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结
总难免有些关键的东西被落掉了，待我们好好看看。也许有时就是因为落下一句话，结局便会大不同。
我们的小说有些混乱，下面的一些评论和记叙是根据序号相对应的，读者朋友们可以再次草草翻阅下前文，想想这本书到底讲了一个怎么样的故事。
1.当刀就要落到波斯逃兵脖颈上时，舒立凡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情郎——艾多斯。她平静地对逃兵说：“你走吧。”就在这时，借着极为微弱的月光，舒立凡发现自己差点手刃的敌人就是艾多斯。二人泪流满面，像孩子一般地哭泣。此后，他们隐姓埋名，平凡到不再留下任何故事地悄悄老死在了乱世。
2.艾多斯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没说什么。或许这正是舒立凡来到这里的原因吧。
3.奶奶笑着对我说：“过去要是有照相机就好了，那样你就不会记错了的。”我却说道：“照相机反而会毁掉那个美好的童话世界。”如今，尽管我明知奶奶的父亲是鞍匠，但在我的讲述中他依然是银匠……
4.舒立凡在苹果树下默默哭泣。这时，一位骑着白马的少年来到她身边。两人一见钟情，然后结婚了。男孩子问舒立凡为什么哭，舒立凡告诉他是因为觉得青春已去，不再会有男孩子喜欢自己了。舒立凡问他问什么会爱上她。男孩告诉她：“你哭泣时的样子太美了……”
5.舒立凡怎么也找不到的战袍，却被考古学家发现了，并把它放在了伊宁博物馆中。我曾根据史籍搜索过那片芦苇。本以为会无限感伤，可芦苇丛畔只有一群编织凉席的人。只有芦苇，不停地摇晃……
6.艾多斯一路上唠叨着：“为什么见不到黑马？那些骑在黑马上特别骄傲的孩子们都去哪里了？”舒立凡本欲到J市后就拒绝艾多斯的求婚的。是看见艾多斯那样稚气而又认真的表情，舒立凡突然决定要嫁给他。
7.艾多斯回北京后，因为想念舒立凡姐姐哭过几次，但父母认为孩子的哭泣本就是平常。后来，艾多斯便也想：离别什么的原是平常。直到二十年后与舒立凡在乌鲁木齐重逢，他才恍然明白自己错了。
8.夜晚，艾多斯本有些不开心，觉得是自己害舒立凡离开故里了；低头时他却看见舒立凡在自己怀里睡得是那么踏实而甜蜜。人或许真是“猎鸟故近湖，因爱赴此处”地活着吧。事实上，我们无法不这样地活着。所以这很美好。
9.第二天，艾多斯带着朦胧的酒意来到了工厂。在路上，他编好了关于城市小伙儿的坏话，艾多斯想了35种讽刺他的方式。可真到工厂，艾多斯却像讲评书般地给大家讲着“北京小伙儿勇斗厂长”的故事。
10.一个意念闪过脑海，忽然我想：或许哈萨克人想讲述的不是一对儿相爱的情侣却没能相守的故事。他们想要说的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他们相爱了……他们想告诉后人：这才是故事的全部。
11.黑走马的音乐与哈萨克人的笑声隐隐传来。刘悦拉着艾多斯一起跳起“黑走马”。在月下齐舞，刘悦忽然觉得什么需求或尊严的问题离她好远，近的只有艾多斯和自己。哈萨克人热爱黑走马，以黑走马为至神圣，就是因为他们懂：相比于哲学，人离幸福更近。
12.当所有人都忘记艾多斯的时候，那个拒绝他的姑娘，来到他的坟前静静痛哭。她的手里捧着一团苹果花……
13.望着窗外茫茫的戈壁，艾多斯明白了人都是一个人活着的。日后，他与舒立凡真的结婚并厮守了。在那一个刹那，他才明白：正因为人都是一个人活着的，所以爱才那么美。
14.艾多斯蒙住舒立凡的双眼，调皮地问：“老婆，你猜我是谁？”舒立凡本也认同了“人与人之间有无数可能”的论断。然而此时她发现这种认识真是太幼稚了。一切都是“非如此不可的”。蒙住她眼睛的可能是别人，但必须要是他的老公，是艾多斯。不如此便不是爱情。
15.听见小女孩用清澈的歌喉唱着他昔日的歌，仿佛几十年的悲伤都被放在了此时。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意想不到的轻松感。中原依然浸在战火，佛法亦或历史，他和司马君的努力到头来都是一场空，都要泯于历史长河。唯一可以宽慰的话是无非：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16.艾多斯和舒立凡的婚礼上，所有人聚在一起欢快地高唱着民歌。舒立凡自言自语道：结婚时那颗幸福的心啊！它感到幸福不是因为去了前方，而是感觉回到了过去。
17.有一天，艾多斯怎么也找不到刘悦了。最后发现她和乔盼抱着彼此，在毡房里呼呼大睡呢，还能听到她二人轻微的呼声。人不能靠生活来宠溺你，你要先成为erke（被宠溺的），生活才会erkeletedi（宠溺你）。
18.下课后，刘悦板起脸对艾多斯说道：“现在我是老师，我来问你。”她用结结巴巴地哈萨克语问道：“kelexekte kim bolaseng？”艾多斯沉思了会儿，躺倒在草地，望着天上的蓝天和白云。他说道：“我就想做艾多斯。”
19.从哈萨克斯坦国家图书馆走出，我的眼中含着泪水。阿拉山在夕阳下圣洁而温婉，她皎洁的面庞透着红晕，下班的人们在街上稀稀落落地走着……我哭，是因为突然明白：在这个世界上，连平凡都是太不容易的了。
20.文化的高度并不体现在它所占有的资料，而在于它阐述解释自己的水平。
21.那些把生活看得极现实的人，反会颓唐地应付；把生活当成一本书，人们则会精神奕奕。绝不会有孩子带着糊弄的态度玩网络游戏，而我们也要带着一种对待网络游戏的态度生活。哈萨克民歌规劝大家带着玩闹的态度，不要认真生活。我想先人苦口婆心地劝告，绝不只为了玩乐本身。它背后有一个民族、一个文化对于世界和生命更深的思考和信仰。
22.如今，很多作家都把不幸和冷漠的根源，归咎于大家对金钱或者权力的追求。而我认为这只是因为我们中间充斥了太多接受不了成功，也接受不了失败的人们。
23.自古以来，哈萨克女子就这般无用而无能地爱着。也只有这种爱，最接近爱的本质。
24.艾多斯没有在战争中死去。当他再次回到舒立凡身边，已是四十年后。舒立凡此时早就是了满脸皱纹的老妇人。四十年后，他又重新唱起年轻时的那首歌。
25.最真的梦源于最失落怯懦的心；今天永远比明天更遥远；我们没有活在时间，而是刹那。后知后觉的醒悟总让人们一身冷汗；但真理却是那些无论我们何时知道都不算晚的事。
26.母爱的伟大不在于她能用爱辅佐孩子获得成功；而是她会挡在失败的孩子的面前，拂去他的泪水，依然以孩子为骄傲。
27.其实你一直都是幸福的人，其实你一直都是十分幸福地活着的，只是你不说。
28.当日后，舒立凡姐姐带着丈夫参加艾多斯的婚礼时，艾多斯已是个中年男人了。在那一刻，舒立凡忽然明白了：无论我们是否挺直腰板，我们都是藏着生活的，藏在命运中……
29.达官贵人让冯小怜弹琴，她总是含着泪水。她不是因为屈辱而流下泪水，她只觉得自己虽然还在故土，但离敕勒川太远了。
30.一双普通的鞋子也会因为倾诉而拥有生命，何况生命本身？
31.我在我的屋内同阿拉山神翩翩起舞。真正的舞蹈是尊严、骄傲和美好的。作为一个写字的人，面对神山我实在是太渺小虚无了。而神山却悄悄告诉我说它一直在为我痛哭。
32.老婆婆一直没有同意卖奶，就这样幸福而贫穷地死去了……
33.生命就是讲述和被讲述。
34.艾多斯回到北京后，再也没有回到那座新疆小城。只有那张照片做了一个见证。它见证的到底是什么？不仅是亲戚关系之本身，而是亲戚的精神。
35.亲人就是那些按照我们最熟悉的方式将我们等待的人。
36.骄傲的人最接近智慧；简单的想法最类似真理。
37.有时当我们渴求真理救助那迷惘之心的时候；真正救了我们的不是诗歌或玄理。救我们的是再平凡不过的一段真情。
38.昨天错过的，要在今天追回来；追不回来，便在明天的记忆里改变。若人只活三个刹那，又有什么可较真和懊悔的？又有什么可以颓废、踌躇呢？
39.人总难免会有些来不及打包的感情，留在那里挺好。
40.我们所谓的自由之人，其实无非是指那些能够创建属于自己的因果关系的人。
41.一块再普通不过的骨头，我们称其为“脱布和”，它便与众不同。我们留恋的人与事总是再平凡不过，只因我们用心经历，才与众不同。并非才华横溢者才值得我们去爱。凡是经历过的，便值得去爱。
42.人们往往以为取得1000次快乐或者更多，人就可以幸福；事实上，1000个bahit奋斗，只是为迎接一个属于我们的hanibet。当我们因为一个刹那而幸福的时刻，我们会发现：这个刹那并非涵盖于漫长的线性时间中；那之前度过的时光倒像是这刹那之中的一个刹那。
43.我曾深恐将来的孩子会觉得我不出色，无法以我为骄傲，所以努力向前。但写小说时，我忽然发现：当我女儿浑身红彤彤，光着屁股来到这尘世时，我便以她为骄傲了，不需要别的了。
44.哈萨克民歌美好，而且神圣。因为当它脚踩苦难的时刻，总会高举欢乐，总在呐喊：“我们是那么幸福啊，我们幸福不因为快乐本身！而是因为我们的那些痛苦都是虚假！”
45.艾多斯含泪把“menhazahpen”（我是哈萨克人）的话写满了黑板；艾多斯和刘悦的婚礼美得就像一声深深的叹息。这两个事件相隔千里，相差数年，却是离得最近的。
46.我们都是活着的，所以我们可以幸福。因为我们可以幸福，我们活着。
47.当孩子生下来，大家才发现居然是个男孩子。大家管他叫作艾多斯，于是便有了现在的这本书。而在某种角度上，这本书比我自己还先要来到这世上。
记得戏剧大师贝克特曾表达过这么一层意思——他说他不相信文字本身。当然那与戏剧的特性很有关系。不过这句话给我的启发着实不小。今夜徜徉月下，我竟无由地生出几分文学无能的感触，并为之欷歔感慨不迭。
文字的力量何在呢？我问自己这个问题。
结构、伏笔、铺垫无非是奇巧的一些小技术而已；比喻、拟人、夸张或者其他的修辞往往比我们想得还要脆弱无力。
“黄金在手价不知，逝去之日才珍贵”——这是最普通的一句哈萨克谚语，流传可能已有千年。观其本质，唯一比喻耳，雕虫之技，何足道乎？但人们为什么热爱这个句子？并把它当作珍宝？难道有比喻的句子就好吗？但其他比喻的句子为何没能流传呢？
结构、伏笔、铺垫再精妙，奈何故事本身是枯萎的。故事中的人无非只有相遇、相处、相离、相思四境。然而小说的高下之分又在何处呢？
上课读欧·亨利大师的《麦琪的礼物》时，我就细思量过：这篇小说的美好和动人之处何在？为什么我被它深深打动？我觉得作者最了不起的绝不在于行文构思，而在高远的境界。
它讲的无非是情侣为对方买礼物，但最后礼物没派上用场。就这点东西，最烂的作家都可以写得出。但烂作家结尾时可能会说：“大家瞅瞅，人穷了连天都欺负，买个礼物都没好命。”可能他会让文中的男人说：“奶奶的，你说命怎么就那么欠啊。”……如果这样，全文的美，就会如山崩般的塌陷。此文美就美在作者说到麦琪。
两个人牺牲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给对方买礼物，双方都失去了宝贵的东西，而得到的礼物又派不到用场。而就在这时，作者说：“他们给对方的是麦琪的礼物。”
不是文学教给我们做人的道理，文学把真理甩起来，然后重重砸到我们的脑袋上，还横横地留下一句：“不要用脑袋，用自己的心去生活。”文学是因为“正道”而珍贵的。我们的世界，不该只有“如何诱惑女人的二十一招”、“如何拴住男人心的十个秘诀”……我们的世界应该还有很多真理，值得我们为之默默痛哭。故而方有了文学之存在，因此，方不粗鄙，才当的上“文明”二字。
因为我们一代代人就像被诅咒样地活在大地，我们永远都不珍惜自己所拥有的。“黄金在手价不知，逝去之日方知贵”这句话才会被我们一次次地说起，我们才热爱它。因为人生来就是愚昧的东西，所以文学才珍贵。人无能，连至亲之情侣互送礼物都会岔过。人那么无能，所以需要欧·亨利那样的作家书道：人的美好，恰在于无能。
文学是人类的公道。
文学本不是技巧，好坏之分非常难辨。它不大像是在大学中该开设的科目，倒更像是随个老工匠所学的技艺。它并非因为它的高远而高远，它的美好恰由于它生在泥土里。
我们也如《麦琪的礼物》中那对儿情侣一般活在这个世上。文学的意义就是告诉那输到一无所有的我们：“你并不是无能的失败者，其实你是麦琪。”这就是文学的意义。
佛家如哈萨克的传统观念一样，认为：此生苦海无涯，乃虚乃幻似梦若蜃。
佛家还说：彻悟者近佛。
我由此想：或许生命不在活着，反而更在于那些砸向我们的真理中。
或许因此，文学约莫着才有了些淡淡的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