不爽。
它喜欢任何生物看到它时露出惊恐的神情,然后匍匐在地,颤抖着等待命运降临,生与死都随它的心情。它很是不喜有谁敢挑衅它的威严,哪怕只是一只蚂蚁。
它喜欢任何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所以,它的神情更加漠然。它只是伸出爪子,向下一拍!
“砰!”一股庞大的压力如陨石般轰然坠落!那刮起的劲风吹得人肌肤生疼。
那一爪的劲气都还没完全落下来,许多人都已经摔倒在地,眼睛完全睁不开了。
村里的猎头刘铭的心一阵冰寒。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头灰蛟会突然从那座湖泊中跑出来,也不知道为何它会这样直接攻击这个在它眼里本来很弱小的村子。
他只知道,或许今天过后,他一辈子生活的,他深深爱着的这个可爱的村子,就将不复存在了。
他看着一起打猎的兄弟一个个跌倒,一个个愤怒又惊恐地被巨大的压力压倒在地上,喉咙里压着吼声却怎么也不能开口。
刘铭死命咬牙,他不甘心,他必须要做些什么,哪怕他的力量在灰蛟的面前显得那样可笑。
他颤栗着起身,膝盖的骨节被压得咯咯作响。他艰难地回头,看向远处一个在狂风中摇摇欲坠的房子,想象着自己同样深爱的妻子,和那个总是在他面前撒娇的女儿,心里突然鼓起莫大的勇气。
他想着这次打猎他们运气不错,没有遇到太多的危险,以至于村长在他手心刻画的那道灵纹他只用了一次,还未完全消散。
刘铭在狂乱的风暴中张开右手,如同在漆黑的山崖上孤独面对汹涌着的万顷乌云的山鸟。他知道,他的这一击只会像是一朵棉花冲撞森然钢刀一样无力。
可是他还是毅然决然地高举起右手!他要以这种方式来宣泄自己心中的愤怒和不甘!他像是要让上天知道,再弱小的生命也能绽放出璀璨的光芒!
一掌拍出!灵纹骤然发亮!
“轰!”
一道数丈宽的青色光柱如同喷涌的火山般从刘铭的手心直冲高天!
“哗!”所有倒伏的巨树一瞬间弹起,无数叶片逆指上天!
翻滚的气浪,骇人的压力,还有灰蛟那一爪下还未到来的恐怖力量,全都在一瞬间随着那道粗大的青色光柱逆涌上天,如同咆哮的巨人般,怒吼着冲向高空!
灰蛟的眼神猛地一颤!
“砰!”一声巨响!灰蛟还未来得及有任何动作,那一道光柱直接就打穿了它的躯体,而后冲向天空尽头,搅碎了无数片白云。
灰蛟的腹下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大洞!那光柱的直径比它的最中间的驱干都粗!
“嗷!啊啊啊啊!”
灰蛟怒啸!它的上半截身体和下半截身体就剩下点点皮肉连在一起了,实在是它的皮太坚韧,不然,刚才它就直接断成两截了!
一泼血水洒下,简直就像用脸盆从天上往下泼水一样!可是鲜红的血液还飘在空中,就被随之逆着吹来的气流搅碎成血沫,阵阵腥气涌入灰蛟的鼻翼,让它不由得发晕。
“啪!”又一声巨响,灰蛟还处于极度愤怒和不安疑惑中,硕大的脑袋就直接被拍得向后一仰。
什么情况!?
灰蛟发蒙,这是谁拍的一巴掌?力道怎么这么大,把它的头盖骨都直接拍裂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灰蛟不知道,此时在它被拍飞的身体下方还有一个人的心情和它是一样的。
刘铭现在的心情很震荡,就像是一个普通人绝望地从万丈悬崖上跳下去,又突然发现自己原来是在做梦。
只是,是他在梦里跳崖,还是他在跳崖的时候产生幻觉,觉得自己在做梦?
不过很快,刘铭发现自己真的没有做梦。他呆呆地望着天上那渐渐“被飞远”的灰蛟,看着它那后仰着脑袋的样子就像是在高速飞行中脑袋突然撞墙了一样滑稽,心里无比地乱。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想问。
他不自觉地下头,看着手心里那个渐渐模糊的灵纹,逐渐感到不可思议。这个灵纹他已经见过或是用过很多遍了,哪一次有这样的威力!
“我说,刘小子。”突然有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刘铭顿时从各种复杂的情绪中惊醒,猛然转过头,却只看见那个他已经很是熟悉的,随时让他感觉到和蔼可亲的老人,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不停点头。
“你这次做得不错,很有勇气嘛!我很欣赏你,若是你一直都能如此,这个村子总会因为你而更加美好。”老人拍了拍他的肩,笑道。
“阳......阳叔?您说什么......”刘铭正处在极大的震惊中,陡然听到老人说的话,一时不懂是什么意思。
随即他突然反应过来,隐隐有些懂了。他瞪大了双眼看着老人,嘴巴张得老大。
“阳......叔,刚才是您......”说到这里,刘铭立即闭上了嘴。他觉得自己想得太匪夷所思了,连他这个当事人都无法相信。
可是看着老人那笑眯眯的,丝毫没有惊慌的样子,他又觉得自己可能想的真的是对的!
这么说起来......刘铭突然释然,他突然想到两年的那个雨夜,想到那个群兽暴动的草原。
没有来由的,他很想哭。
两年前的一个夜晚,天空漆黑一片,深邃而又诡异,连一点点星光都看不见。
因为,天空早已被一片不知有多宽厚的乌云所笼罩。不久后,一场大雨从天降落,轰隆隆的雨声覆盖了周围所有的森林和山脉。
刘铭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雨。那简直都不能说是雨了,完全就是一场洪水!大雨降临的一瞬间,恐怖的风暴接踵而至,成片成片的树木像割麦子一样倒塌。
视野里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任何人就算脸贴着脸也只能看清一个轮廓。
巨大的恐惧感从天穹上坍塌下来,几乎是一瞬间,刚刚当上猎队猎头没多久的刘铭就知道,坏了!
一打开门,耳朵里就灌满了沉重的雨水,凌冽的风夹杂着雨让刘铭感觉耳膜都要破了。
刘铭艰难地伸手去关门。在门即将合上的那一刻,他看见妻子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与焦急,但她还是重重地向自己点头。
他看见自己刚满两岁的女儿挣扎着从妻子的怀里扑出来,大声哭喊着伸出小手,急切地想要挽留自己。
他重重地合上门,强迫自己扭过头,冒着暴雨大踏步地向着村子中心的礼堂跑去。
很疼,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脸颊在急剧涌来的风雨中被吹刮得像是刀割一样地疼。
只是,刘铭的心更疼。他感受到脸上的雨水哗哗如瀑布般向下倒,眼睛痛得眯成一条缝。
他根本分辨不出,他的脸上到底有没有泪水。
自己可是女儿心中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啊,应该不会这么懦弱地流泪吧?刘铭默默地想。
......
当刘铭得知,村长早已派人带着不知传了多少代的祖器前去将每个村人都救到礼堂来的时候,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村里的那几件祖器,和这个礼堂一样,是村子的命脉。以前村子不知遇到多少次强大的凶兽入侵,每次都损失惨重。但是靠着在村人眼里近乎神圣般的祖器,他们都最终击退了凶兽,活了下来。
曾经有几次,出现过连祖器都对付不了的凶兽,当时的村长就会让人带着祖器尽可能地守护村人退居到礼堂来。那些凶兽不知为何,都会主动避开礼堂,最多也就是在远处看看,守一会儿,然后又莫名退走。
所以,所有村人都认为,礼堂是先灵灵魂的沉睡地,世世代代都在护佑着村子里的每个人。
刘铭自然也这样想。他终于能放下心来,想要问问村长知不知道这雨是怎么回事,可能还要下多久。
他更着急地也想去救人,想要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平安到达。
不过,他很信任村长,他相信村长能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至少比自己这个糙汉子要好太多。所以,他只是凝重地点点头,然后等着。
“刘铭啊,现在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刘铭看见村长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心里不由得就是一凛。
“早些时候传信的斑雀就回来了。信上说他们在草原的大裂谷外遇到了群兽暴动,规模非常恐怖。现在他们应该已经躲在大裂谷里面了。我本想也没办法,只有靠传信知道他们的消息,只是没想到竟然会下这么大的雨......”
“我想,可能这场雨和群兽的暴动有很大关系。”
“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和你说这些,可是,他们的处境比我们还要艰难得多,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我马上去。”刘铭沉默了一下,随即凝重地点点头。
村长似乎是知道刘铭的想法,皱着眉头考虑了一会儿,就直接将一个黑木箱子交给了他。
“你带着祖器去。记住,一有危险马上躲起来!我想至少暂时,他们是安全的。只是这场雨,来得太突然了......”
“还有,刘铭。”刘铭刚慎重地接过箱子,转身将要走出,就听到村长语气有些颤抖地说。
“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