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的大漠,除了一望无垠的黄沙,一片稀疏的草原和零星的帐篷,什么也望不到。
“这里的人靠什么生活?”莺歌专注地埋红陀的种子,随口道。
“放牧,种水果。这里的骆驼和羊群很耐热,有种水果叫哈密瓜,听说很好吃。不过,我也是听说的,他们具体怎样生活,我也不清楚。”日落种好了一处,准备去另一处。
日头渐渐地高了,日落和莺歌的脸上豆大的汗珠密密地往下掉。
莺歌抱怨:“幸亏我们披了寒玉斗篷,不然就要被晒死了。”
“小丫头,不如你先回去。看你,脸都快熟了。”日落说完便笑了。
莺歌也笑道:“你还不是一样?说我。”
日落把脸凑上去,笑道:“香不香?香不香?要不要吃?要不要吃?”
莺歌羞得别过脸去,嘴里却不饶人:“都老得嚼不动了,谁要吃!”
日落笑道:“你可别后悔,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哦!”
莺歌故意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我知道!”
正午的时候,沧海带着充沛的精力来了。
日落把红陀种交给沧海,温和地笑道:“师弟,莫太辛苦,累了就回去。”
沧海点头。
阴凉的帐篷里,日落与莺歌很快地睡着了。
黄昏时分,沧海回来,三人吃过晚饭,日落与莺歌出去种红陀,直到深夜。
第二日,上午沧海与莺歌出去,下午日落换他们二人的班,晚饭后沧海莺歌出去……
一连过了三日。
第四天的黄昏,沧海和日落带着疲惫归来,这几日又炎又寒的生活使得两人瘦了一圈。
莺歌已做好了晚餐。
简陋的餐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一盘青菜,一盘炒花生,三碗稠稠的白米粥,桌沿上是一支点燃的红烛。这些是他们从芙蓉岛带过来的。
日落和沧海同时赞道:“这晚餐太丰盛了!”
三人不顾仪态风卷残云般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莺歌收拾了碗筷,从木桶舀了少量水倒在木盆里,捋起袖子,用方布的一角沾了些木灰,随后拿起一只碗在木盆里过了过,装了一些水,方布就在碗里熟练地旋转。
日落和沧海望着她。沧海若有所思。
日落问道:“你在想什么?”
沧海回过头来:“记得小时候我也是这样看着我娘在后院洗碗,我就在一边玩。她一边洗一边抬起头慈爱地望着我。那时候真的好开心。”
日落看着沧海满足自得的神情,在笑容里想起自己的童年:“我明白。小时候我经常跟我妹妹一块玩,那时天总是晴的,草总是绿的,风轻轻的,我们和蚂蚁蟋蟀打交道,顽皮得不得了。呵,最大胆的一次是我们俩比赛烧纸,差点把人家的房子烧了。爹知道了以后狠狠地踢了我一脚,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他发那么大的火呢!可那时真的是无知无畏,就算真的把人家的房子烧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多大的错,好歹天大的事有爹娘撑着。”
沧海笑道:“看不出师兄也做过这样荒唐的事。”
日落笑道:“孩子么,比这更荒唐的事都不算荒唐。”
沧海笑道:“我可是比你乖,自小到大,我都没干过这样的事。”
莺歌收拾罢碗筷,饶有兴致地加入进来。
“真羡慕你们,有爹有娘,可我却只有一个爹。我娘很早就离开了爹,爹又很忙,没有时间照顾我。从小到大都没什么人跟我玩,我一个人孤伶伶的,就这么过来了。”
日落见状劝慰道:“我们都是你的家人,以后你不会感到孤独的。”
莺歌点头:“这两年来,我一直跟着师父练功,没回去探望过我爹,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前几年他老咳嗽,吃了好几副药都不见效,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好些,我真想回去看看他。”
日落道:“等事办完了,你就可以回去看他了。”
莺歌叹道:“哪有这么容易。师父在江湖中声名显赫,武林人士都在关注他,看他能否有一番更大的作为。他的白发近几年越发明显,倒真的像个飘逸的芙蓉仙人了。这次任务完成后,我看我们都没有闲暇回去探望爹娘,只怕任务一个接一个地来呢!”
沧海听莺歌这样一说,不禁叹道:“我真的不知道当初做这决定是对是错。”
“什么决定?”日落莺歌同时问道。
沧海道:“以前我致力于农桑,虽然辛苦,但每天回去就能看到一大桌丰富的饭菜。那是娘为我做的,我每天吃得饱饱的就去干农活,村里谁也比不过我。可他们却不知道,我完全是为了我娘。我们家很穷,爹娘为了我节衣缩食,给我买好吃的好穿的。我发誓长大后就算自己累死也要让他们活得光彩体面。因为我活干得好,很多佃户都来找我帮他们耕田,我统统答应了。我把赚到的钱给我娘买新衣服,看到我娘穿上衣服欣慰的样子,我觉得天下再也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日落道:“沧海是个孝子,可到底为何事后悔?”
沧海道:“有一天我干活的时候,师父正好经过,他赞我骨骼精奇,非池中之物,问我愿不愿意随他去芙蓉岛拜师学艺——”
农田.沧海
“可我爹娘怎么办呢?”
“你放心,你随了我去芙蓉岛拜师学艺,将来威震武林,出人头地,必能光宗耀祖,你爹娘以后衣食无忧,享尽荣华!”
云归荒漠.聒碎乡心梦不成
莺歌道:“后来呢?”
“后来我一心练武,难得回家。如今爹娘固然衣食无忧,可他们太寂寞了。儿子不在身边,再多的富贵也和他们毫不相干。我后悔了。”
日落劝道:“常言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既然选择了芙蓉岛,走上侠义这条道,我们都回不了头了。如今你我扬名在外,若想再过回平凡人的生活,莫说师父不答应,就算答应了,笔杆子也不会放过我们。”
沧海不甘心道:“难道就这样认命?”
日落疑惑道:“师弟不愿意行侠仗义么?”
沧海道:“我愿意。可为了天下苍生,就得舍弃父母天伦,这样到底是对是错?”
日落一派豪情:“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莺歌却摇了摇头,对沧海道:“沧海师兄,如果你心底认为天伦之乐重于泰山,就忘记加在你身上的道义,做你想做的事吧。”
日落听罢吃惊地看着莺歌,想起自己在芙蓉岛凡事都要听命于阳尊,平日为了提防笔杆子不得不放弃私下许多心头之爱,任务加身时拖着病体也要连续几日不眠不休等太多不得自由和无奈之事,沉思良久方道:“人各有志,莺儿说的对。方才原是我错。师弟,做你想做的事,去他的江湖道义。如果一个人活在世上,连自己喜欢的事都不能去做,活着又有什么意义?我支持你,冲破眼前的束缚,大胆地做个决定吧。”
沧海叹道:“恐怕事情不能如我所愿。就像师兄方才所说,身不由己。我爹娘其实盼着我在武林中出人头地,如果我回去,他们一定会怪我不争气。所以他们宁愿独守寂寞,也不愿看到我没有出息。”
莺歌大声道:“不去尝试一番,又怎么知道不能两全呢?而且,总比将来‘后悔’的好!”
沧海由衷道:“师姐果然是女中豪杰,我自愧不如。好,完成这次的任务之后,我就去向师父辞行。我困了,先去睡。”说罢,沧海便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