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睡前，水生问妈妈，雅琴房里的被条放在哪里？“我在她房里歇一夜。”妈望着慧琴，再望望水生，“你们现在还没有办离婚手续，还是夫妻呀。”水生笑笑，说，“还是让我到雅琴房里歇吧。”
上床后，慧琴爸和妈心事重重，一时睡不着，慧琴妈说，慧琴要走，只好随她了。我不想放走雅琴，雅琴要是也出嫁了，这个家就散了。接着感叹，要是雅琴没谈朋友，就让她和水生一起，唉，现在。慧琴爸说，水生是个不错的孩子，但你总不能叫雅琴跟那男孩分手，又跟水生吧？慧琴妈叹了口气，要是雅琴也出嫁，我们生的两个孩子不就都不在身边？水生今后找个对象进来，水生人是不错，你晓得那女的怎样。不行，我不放雅琴走。过会，慧琴妈又说，要不，叫那男孩也来招亲，你看怎样？慧琴爸一时没吱声，慧琴妈埋怨他，跟你商量正事，你就睡了吗？慧琴爸沉思了下“如果那男孩家愿意，那样也行，你晓得人家愿不愿？慧琴妈执拗地说，不愿来招亲，我就坚决不放雅琴走。慧琴爸说，后一步再说，睡吧。
第二天吃过早饭，天灰蒙蒙的，地面上昨晚结过的冰一时还没有融化，风吹在身上，刺骨的冷。水生慧琴两人一起去了县城，办好了离婚手续。关于财产，两人协商的，慧琴表示，家里厂子里的资产她不要了。水生说，好聚好散，慧琴再嫁时，送她一辆十万左右的车子，作为陪嫁，相信爸妈和雅琴不会反对的。孩子就留在水生这里，慧琴按时寄抚育费过来。
办好了这一切，慧琴提议两人找个饭店吃餐饭，她见水生没什么话，眼圈红红的。那餐饭两人吃得好沉闷。
办好了手续，水生再逗留了一天，回到了老家。他爸妈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问他是怎么了？水生说了原由，两个老人沉默一会，说，婚也离了，既然如此，就回来吧。水生想到了那边的事业，还有孩子，摇了摇头。
后一天，水生跟慧琴一路，回到了浙江。慧琴回来后，觉得在厂里做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把所有业务交代一番，干脆住到了老黄那里。这以后，跟外面联系业务的事，就由水生来做了，雅琴在家管理着厂子。
水生回到浙江，首先听到的一件事就是，丽蓉真的从医院里跑了，换洗衣服都丢在厂子里，不要了。这件事让水生感到意外，真是意想不到，怎么会走呢？从丽蓉进厂，水生就发现，这个女工不光是人漂亮，做事也实在，有不少的工人缝制衣服，看不见的地方都会马虎些，图快，省事，针脚歪歪扭扭的。但丽蓉不，衣服内里的，以及看不见的地方也缝制得一丝不苟的，从不愿取巧。这次，真的就经受不住上万块钱的诱惑？水生感叹，人啊，还真看不透。现在，水生只好自认倒霉了。乡下老人的俗话一点不错，走不尽的路，学不尽的乖啊。后一天，慧琴听说了这事，专门打电话给水生，“当初，我说叫她找个担保的，你不听，信任人家，怎么样？吃亏了吧。以后要谨慎啊！电话那头，慧琴还在唠叨，“嗨，当时还那么亲热地搭着你肩膀，结果呢，也不给你面子吧……”水生问她，说够了没有？我还有事。
看着水生闷闷不乐地坐在那里，雅琴过来，找一个凳子坐在旁边，安慰他：算了吧，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没益，你就当作学了个乖，学了经验，吃一堑长一智哦，今后注意点就是。水生看着雅琴，心里感慨，哪一次，只要是水生遇到了挫折，雅琴都会安慰他，给他鼓励，碰到困难的事，都会支持他。而水生心里有委屈，有困惑，心里的话总想对雅琴倾诉，有时，水生甚至想，当初要是选择了雅琴，这辈子就值了。现在雅琴有了心上人，水生打心眼里祝愿妹妹幸福。
在水生他们回老家离婚的那几天里，旺苗听说让他帮忙打理厂子，显得格外的兴奋，自己从一个打工的，不久将成为一个小老板，这样的事搁在谁身上，谁不会高兴呀？那些天，他特别的殷勤，清早起来就在车间里转悠，白天，验收衣服、记账、帮忙上货，晚上，跟雅琴一路忙到深夜。雅琴回房休息了，他赖着跟进去，想不到雅琴不高兴了，严肃对他说，你莫想就占我的便宜，我爸妈都还没有见过你呢。快出去！旺苗还在嬉皮笑脸地赖着不走，雅琴板着脸，使劲推着他出去了，然后，咣当一声关上门。
雅琴总是说，哥如何如何，哥是怎样做的，这话听多了，旺苗心里便有些不快，你哥在你心中就那么重要吗，旺苗想，我要尽量发挥自己的才能，偏要比你哥做得好些，要让雅琴你刮目相看，要让雅琴觉得，我旺苗，一点不比水生差。这时，订货老板送来一款样品，按水生过去给出的价格，每件衣服加工费大约六元左右，旺苗跟雅琴商量，是不是把加工价格降一降，雅琴说，“价钱不能降，就按哥原先定下的价格，厂里少赚点，工人们多拿点，这样大家的积极性就高些。”旺苗坚持说，“过去工人待遇不低，这次把工价降低一点，他们还会不做吗？”雅琴手点着他的额头，“你没有水生哥那么厚道，人不能太奸猾吧？”旺苗叫屈，“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厂子好吗？”旺苗再解释，“不是我奸猾，这一款本身要简单一点。大家可以理解的。“结果工人们知道价格后，纷纷来找雅琴，说是这样款式的衣服一直是那样的价，老板不在厂里，你们怎么就把价格降下来？雅琴只好表态，价钱不变，跟过去一样。大家一边往回走，一边议论，“还没有当上老板就这么狠了，忘记了自己什么出生。”有的说，“他还真把自己当老板了。”有的说，“小人得志呀。”话说得有些难听。
那时，丽蓉还在医院里，旺苗听说丽蓉家男人过来了，想在雅琴面前表示一下自己对厂子的责任，想去医院把厂里垫的钱拿回来。他赶到医院里，正好那男人外出有点事情去了。他郑重对丽蓉说，听说你爱人过来了，你让他把厂里垫的钱还掉吧？丽蓉问，这是老板的意思？旺苗顿了一下，说，老板叫我过来问问。他撒了个谎。丽蓉说，该还的，过会我再跟他说。旺苗告诉丽蓉，你不知道吧？老板、老板娘因为你的事，回去吵架，现在回家离婚去了哟。丽蓉怔在那里，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那么样的一件小事，竟然引出这样的后果，真想不到啊！旺苗等了一下，没等到丽蓉的男人，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你让他明天把钱送过去。”说着，就回厂了。
丽蓉的男人过来后，一直呆在医院，没去厂里，他在这里陪着丽蓉。男人一来，就怂恿丽蓉，如果好了，就偷偷走掉，丽蓉不同意，她说：昧良心的事情不能做，是老板垫钱让她做手术，并且，还安排了人护理她，如果不还钱，偷偷走掉，那还是人做的事吗？为了这事，夫妻两人争了多次，丽蓉清楚，自己男人生性多疑，要是旺苗再来，说出老板老板娘是因为她才离婚的，男人会不会怀疑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唉，千不该万不该让老板扶着，本来清清白白的，可人家要往那方面想，你有什么办法？
过会儿，男人回来了，嘴上叼着一支烟，他说，刚才到窗口那里问了一下，手术费连同这几天住院费用一共一万多一点，厂里已经交了一万，剩下的就几百块钱。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我们今晚就走。丽蓉皱着眉，说，我说过，无论如何不能做这样的事。男人吐掉烟头，瞪着眼睛，说，“没看见过你这样的***，走掉了就是一万块呀！“不管多少钱，人总要凭良心做事。”丽蓉坚持自己的观点。“哼，良心？这个社会几多人讲良心？你不愿走，是不是留恋什么呀？”男人气她。“你无耻，怎么老是不相信人呀？”“你总赖着不走，由不得人不这样想。”丽蓉怕旺苗来又提起老板两人离婚的事，就说，“我就是走了，这个钱我还要寄给老板。”男人连忙说，“好，好，寄不寄以后再说，今晚就走，厂里那点工资和衣服不要了。”两人收拾好医院里的一些衣服，去窗口结好帐，付了剩下的钱，匆匆忙忙地走了。丽蓉跟在男人后面，心里愧疚，想，如何对得住老板啊！她觉得自己眼下就像贼一样，见不得人。
晚上，两个人住在一家小旅馆里，晚饭，丈夫点了很多菜，他兴高采烈地说，这一跑，就是一万块呀。自己买了一瓶酒，兴奋地招呼丽蓉吃菜。
丽蓉闷闷不乐，心里像是压上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丈夫边吃边喝，喋喋不休地说着那边打工的见闻。见丽蓉很少夹菜，他盯着丽蓉，“你怎么啦？”丽蓉不理他，丈夫顿时将筷子往桌上一扔，说，“真扫兴，没看见过你这样的人。”丽蓉还在唠叨，“要走可以，等我有了那么多钱了，我再寄给人家。不然，这辈子心里都不安宁。”丈夫仰头喝下一盅酒，说，你这样没用的东西，我懒得跟你说，你要敢寄钱，老子捶死你。
夜里，男人在床上一边折腾丽蓉，一边警告她，这里老乡多，你要是不安分，我知道了，你就是找死。
第二天，男人搭车回去了，丽蓉只好打电话给老乡，问知不知道哪里还招工人。
那天厂休，旺苗上街买了些吃的，准备回来给雅琴。回到厂，办公室里、车间里到处找也没找到她，后听人说，雅琴在卫生间里洗衣服。他马上进去，忙把雅琴拉到一边，他要帮她洗。洗着，他停下了，嘟囔着：“怎么？他的衣服也要你洗？”一脸的不快。雅琴在一旁搓着受冻的手。那一双手冻得通红的。她问，“怎么了？”旺苗不高兴地说，“他自己不能洗吗？怎么让你洗？这样冷的天。”雅琴解释：他本来不让我洗的，我拿来的。旺苗停下手中的事，鼓着嘴，生闷气。雅琴见他这副样子，说，“我们是一家人，我给他帮忙洗洗衣服，这有什么错吗？”旺苗见雅琴不高兴，接着洗起来，一边洗，一边说：“我只洗你的。”雅琴说，“你走吧，我的也不稀罕你洗。”说着，拉下旺苗手上的皮手套，戴在自己手上，质问旺苗：“你非要这样小家子气吗？”旺苗说，“我要你心里只有我一人。”雅琴生气了，“我帮着哥洗一下衣服，用得着你管吗？这就是心里有别人？快走，莫耽误我洗衣服。”旺苗还是阴着脸，说，“还一口一个哥，你姐都离婚了，他还算什么哥？”雅琴沉下脸来，盯着旺苗：“你什么意思？哥在我家一起生活了好多年，就是我一家人。再说，他还有和我姐生的儿子在我家。他儿子就是我爸的孙子，我的侄子，你说说，他怎么就不是哥了？你给我出去。”雅琴越说越有气。“没想到你这么小心眼。”旺苗站着不走，雅琴又指着门外，“出去。”
旺苗见雅琴真的发火了，只好走出去。他边走边想着心事，平时，只要一听见雅琴说哥怎么怎么的，心里就觉得憋屈，不舒服，他希望雅琴心里只装着他。水生现在婚也离了，会不会打雅琴的主意呢？想到这，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想，他一定要好好对待雅琴，尽量不惹她生气了。对水生，是要提防一点。
傍晚，旺苗走到雅琴那里，雅琴瞥了他一眼，没去理他。旺苗低着头，对雅琴说，“对不起，我说错话了。请你原谅我。”雅琴问他，“再乱嚼舌头吗？”旺苗说，“我再也不乱说了。”说着，把一大袋吃的递了过去，雅琴不接。旺苗眼巴巴地望着她，“我保证再也不乱说了，不惹你生气。”雅琴说，“说到就要做到。”旺苗说，“当然要做到。”雅琴说，“这还差不多。”旺苗又把那个袋子塞在雅琴手里，雅琴这才接住
。丽蓉来到了另一家裁缝厂，厂里有几个四川老乡。她在那里几乎天天都在想那桩偷跑的事，她越来越觉得寝食难安。原来以为做几个月，余足了钱，将那笔钱还掉的，后来她想，早一天还，心里就早一天安宁。于是找老乡借了八千块钱，发了条短信给水生，信里写道：老板你好，我是丽蓉。上次那件事，我真对不住你，想想都脸红。我还在湖州，现在借了些钱，明天我把钱送来还给你，请你多多原谅。发过短信，丽蓉记起老公说过，还钱就要揍她，她想好了，要揍就让他揍吧，这钱肯定是要还的。
水生接到丽蓉的短信，心里非常高兴，我说嘛，丽蓉不是那样的人，我没有看错她。他急忙跑到雅琴那里，他要马上把这事跟她说说，告诉她。雅琴看到水生手机里的短信，也咧开嘴笑了，她说，“不光是钱的问题，心里气也平了。”水生点头，“就是嘛。”雅琴接着说，“不是忽悠你的吧？晓得她明天来不来？”水生信心十足地说，“应该来的，按理不会撒谎。”水生接着征询雅琴：“要是丽蓉明天能来，补助也给她，你看怎样？”雅琴这次顿了下，望着水生。过去厂里职工有住院的，厂里都给过一定数量的补助，见雅琴一时没答话，水生解释，“她生病时候还是厂里员工，你看行吗？”雅琴说，“哥，你看着办，我没意见。”两人相视一笑。
第二天傍晚，丽蓉果然到了，见了水生和雅琴，丽蓉红了脸，不好意思的，她连说对不住人，对不住两个老板。水生让雅琴拿过账本，将丽蓉的工资算一下，说是工资能抵一部分。丽蓉还清余下的钱后，水生从中数出六百块钱，递给丽蓉，说是厂里的补助，丽蓉不接，说，“上次那样做难为情，对不住你们。现在又不在你们厂里，这钱我不能收。”水生硬要给她，说，我一直不相信你是那种人，这钱你一定收下。丽蓉和水生推来推去，后水生急了，说，今天你不接，就留你在厂里做事，不放你走哦。丽蓉见水生执意给她，就笑笑收下了。
丽蓉走的时候，水生说，如果以后还想回来，我们欢迎。有困难就说一声。
回厂的路上，丽蓉思绪万千，她想，钱是还了，可一顿打却等在那里，男人一定不会放过她的。当初怎么就瞎了眼，挑了那么个人。结婚后才清楚，男人动不动就谈打她、揍她，要不，就喜欢床上那点事情，还说叫我要安分，天晓得他在那里是怎么做的。丽蓉又想起水生老板，想起那天扶她坐起来的情景，唉，如今连累他了，惹他离婚了，今天硬要给她补助，都不是一个厂了，还补什么呀。
近段时间，厂里有个叫柳霞的女工，总是有事无事接近水生，搞得他好心烦。晚上，有时水生洗过澡后，刚刚打开门，柳霞就进卫生间，把水生换下的衣服抱出来，说是带着一块洗洗。水生不愿这样，可人家把衣服拿走了，你又不好跑去夺回来。水生总是说，我自己洗，叫她不要这样，柳霞就像没听见一样。有时，柳霞吃过夜宵回来，顺着带些吃的给水生，水生不接，柳霞就把吃的丢在桌子上。水生知道，这种事情最好躲着点，离她远点，可你越想躲她，她越是黏着你。柳霞是外地人，厂子里没有老乡，做起这些来，没有丝毫顾忌。水生找雅琴诉说，说自己好烦恼，不知道怎么办。雅琴抿着嘴笑，说，“人家怕是喜欢上了你。”水生说，“你这是幸灾乐祸。”雅琴又笑，“怎么成了祸事？好事呀。”过会，才郑重跟水生说，你如果不爱她，就要果断些，莫怕得罪人，让她死了那份心。水生点头。
一天晚上，水生正从办公室出来，柳霞送来晒干的衣服。那些衣服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一个塑料袋子里，水生刚接过衣服，柳霞就一把抱住他，一张嘴凑到水生嘴边，说是“我喜欢你”。紧接着吻了起来，水生吓坏了，一边偏过头，一边用力推开她。这时，水生发现什么地方似乎闪了一下，当时他顾不了许多，只顾使劲推柳霞。过会，柳霞松开手，转身跑开了。
过了几天，水生收到一封彩信，彩信是柳霞抱着他接吻的相片，然后，短信里告诉水生，叫他离开柳霞，离开湖州这个裁缝厂，不然，他要把照片寄到柳霞老家去。让她男人看看。
水生看着这封短信，苦思冥想，这是谁拍的，谁发来的呢？这一定是个阴谋，那么又是谁在陷害他？他仔细想想，没有什么仇家呀。是同行？别的厂子里的人？不会，那么晚，不会有人来。是敲诈钱财的？可是短信并没有提到钱。嗯，一定是柳霞过去有相好的，那个相好的在妒忌他，让他离开这里的。这种可能最大了。
他想自己本心无愧，没做伤害柳霞的事情，没有必要藏藏掖掖的。然后，找到雅琴和旺苗，让他们帮着分析分析情况，出出主意。他先跟他们说了那晚事情的经过，说了那封彩信，并把彩信让他们看了，“事情就是这样的。”雅琴先是笑他，问，“真得她抱着你的？”水生委屈，“哎呀，难道还是我抱着她的？当时我吓坏了。”雅琴随后说，“我信你。”她想了想，点点头，“嗯，肯定是柳霞有什么相好的，那人跟踪她后，拍下了当时的情景。”旺苗附和着说，“肯定是这样的，他以为你和柳霞有关系。”水生想，他们分析的跟自己想的如出一辙，只有这种可能了。接下来怎么办呢？原来的误会已经深深伤害了他，让慧琴和自己分手离婚了，想不到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柳霞的男人真的找上门来，事情又说不清了，该怎么办呢？还真的离开浙江不成？雅琴说，“还真的躲呀？越躲就越说明事情是真的。为人不做亏心事，就没必要害怕。”旺苗说，真的找来了，怎么办呀？你倒是无所谓，怕就要害惨柳霞了，还是避一避吧。雅琴说，“我先找柳霞问问情况。”
当天晚上，雅琴就叫柳霞到办公室来，让她看过照片，柳霞先是害羞，随后就是惊讶、愤怒了。她气愤地盯着雅琴，“你照的？你要做什么？”雅琴笑笑，“正要问你呢？”她说出了照片的来龙去脉，问，“你认为最有可能是谁拍下的？”柳霞想了想，摇了摇头。雅琴说，会不会有谁妒忌你和老板相好？你再想想看。柳霞想，会是谁做的呢？一个月前，是有个男工对她表示过喜爱。可是，她没有理睬人家，那人也就再没有骚扰她。她想来想去，理不出个头绪，头脑里一片空白，雅琴再问时候，她只是机械地摆摆头。
雅琴说，那个发短信的还说要把照片告诉你男人。有谁问过你爱人的号码吗？说到这里，柳霞轻声抽泣起来，接着，越哭越伤心，雅琴忙问，“你怎么了？”柳霞只顾自己哭，没有回答她。
到底是谁呢？
第二天，雅琴又问起旺苗，“你认为是谁做的事？”旺苗说，“昨天不说过吗？肯定是跟柳霞相好的人呀。”“上次的误会已经害惨了他。这次，你认为水生哥该怎么办？”旺苗想了想，“水生哥没什么怕的，反正他是单身。要是柳霞的男人真的找来，这回惨的怕就是柳霞了，水生哥肯定又不忍心的，最好让他回去歇一段时间。”雅琴盯着水生问，“水生回去歇一段时间，厂子怎么办呀？现在腊月了，厂子正忙。”“不是有你吗？我帮你嘛。”“要是柳霞没有相好的呢？”“那我就想不出了。”
雅琴盯着旺苗，“说实话，照片是不是你拍的？”旺苗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镇定下来，“我会做这样的事吗？你不要瞎猜。”过会，旺苗很生气地对雅琴说，“怎么？不相信我？”“你还想继续骗下去？”雅琴沉下脸来。旺苗有些不自然了，说，“反正不是我做的。”雅琴说，“现在我就要看看你诚实不诚实了。”旺苗沉默了一会，立即哭丧着脸，“我对不起你，我是怕失去你，我想我们一起好好经营这个厂子。”
雅琴说，“你好糊涂啊！不要再说了。”随后，扭头就走。
后几天，旺苗一直哭丧着脸，跟着雅琴后面，说，“请你原谅，我是糊涂。对不起水生哥，伤了你的心。”
雅琴心里有气，不理他。水生看到这几天两人都不正常，一人板着面孔，一人蔫头耷脑的，不知道是咋回事，他问雅琴：你俩是怎么了？雅琴不答。水生再问，“怎么了？两人吵嘴了？”雅琴竟小声啜泣起来，边哭边说，“我真不知道他竟是这样的人！”“怎么啦？”水生吃惊地问。雅琴迟疑了一下，才说，“短信是他发的。”说着，难过地低下了头。
“什么？你说什么？你是说旺苗？”雅琴哭着点点头。“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水生半天不解。雅琴没有回答，只是一边小声哭泣，一边抹眼泪。
慢慢地，水生想明白了，旺苗是看水生和雅琴走得太近，怕失去他的雅琴。一定是这样的。这个旺苗，怎么采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太损人了。他水生是那样卑鄙小人么？他承认，内心里是喜欢这个小妹的，但是他水生懂得分寸。雅琴已经恋爱了，已经心有所属了，我还能做那样缺德的事吗？有些感情，只能一辈子珍藏在心中。
他想，不是看在雅琴的份上，这样的人他会炒掉他的。
以后的几天里，雅琴还是情绪低落，从早到晚，脸上看不到什么笑容，旺苗人也蔫了，仿佛是要弥补什么似的，拼命在厂里忙活着，见了水生，难为情地低着头。
水生劝雅琴，“你就原谅他吧，他也是爱你，怕失去你才这样做的。他是你的朋友，我不会计较他的。”
雅琴心里憋得慌，“哥，我心里好矛盾。”说着，又低下头去。
水生说，“你看他以后的表现吧。”
转眼就到腊月中旬了，工人们开始想家了。来这里打工的，多半是外地人，安徽的，四川的，贵州的都有。四川人、贵州人很少回家过年，他们回家的路实在太远了。邻省安徽的人，基本都要往家里赶。这个时候，三天两头听到的都是些不好的消息。某某路某某号一家加工厂老板跑掉了，把工人们晾在那里，做了大半年的工人拿不到工资，工人们情绪失控，有的骂娘、找机械出气，有的怒气冲冲跑到劳动局，希望政府维权。又一天，又听说某某路又一个老板跑了。这些事看起来好像与水生他们没有关系，谁想到联系大着呢。跑掉的老板，不光欠工人的工资，平时进原料的钱一般都赊在那里。这一跑，那些经营原材料的商家可就亏大了。布匹、棉花、拉链、纽扣……这些材料，平时那些裁缝厂要用就往回拉，帐记住那儿，等年关收工时候结账。现在那些黑心老板一跑，原材料老板哪里去寻他们，只好自认倒霉，没办法，吃了亏就算了，只是眼下不得不谨慎起来，要拉材料，得现钱提货。
水生的厂子这几天遭遇了办厂以来最严重的经济短缺，好多家买方，把货运走了，钱一时没汇过来。要进一批原料，那边老板让他们带着现金去，并且把平时赊欠的也一并付清。不进原料吧，订货老板样品都拿过来了，合同签好了。水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跑银行，银行里的人说，现时不放款。催订货欠钱的，那边说，过几天才有钱汇。找同行借，有的说，还以为跟你开口借呢。
怎么办？水生在厂里楼上跑到楼下，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急得饭也吃不下。雅琴也跟着着急，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方法。中午吃饭时，水生突然想到，不妨问问本厂的工人，说不定这三四十人里面，谁会有一些积蓄。大家埋头吃饭时，水生让大家静下来，说出了借钱的意思，接着又说，大家尽管放心，资金只是暂时短缺，过不了几天就可以回笼，我水生说话向来算数，大家要是有几万就帮几万，利息方面肯定不让大家吃亏。大家面面相觑，接下来，有的只顾埋头吃饭，有的说，平时工资寄回家了，现在能帮个一两万，有的在担心，马上就要放假了，你老板拿不出钱来，回家时还不知工资有没有保障。尽管水生一再请大家“帮帮忙”，但愿意借的加起来不过十三、四万，尚有十二万的缺口。水生等大家吃完，看出大家的疑虑，安慰大家，说，请大家放心，订货的过不了几天就汇钱过来，就算暂时不汇，银行那边我反复问过了，过几天也可以办理抵押贷款，到时一定把工资发到各位手中。随后，水生一碗饭没吃完就放下了饭碗。
怎么办呢？水生坐在办公室里心急如焚，埋着头，用拳头轻轻敲击自己脑袋，就算能借到十四万，余下的十二万哪里去借呢？
这时有个人，刚刚走到办公室门口，站了一会，接着又转身返回了。
这个人就是柳霞，听水生说借钱，心里也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就帮他一下吧，他不是说过几天就还吗？但她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样伤她心的人，凭啥要借钱给他？
柳霞手头有一笔钱，数额还不小，可那是一笔苦钱，一笔伤心的钱。当年，丈夫在家门口做木工，在家乡县城给人家装潢，每天，早去晚归。想不到一天早上，飞来横祸，灾难降临到她们家里，丈夫骑车在去县城的路上遇上车祸，拉到医院不到一个小时，人就没了。那时，柳霞也在浙江打工，听到消息，如同五雷轰顶，眼前一片漆黑，赶回家在殡仪馆里看到丈夫遗体，柳霞伤心欲绝，哭得死去活来。
丈夫丢下父母、一对女儿，还有她，就那么走了。换来的是四十多万的赔款。
走过那段悲伤的日子，柳霞让女儿在老家由她们爷爷奶奶带着，自己还是来到了浙江的厂里。
柳霞这以后，难得有开心的时候，心里的悲伤一时抹不掉，人也变了许多，脾气也差了。一次，大伙儿领取裁好的布料，等到柳霞去的时候，布料只剩下一小捆。她生气地对着前面的人喊，饭也要吃匀了吧。光你们吃呀。没有人理她。接着，柳霞一个箭步上前，从前面那个女工手里抢了一捆过来，那人生气了，问她：“你这人怎么了？这是我领的。”柳霞回她，“饭也要让我吃一口。”一副凶巴巴的样子盯着那人。旁边有人劝那女工，“算了，算了。让一步不说你小些。”那女工忍下一口气，没再吵下去。平时，晚上下班后，大家都巴不得早点洗好，早点上床休息。而厂里的卫生间就那么几个。那天，晚上下班了，柳霞进去把衣服放在那儿，正以为洗，忽然手机响了，她出来接个电话，电话是家里孩子打来的，别人见她一时没停下来的意思，就跟她说了声“那我先洗了。”等电话打完，只见她的衣服放在了卫生间门口的小凳上，她来火了，大声冲里面喊，“凭什么要强？想欺负我吗？没那么容易。”说着，狠命敲打卫生间的门，吓得那人三下两下随便擦了下身子就穿衣出来了。背后，很多人说她是一只好斗的“公鸡”，谁也不愿意招惹她。
自己还年轻，刚刚三十了，娘家爸妈劝她，后来日子还长，有合适的就不要犹豫，找一个厚道可靠的男人，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在这里，她遇上了水生，遇上了厚道可靠的。她听说老板离婚了，以为跟老板表达心里的喜爱。没想到，老板极力回避她，看不上她，狠狠地伤了她的心了。
在家里的时候，柳霞把赔偿领到的四十多万块钱，分成了几个部分，三十万存了定期，留给两个孩子后来念书，两个老人年老时候的赡养，十万收在自己手上，存在卡里随身带着，余下的几万让家里人平时零用，自己打工的收入也就放在这十万一起。为了这十万块钱，不知跟公公婆婆争了多少回了，他们怕柳霞改嫁，怕她带走这十万块钱。
每次，柳霞回家，过不了两天，婆婆就掉眼泪，“那是我儿子用命换来的钱啊！”柳霞不是好惹的角色，开始不理她，见婆婆说多了，就拿气话呛她，“你再嫌这些话，我就把那张定期也收在身上。你怎么不想想，你儿子害得我年纪轻轻的就这个样子。”婆婆又是哭着，“可怜我的儿。”
这会儿，柳霞心里闹得慌，犹犹豫豫的，一会想不计前嫌，把手上的钱借给水生用一下，于是走到了办公室门口，到了那里，又记起那天晚上的那一幕，记起水生极力别开脸，用力推开她的情景，突然又马上回头了。
正好，雅琴在后面看到了柳霞的反常，对面遇着，雅琴不解地问，“你有事？”柳霞慌乱地说，“没事。”雅琴疑惑地问，“没事？没事你走到办公室门口又回来做什么呀？”柳霞半天没话，脸上不自然。雅琴又问，“你到底想做什么呀？”柳霞沉默了一会，说，“我想帮帮老板，借些钱给他。”雅琴先是半信半疑，“真的？”接着露出了笑容，“那就太好了，进去跟老板说吧。”于是，带着柳霞进了办公室。
听说柳霞肯借出十二万块钱给厂里，水生站起来，兴奋地说，“太谢谢你了。”
柳霞说，“不急，在你困难时候，我出手帮你，你要记得。”
水生赶忙说，“记得，记得，不会忘记你们的帮助。”
柳霞说，“那利息呢……”本想说，你要一天付给我一天一百五十或者至少一百块钱的利息。这个伤心的地方，明年在不在这里做还不一定呢，又一想，山不转路转呢，还是算了吧，接着说，“那利息，按你说的吧。”
水生点头，“利息我会多给些，你放心，谢谢你的帮助。”
柳霞说，“那我明天给你。”
水生不停地说着，谢谢你，谢谢了。
柳霞走后，雅琴跟水生说，这个人不好惹，借钱首先就要你记得，是不是再想想别的办法，要不，问问黄老板、我姐那里？不要这人的？
水生说，说实际话，前两天我就想过，实在没有办法就问问他们，但不到那个地步，我是不向你姐和老黄开口的，算了吧，她愿意借，就借她的吧。她不好惹，我不惹她就是了。
想不到临近收工放假时，又发生了两件叫人闹心的事。
几天过后，货款逐渐回笼了。水生首先是要把前几天借来的钱连本带息还给人家。可好几个人都说，几天时间，息就不要了。水生说，不行，我遇到困难，是你们帮我渡过难关的，这息一定要给，大家看他态度坚决，也就收下了。一看，比银行利息高多了。
在还柳霞的钱时，柳霞说，不敢收现金在身上，让水生把钱存到卡上给她。
想不到第二天一早，柳霞嚎啕大哭跑到办公室找水生，边哭边说，昨晚分明把卡放在一个包里，今天早晨发现卡不见了，“都怪你，借什么钱。你不借钱，别人就不知道卡上钱的数目，现在让我把钱丢掉了。”说着，又边哭边骂，“呜呜，那是我男人的命换来的钱啊，哪个断子绝孙的，不得好死啊……”
水生急着问她，“卡设密码了吧？”她点了点头，“你没有把密码告诉过别人吧？”她又摇摇头。水生安慰她，钱不会丢掉的，赶紧去办个手续，重新办一张就是。柳霞还在担心，会不会被别人取去了，雅琴说，别人不知道密码怎么取呀。柳霞这才止住了哭。
水生吩咐雅琴，现在就打个车，陪柳霞去银行把事情办一下。
坐在车上，柳霞一路唠叨，说男人死了，自己心情不好，脾气也就差了，平时得罪了不少人。雅琴劝她，人死不能复生，莫老想过去的事，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柳霞说，妹你说的不错，在心里是要把那死鬼丢开，人要向前看，才有盼头才有意思啊。想想以前在厂里跟大家发生的那些事，她叹了一口气，以后这性格真要改改，不然同事再多，自己都孤单。雅琴侧身望望她，微微笑了。柳霞想想昨晚的事，心里火气又来了，“不晓得是哪个做的事，太缺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