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睡吗？”夜露见敲了五次门也没有回应，顿时露出一点邪恶地微笑，“既然这样，那我就进来啦，小胤~”当然事实不可能如她所愿，推开房门，除了叠好的被褥就只剩下独自在风中飘动的窗帘，“奇怪，去哪儿了？”
宫殿庭院，躺在花丛里的胤爻一面用手遮拦耀眼的阳光一面聆听着身旁不时传来的鸟鸣，颇觉宁静。昨天夜露对胤爻介绍的时候，他就非常看中这块地方，花卉馥郁的芳香如同可口的甘露般，释放着体内的疲劳，叫人忘乎所以，对于一整夜都没睡好的胤爻来说，这里绝对算得上是修养良地。
“你这样做，会弄疼花儿的。”
胤爻惊觉而起，可能是太过于沉醉在这样的美景，竟连身边何时站着个女孩都不知道，“抱歉，因为这景色实在让人迷恋，所以不知不觉就躺下来了。”他注意到女孩拿着水壶的那只手，“一直都是你在细心呵护它们吗？”
“不，我只是偶尔来浇浇水罢了。”
“是吗。不过真厉害，没想到宫殿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嗯，这也是我唯一喜欢并觉得欣慰的地方。”女孩的声音虽然很平稳，不过无法掩饰她那儒雅的气质。
“你是公主吧？”胤爻毫不犹豫地问道。
“害怕了吗？异界人。”女孩反问道。既然是公主，知道胤爻的身份也不足为奇。这倒让他提起了兴致。
“不，能在这里遇见也算是缘分，我叫胤爻。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绝音。”原先胤爻还以为她在拿自己开玩笑，但女孩那正经地表情让他打消了这一想法。
胤爻很是不解，有哪个君王会给自己的子女取这种怪异的名字？虽然绝音看上去并不介意这个名字，但胤爻还是不打算用这一称呼，“我可以叫你小音吗？公主大人？”
绝音笑而不语，抬着水壶为鲜花浇灌。胤爻在一边耐心等候，不想打破这样柔和的景象，他拣取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默默旁观。忽隐忽现的鸟鸣声依旧那么清脆，看着花朵在水珠中摆动的身姿，犹如一位含蓄的少女，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味俘获着对它有意的心。
“没关系么？呆在这里陪我耗下去。”绝音突然发问，将胤爻从痴迷中攫出，“你看起来可不像是个很有空的人。”
“唔！糟糕了！”沉湎在百花中的胤爻早就忘掉来王都的目的，耽搁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夜露那边差不多也该派人找他了。胤爻急忙拾起被自己扔在地上的那件外套，得快点回去才行，“我能再来这里吗？”
“随时欢迎。”
胤爻闷头奔跑于各大长廊上。偌大的宫殿不可能在半天内就熟识通路，向许多侍卫打听后，费了好大工夫才顺利回到自己客室。夜露坐在床边，用一种瘆人的微笑迎接刚回来的胤爻：“玩得很开心嘛，要不要再和姐姐玩会儿呢？小胤。”
“呃，我错了。”胤爻知道，夜露之所以会生气，是因为自己把她昨天的话全当过眼云烟。
“关于这事的惩罚就留到下次。”夜露递给胤爻一套装束，似乎是本地服饰，“做好准备就叫我一声，巴鲁雅大人决定在大殿会见你。”
这次，在通往大殿的路上，夜露缄默不语，只是安静地陪同在旁边。可能是在为胤爻担心，视线一直停留在地面。胤爻不讨厌这个人，他知道夜露很喜欢以捉弄自己为乐。虽然仅有不到一天的相处时间，但她那种自然的亲和力远是胤爻无法比拟的。
与夜露在门口分别后，胤爻只身步入大殿。两旁粗壮的白色柱子如同胤爻视野延伸到王座脚下，向前走去，正坐在万人之上的身影渐渐清晰。巴鲁雅，有着征服整个大陆野心的君王。胤爻绷紧神情，就让我好好见识一下这头威武的雄狮。
“……”
“汝此来何事。”
“……”
“苍再问一次，汝此来何事。”
“想和您做个交易。”胤爻理智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我愿为您效劳一年，请即刻停止霍隆瓦帝国对那两个女孩的追捕。”
“那让苍看看汝有什么能耐。”
胤爻瞥了一眼站在巴鲁雅身旁的那个人，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刀。不知道是这位君王自傲，还是根本不把胤爻放在眼里，这间宽广的大殿内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嘛，既然有她护卫的话确实没必要多说什么，终究是最强战爵。
下一秒或许就是胤爻这辈子做过的最荒谬的事。
“汝可知这是死罪。”
“当然。”胤爻觉得有些奇怪，拉夏拉并没有立刻拔剑制止他，而是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
“有胆识。不过汝觉得这样做，苍就会接受汝的提议吗？”
“我只是直接将自己所有的资本表明而已，最终选择权在您的手中。”不愧是一国之主，生命受到威胁竟然还能从容不迫。胤爻将那只紧靠在巴鲁雅颈部的小刀拿回，等待答复。是被命运女神舍弃，还是眷顾，他心里也没底。
“苍欣赏汝的决心，可惜把那份执着放在战场上仅是蛮勇。苍不需要这必会招致惨败的自负。”
不得不承认，胤爻的确太小看这位君主。上述言辞完全掐住了他的命门，令人有口无言，完全没有反击的余地。
“念汝是混沌之子。苍对汝今天的行为大可不追究。但是汝的交易苍不会答应，那两个堕魂者绝不能放任不管。”
“就因流着艾忒的血液，所以要赶尽杀绝？”胤爻不可能接受这种荒唐的理由，“她们不是什么事也没做吗？先祖犯下的错误为什么非得由后代来承担恶果？”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主动为索菲亚和夏辩解。
“艾特乃欺瞒神明之人，他们的存在就是不洁。”
“可是这根本就不能代表……”
“够了！”威严十足的声音顿时回荡在整个大殿内，“苍会与魔法师协会联系，在未找到送汝回原来世界的方法前，汝就暂住这里，苍允许汝在王都自由行动，但不得出城。退下吧，苍累了。”
胤爻行了个礼，转身走出大殿。不得不说，这次的交涉真是大失败。
看着疾走而去的少年，巴鲁雅揭下那张罩在脸部的白色面具，竟是一女孩的容颜。
“请您别再做这么危险的决定了，刚才差点把我吓死。”拉夏拉抚摸心口，安抚那颗现在都没平静的心。
“抱歉，抱歉。让你担心了。”巴鲁雅把双手在胸前一合，闭着一只眼睛笑道。
“为什么您不告诉他那两个女孩的真面目呢？”
“不能再把异界人牵扯进来，我们的世界该由我们自己整理。”巴鲁雅虽口上这么说，心里却对胤爻产生了期待。
“巴鲁雅大人最近学坏啦，连我都要隐瞒。您的眼睛可是把您彻底出卖了。”拉夏拉自从进入王都便一直呆在巴鲁雅身边，这个年仅12岁的君王到底在想什么她没有猜对过一次。
“你不觉得他很有趣吗？”
“完全没感觉。”
“试问，在我掌管霍隆瓦帝国以来，有谁敢在女武神面前行刺我？而且还是第一个擅闯阿斯汀要塞的人。”
拉夏拉明白，胤爻创造了前无古人的记录，“但这些在我看来无疑是有勇无谋的自杀行为，不值得效仿。”
“嗯，或许如你说的一样，他这种自负的做法对我们没有半点价值。”巴鲁雅走下台阶，对拉夏拉回眸一笑，“不过，这样的人更适合活在这个世界。”
“讨厌，巴鲁雅大人又在打哑谜了。我承认自己笨，告诉我是什么意思嘛。”不杀那个少年，绝对别有用意。拉夏拉十分气馁，究竟巴鲁雅大人出于何种目的才让胤爻留下，她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啊！不是说要一起泡温泉吗？快把小萘和菲儿叫上，现在就去。早晨泡温泉可以让一天都精神饱满哦。”
“唔。巴鲁雅大人怎么又这样，每次在这种时候就扯开话题。”
“快点啦，快点啦，别让她们等急了。”巴鲁雅挽住拉夏拉的手，不停催促。很难想象这个楚楚可人的女孩就是压倒胤爻的君王。
这就是真正的王么。胤爻一脸无奈地仰望天空，觉得自己果然把这个世界想得太简单了。第一次领教皇威后，在他内心深处已落下阴影，特别是最后贯穿全场的声音，几欲把自己所有感官剥夺，为此折服。如果可能的话，他真的不想再和那个人对峙。不过话说回来，没落到被监禁的下场就已该暗自庆幸，何况还多了一条允许在王都活动的权利。虽然胤爻不清楚巴鲁雅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但不管怎样都不会使他取消戒备。
“听说你惨败了。”
“很准确的一个词嘛。”胤爻调侃起自己。
“不过太好了。”绝音蹲下身子，把鼻尖贴在花瓣上，像在品茗一样，小心翼翼地嗅着芬香。
胤爻挠着头不明白绝音在替自己高兴什么。
“好好珍惜现在吧。”绝音挽起衣袖，摘取一朵放入左手的竹篮，“鲜花总是要经过认真照料才能从大地的襁褓中绽放出它最美的姿态。”
“小音……”胤爻大为吃惊。当时，或许她只是在感慨这座花园所装载的辛劳，亦或是表达自己对它们的感情。这一语瞬间穿入胤爻大脑直通神经末梢，给他带来莫大启示，“我懂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绝音被忽然大叫起来的胤爻吓了一跳，不小心让篮子掉在地上，正当准备捡起时，一只遽然出现的手迅速将她拽住。
“我真是太高兴了，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也不可能破解这一谜底。”这种解开谜团久违的兴奋感令胤爻深切怀念。答案依旧是如此简单，为什么自己就没想到？
“……”
“怎么啦？”
“放手好吗。”
“啊？啊！对不起。”胤爻这才注意到被自己不知不觉揽入怀中的绝音。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也是这样，每每做对一道全力以赴才能解答的难题，他总会将经常站在身边的枫琳抱住，像小孩一样开心高呼。因此吃了枫琳不少拳头。
胤爻慌忙撒手，绝音埋着头立刻抓起竹篮快步走出花园。
哎呀，忘掉她贵为公主。对胤爻来说抱一下可能只是在分享自己的喜悦，而绝音的理解又是什么呢？都道过歉了，应该不会怪我吧。
“小胤还真是来到个不得了的地方耶。”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嘻~巴鲁雅大人下令，让我当你的专属佣人。不满意吗？有个这么漂亮的大姐姐服侍你。”夜露甜甜地笑道，“对了，我想小胤还记得姐姐早上说的话吧。”
“请问，我有选择权吗？”
“当然没有。”
翘首观望夜幕，远方遍布的群星依旧泛着微光，虽然渺小，却能看得如此清楚。胤爻合闭手中的书本，躺在床上。要了解这个世界的历史，就必须先学会这里的文字。不过时间本来就很紧张，完全掌握起码得花上数月，可能迟早得学，但他觉得目前没必要在这里浪费光阴。
“嗯嗯。姐姐一定会把自己知道的历史滴水不漏地告诉你。”胤爻其实很担心，自己会不会找错人了，可惜现阶段也只能拜托她。至于异界人与他们的语言为什么没有隔阂，胤爻没兴趣知道，反正也不碍事。
询问并非以霍隆瓦帝国作为开端，而是艾忒及噬魂文章。胤爻想再次确认一遍，结果基本一致。然后就是逹吉·维塔。从夜露口中得知，他曾是霍隆瓦帝国八大圣赐战爵之一，授予“断翼”之刃，斩尽凡欲逃逸的敌人。
482年，也就是十年前，王都爆发“血色洪洋”革命，自称“天谴之裁”的一群人四处宣扬王族的黑暗面，揭露贵族间丑恶的利益纷争，把当时岌岌可危的王权逼入死角，要求给予民众一个交代。第二年，也就是483年，当代君主连同各大贵族陆续无故失踪，于是“天谴之裁”借机造势，斥骂国王的无能与胆小。人们的情绪也是日益高涨，“天谴之裁。”的拥护者和支持者更是直线上升。484年，“天谴之裁”公布抵抗声明，要求继承者退让王位，不然即使动用武力也要将王族推翻。然而那年，只有4岁的巴鲁雅非但没有妥协，反而当场宣布继承王位并公然召见“天谴之裁”的首领，提出和议此事。年底，双方签署的《黑白十字》条约为整件事画下了一个句号。
“随后，大部分战爵纷纷离开，仅一些真正忠义的人选择了的留下。而巴鲁雅大人继承的遗产其实只是一座破烂不堪的空城。”
“‘天谴之裁’的首领这么痛快就答应议和了？有点牵强啊。”胤爻听得已是瞠目结舌，他原以为巴鲁雅是个身材矮小的君王，从未想过隐藏在那张白色面具下的人却是小孩，“没有刁难你们吗？”
“那个人可是在全世界都很有名喔。四处流浪，哪里有压迫，就有他带领群众反抗的身影，由他领导过的起义军不计其数。虽然看上去是一副邋遢大叔相，不过在战场上非常有魄力。不论是谋略，还是武技，都是一等一的强者。”夜露眼中散发出崇敬的光芒，痴迷程度看来是相当的厉害。
“总而言之就是说，霍隆瓦帝国确实在压榨人民，所以那家伙才会出现，集结饱受煎熬的百姓推翻王族。”
“可以这么说啦，不过那是上代国王犯下的错误，跟巴鲁雅大人没关系。”夜露语气十分坚定，“现在的霍隆瓦帝国已经与往不同，巴鲁雅大人为了让整个霍隆瓦帝国恢复到昔日的辉煌可是在尽心尽力地做事，深受大家爱戴。与其说如今的王都是对古迹的反复修筑，倒不如说是新生在废墟之上，人们不断传来的答谢与笑脸就是最好的证明。巴鲁雅大人改变着逐渐没落的霍隆瓦帝国，为王都历史写下新的篇章。不管怎样，我都会永远站在巴鲁雅大人这边。小胤也要哦~”
“饶了我吧。”胤爻汗颜，如果自己也被这样洗脑那就完蛋了。
“今天暂且温习到这里，明天还得替巴鲁雅大人到商会跑一趟，不养足精神可不行。”夜露有点犯困，揉了揉眼睛，“那晚安咯。”
不能再拖沓下去，必须抓紧现在的一分一秒。胤爻点燃烛台，斗志重新燃烧，怎么能输给一个小孩？随手摸一本桌上堆积如山的书籍，这些都是夜露帮他弄来的，说是可以任意翻看。虽然封面有点破旧，不过正文的每一页都非常整洁，全无皱褶的痕迹。相信原拥有者一定很珍惜它们。
夜阑人静，此时另一个未眠的人双手扶着阳台，放眼瞭望整个王都。仅能在此时寻找静谧的她不由叹息一声。
“抱歉，这么晚了还来打扰巴鲁雅大人休息。”
“哪儿的话，是我叫你来的。每天替霍隆瓦帝国拼命奔波的你更需要休息才对，却还愿意听我这个不成熟的女孩任性，真的幸苦你了。”
“属下只是在报答对巴鲁雅大人的恩泽。”
“好啦，好啦，别那么严肃嘛。”巴鲁雅轻锁眉头，显出一点寂寞。近年王都取得的种种成绩，光凭她一个人是不可能完成的。当这些黒殿骑士突然站在眼前并宣誓效命时，她万分惊讶。上代国王虽丢下个烂摊子，但世代忠于霍隆瓦帝国的他们没有抛弃王都而去，选择了辅佐巴鲁雅重建城市，维持着黒殿骑士的尊严，“最近东边魔兽暴动事件频频发生，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近来在东方地区兴起一大堆异教徒，专横跋扈，给邻近城镇带来不安与困扰。据当地报告，自从他们出现后，周遭栖息的魔兽变得残暴起来，城中市民也开始离奇失踪。情况最为严重的是临近异教徒发源地的克兰德，现已有32人下落不明。
“属下怀疑这些皆是那帮恶徒所为，曾亲自前往调查。在他们汇集的教堂内发现一条通向地室的密道，里面放着不少关于魔道的图书以及一张绘有神秘符文的图纸，似乎有人在这里做魔道研究。属下认为单凭小小的教会不可能推动这股狂流，一定有人在暗中指使。”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巴鲁雅深表赞同，“你就继续更进此事，找出幕后黑手。”
“属下明白！”另一个影身瞬间消失。如同不曾有人来过一样，书房里恢复了本有的安静。
巴鲁雅坐在书桌前，终于把所有的文案审理完毕。正要起身时，一张纸从桌上掉落。她将其捡起，过目一遍，是份物品目录。
“说起来，王都一年一度的交流祭也快到了，各大商会现在忙得是不可开交吧。”每年交流祭都会有许多来自不同地方的商人集合到王都，贩卖稀有商品。这份表单上所列出的名字，正是这次交流祭将要出售的贵重商品。巴鲁雅在一个月前就抢先一步下手，派人四处收集情报整理出这份目录，打算网罗所有珍品。由于巴鲁雅要应酬其他国家的贵宾，不可能离席去街市闲逛，所以通常会叫小萘和拉夏拉替自己到自由市场购买难得到手的宝物。闪耀的珠宝对巴鲁雅自身来说没有丝毫诱惑力，比起华美的衣服她更喜欢实用的东西。
“接着就是送给她们的礼物了。”巴鲁雅执笔圈上自己中意的物品，准备给小萘和拉夏拉一个惊喜。可是当笔尖移动到倒数第六个名字时，她脸上微带开心的表情豁然散却。
龙骨。几乎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它不仅是高级炼制材料，更是铸造武器的极品零件。巴鲁雅不认为这样一件绝世之宝可以如此轻易就被商人弄到手。很久以前就发生过为争夺龙骨，在各地掀起的血腥冲突。许多冒险猎人和职业佣兵皆成为龙骨下的尸体，付出生命的代价。虽然有很大可能是假情报，但是她总觉得惴惴不安。必须赶快查明虚实，决不能让那种东西出现在王都。
因为维尔赛亚的天空，还有两条盘踞在乌云之中的巨龙低吟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