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立凡从小工厂回到J市。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捧出高跟鞋,将所有的情绪对高跟鞋诉说。但舒立凡忽然发现自己已经长大了,大到无法再相信一只鞋。
有一段措手不及的爱情发生在了舒立凡身上,这本就夸张,接踵而来的居然是婚姻。
舒立凡的心是在那一刹那就说了“不”的。但事实上她却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很有礼貌地回应道:“对不起,这是个重大的事情哦,我要回家好好思考一下。”而那个男孩也是很有风度地表示:“当然,这是人生的大事。你考虑是你的自由,我完全理解你,也会给予你自由的。”舒立凡心里说:“啰七八唆的。”但表面上只是微笑着,表示感谢。
舒立凡为什么不直接否决呢?她要思考的是什么呢?
舒立凡想:虽然我没有答应他的理由,但却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舒立凡回到了J市,一到J市就听到了母亲让她早些嫁人的唠叨。舒立凡每次看到几个箱子所谓已经准备好的嫁妆,就觉得伤心。或许作为嫁妆,这几个箱子算足够多了;但舒立凡想到当她离开从小生活的地方,只有这么几个箱子,她又觉得极少了。
人总是难免会有些无法打包带走的感情的。
舒立凡深夜躺在柔软的床上,抱着她从小玩大的玩偶。那个玩偶在她小时候算是极高级的,可如今却显得很平常和老旧的了。
舒立凡又重复起那句她从小就在唠叨的话:“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J市去生活的。”
她唠叨了一遍又一遍,她的玩具小熊始终只是咧着嘴笑。无论说什么,它都只笑着不说话,就像是生活。
舒立凡把有男孩子求婚的情况向妈妈说了。妈妈很开心,夸张地说那么几箱嫁妆,终于有人家可给了。舒立凡很不高兴,她对妈妈吼道:“您就那么想把我嫁出去啊?”妈妈的神色在一刹那有些落寞,之后也没显露出什么,只是默默地收拾着东西,隔了很久,才淡淡地说道:“结婚——是好事。”
妈妈又对舒立凡讲:如今嫁个好人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妈妈抱怨着哈萨克好多男孩子喝酒,太不会照顾女孩子。妈妈又告诉舒立凡:“结婚和喜欢人不一样。只要人家对你好,又没什么坏毛病,这就足够了。”
气闷的舒立凡给那个北京小伙儿打电话,她告诉那个小伙子妈妈所说的话,然后问他自己该怎么办。他只是很拘谨,过分守礼貌地要舒立凡自己好好选择。他很认真地说:“我觉得你妈妈讲的也不一定对。我是喜欢你的男孩子,嗯,所以,我想,我想要的就是给你最美好的幸福。如果你觉得爱的不是我。我希望你和,嗯,和你最喜欢的人,在一起。和喜欢的人一起是最重要。”
舒立凡听完他的话后,更气闷了。挂掉电话后,她就暗骂那北京来的啰唆鬼真不像男人。
正当舒立凡踌躇发愁时,她接到了这么一个电话。有个急切而粗鲁的声音说道:“舒立凡,你是舒立凡吗?我是艾多斯。”
舒立凡:“嗯,有什么事儿吗?”
艾多斯:“我爱你,我一定要得到你。虽然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是山里来的一个穷小子;我只是一个最低贱的搬运工,但舒立凡,我被你快整疯了。我不能没有你,我不能没有你。我只会用哈语写诗,除此之外,我什么工作也做不好。但是我爱你,你一定要跟我走。”
舒立凡觉得对面的男人有些醉了,但她能从语气听出那个男人是认真的。舒立凡听见这个男人快发疯的语气,便想说愿意。不知为什么,舒立凡不相信北京小伙子的钱财和沉稳和什么所谓的“男女平等自由新关系”……她相信这个男人急切而慌张的爱。
艾多斯又说道:“你会是一匹属于我的马!你放心,舒立凡,你无论现在爱着谁,你都跑不了的。因为你不仅会是我的老婆,给我生孩子,给我烧奶茶,你还是我的小马,你会来到我身边,永远属于我的。”
“人生难觅一知己,心上人啊。就像骏马配英雄,你我相遇。”——这些话正是从这民歌诗句中化来的表白。
舒立凡想不清楚,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舒立凡觉得脑袋发轻,双腿发软。在那一刻,舒立凡觉得那热情的小伙子像猎人,而自己是属于她的猎物。
舒立凡不愿意让自己这样想。但说真的,舒立凡觉得这才是她一直渴望的关系。猎物与猎人的关系,马和主人的关系,可比什么“平等自由新男女关系”要诱人多了。舒立凡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想都没想,说道:“好,我答应你。”
挂掉电话后,舒立凡忽然为那个北京小伙儿难过。舒立凡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自己要和别人走了。舒立凡最渴望的答案是:“不许走!你是我的女人。”但电话那头只是明显被压制的声音:“哦,是吗?那肯定,肯定是你忽然遇到你真心爱的人了。我该祝福你才好。”
舒立凡一听就烦躁。每个人心中都是有魔鬼的,舒立凡也不例外。
舒立凡拐着语气强调到:“是个普通的搬运工,他叫艾多斯。”
舒立凡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看见他以那样的状态对自己好,总不由得,有种想要伤害那个男孩的冲动,想看见那个男孩失态,为她失去所谓的风度。
电话那头声音沉默了很久,然后传来了回应:“啊,是这样啊,挺好的,你会幸福的。”
舒立凡平不住心中莫名而邪恶的怒火。舒立凡在拒绝的一刻,忽然觉得自己很爱电话对面的男孩子。但或许她是个太骄傲的女人,而那个呆子一点都没有挽留她,只是祝福。这超越了舒立凡的设想,故而她怒不可遏。
真不敢相信,舒立凡竟对那无辜的男孩子这么说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跟你一起吗?”
那个男孩子还保持着绅士的语气:“为什么呢?你如果告诉我的话,也可以帮助我改进。”
舒立凡愤怒地甩下了这么一句话:“因为你看你婆婆妈妈的简直是个女人。我要找一个真正的哈萨克男人做我的爱人。我才不要你那所谓的什么‘男女平等’。”
电话那头儿的人深吸了口气,然后说道:“是的,我懂。我不会难过的,你放心。我理解你,我觉得你确实也该和他一起。甚至我觉得你和他一起,更令我开心呢。”
舒立凡捧着话筒,把身畔一直微笑着的玩具小熊重重地甩到了墙上。
与此同时,电话的另一头,那个北京小伙子差点哭了出来。
如果他让泪水流下来,舒立凡说不定会感到满足,并答应做他的妻子的。
可他忍住了……
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十分奇怪。
有时,我们为心爱的人儿付出很多。
却只因为憋住了泪水,不得不分离。
满身土气的艾多斯,终于让舒立凡的那几箱嫁妆离开了家。注定要离开的东西,离开的时候,更伤感。那几个嫁妆箱子始终等待着出嫁的那天,它们比舒立凡更等待着那一天。当嫁人的那一天,几个嫁妆箱子看起来那么喜庆,而舒立凡的笑容背后有着莫名的感伤。
舒立凡伤感:该发生的,还是终于发生了。这才是最难让人接受的,这才是最悲伤的。
几个嫁妆箱子安静着,像婚礼现场转瞬就飘过的祝福。
舒立凡的玩具小熊跟舒立凡走了。
玩具小熊永远在微笑,它不懂什么叫出嫁……
妈妈对于舒立凡挑的丈夫极为不满,她更信任之前的那个追求者。但妈妈也没多说什么。在临走时,妈妈说觉得自己和爸爸特别对不起她,总是留下她外出去做客。妈妈说她很抱歉,当初在幼儿园和小学舒立凡总是最晚被接走的那一个。然而舒立凡却说如果幼儿园不经历那些等待的话,她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期待爱情。她说自己就是带着在幼儿园门口等妈妈般的心情,等待爱情的。她曾为之前追求者的经济条件、人品动心,但她明白自己要等的是不是一个好人,而是那个人。她说她爱妈妈,不是因为妈妈对她怎么好,而是因为妈妈是妈妈。她说自己等待的是一个攥着自己手离开的人,而不是与自己聊自由劝自己和他一起离开的人。之前的追求者是好人,之后的搬运工虽然多有不及,但他是那个人。
妈妈苦笑着听完舒立凡的歪理,只能回复:“唉,傻孩子。没有什么幼儿园等妈妈的事情,你依然会像现在这样爱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