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芦记忆中从来没有地狱的概念,但他现在知道地狱一定是黑色的,因为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入目尽是模糊的黑色,抬头看天,灰蒙蒙,仿佛要压到头顶上来。只有远处澎湃不息的海波之声提醒他,地狱里似乎不应该有海!
“难道我没有死?”李青芦喃喃自语,他努力朝海浪声的方向望去,隔着一片灰暗,他看到了不远处汹涌的大海,海风带着一星半点的水珠打在他身上,才让他猛然意识到这里还是黑水涯!
“哈哈,天不亡我!”李青芦大笑,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可是他还来不及高兴太久,也来不及去想自己为什么没死,就忽然再次感受到死亡的接近。他感觉到从自己身体里忽然迸发出来一种窒息的感觉,同时四周的黑气像是毛毛虫一样钻进自己的四肢百骸,他的目光立刻变得清明,却恐惧的发现自己双手变成了黑色!
死亡的颜色,死亡的气息。“啊!!”李青芦想痛苦的嘶吼,喉咙却被莫名的力量攫住,发不出声来。他浑身不由自主崩紧,只觉得身体每条血管,每一道经脉都要爆炸,要脱离自己,他自己快要灰飞烟灭了!
“为什么!!!”李青芦内心发出歇斯底里的呐喊,他头一次觉得死亡可以这么痛苦,自己的苦难难道还不够么?凭什么都让他来承受?“我不甘心!”他重重的一拳击打在礁石上,如果是平时,这么没命的一拳至少让他骨断经折,可是现在他居然感觉哪种窒息为之一轻!
他顾不上多想,就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瞬间他就奋力击出了七八拳。这样还远远不够,他在礁石上狂奔,朝犬牙交错的海涯撞去。嘭!嘭!嘭!一次又一次,无数年被海水拍击被海风侵袭都无损的涯璧居然被他撞出了数条缝隙,这简直不可想象!
半个时辰之后,李青芦才停下来,意识也从癫狂中清醒了,他发现自己浑身酸软的躺在一块半大礁石上,双腿泡在冰冷的海水里,那种死亡的窒息恍如一梦。“这是黑水崖,我还没有死!”这是他现在唯一能确定的两点。半响他才把散乱的精神集中,观察其他事情。
首先他发现自己的目光居然十分清澈,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年轻了十岁。再看自己的双手,也恢复了原本颜色。最让他奇怪的,还是他浑身并没有太大的伤痕,解开破破烂烂的衣服,除了身上磨破了不少皮,居然再无伤口。
左肋的刀伤和刚才的疯狂不提,光是王洪的那一掌,也足够让自己背脊骨尽断,可是现在一切都仿佛是一场梦。这当然不是梦,刚才的痛苦连梦中也不会出现。李青芦坐在礁石上,慢慢把思路理清楚,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自己虽然大难未死,却摊上了另外一件恐怖的大事。
这件事究竟对他来说是好是坏,他还不知道,只是觉得如果还要面对刚才那种飞灰湮灭般的痛苦,那还不如死了的好!既然还没死,就得生存下去,李青芦举目四望,四面都是凹凸的礁石,海水在奔涌,身前是茫茫的黑渊,身后是矗立的海崖。
”看来只能顺着海崖走,只要过了这片高崖,应该可以上岸,到时候再想办法把亚父救出来!“李青芦心里盘算着,可是忽然眼角撇到远处一片朝海边凸出的高崖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他站起来走过去,礁石上滑不留足,一不小心就会掉进水里被冲走,即便他是武者也走的小心翼翼。
一刻钟后,他来到那片高崖边,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对展翅欲飞的银色翅膀。这对翅膀绣在一片巨大无比的帆上面,而帆矗立在一艘巨大无比的大船上。但是这艘船已经只剩下一半,即便如此,依然庞大无比,狂风浪打之下也不曾解体。
四周零落的散着些巨大的木椽和铁器,其他的东西大概已经被海水冲走了。”想不到这里居然会有一膄搁浅的巨船,看这样子,应该有些日子了。“李青芦心里嘀咕,暮然想起一个主意,“船虽然剩下一半,但遮风挡雨不成问题,我何不暂时在这船上住下来,先把自己的情况弄清楚再说!”
那种死亡窒息,浑身欲要爆裂的感觉他不敢忘记,这种奇怪的事情绝不可能莫名的发生,他身上一定有了某种恐怖的变异。李青芦自问已经不怕死,也对那种痛苦深度恐惧,不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心里始终不安。
他费了半天劲爬上船,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心里很满意。里面最少还有七八间没被损坏的房间,而且吃穿住用,一应俱全。这么大的船,这么完善的储备,可见船主人肯定是身份很高的人。“只是奇怪为什么船主人逃走的时候,没有把食物带走,而且看起来简直什么都没动过!”
李青芦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不要去想。他选了一间最大的房间收拾干净,把找出来的干肉腊肉还有换洗衣服以及两大桶水,都存放在隔壁房间。他开始等,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但他有种预感就是肯定不会等太久。
果然,第二天一早,他就等来了他的噩梦。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一双被黑气环绕的手,实际上,他整个人都被莫名的黑气包裹,使他觉得天地都暗淡了。“该死,又是这种感觉!”李青芦心里恐惧的想到,如果他没猜错,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噩梦。
他迅速打开门,冲上了甲板,当他想要跳下船时,那种从内心深处迸发的窒息终于来临,黑气也钻进他的经脉四肢,他身体每一处都好像在被摧毁,被碾压,他整个人就像一个即将爆炸却又被紧紧密封住的坛子,非但无法呼吸,也无法发出声音来。
砰!砰!砰!李青芦的意识被淹没,只剩下本能出拳,撞击,翻滚,偌大的甲板,被他硬生生砸出十几个窟窿。连粗壮的桅杆都被他撞断,绣着飞天银翅的巨帆轰然砸下,将硕果仅存的几间完整的房间砸坏了一半。
当李青芦虚弱的躺在甲板上喘粗气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对他来说如同在地狱走了一遭,歇息了片刻,他盯着被自己砸出来的十几个窟窿,又看了看完好无损的双手,心里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我的力量变强了?“他隐隐觉察到那种死去活来的折磨,对他而言似乎并非只有坏处。
他来到被撞断的桅杆面前,这桅杆足有水桶那么粗,材质坚硬,而且上面绑着铁索,李青芦想象不出来自己是怎么把它撞断的。他盯着断裂的桅杆看了片刻,喃喃道:“我陷入疯狂的时候究竟是怎样的,我现在倒要看看!”说完,他忽然运起双掌,左右出击朝粗壮无比的桅杆拍去。
这两掌他用了全力,如果他还是以前的李青芦,现在他的手已经鲜血淋漓。可是随着一声闷响,他吃惊的瞪大了眼睛。铁索依然完好无损,但被绑住的桅杆却被震成了碎片。“好强!”李青芦心知武者绝无可能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这种神力只有武师才能做到。
“我居然突破到了武师的境界?”李青芦几乎不敢相信,武师已经可以开宗立派,可以招收门徒,无论走到哪里,武师的待遇都不会差。那赵俊之所以如此狂傲,正是因为他是武师,有足够狂傲的资本。等李青芦从激动中平静下来时,他就发现了两件让人苦恼的事情。
第一,巨船上完好的房间只剩下三间,第二,两桶清水被打翻了一桶。好在衣服管够,李青芦倒也不怕以后会光着膀子跑回去。他直接跳进海里,将身上油腻腻的物质清洗掉,他发现每次经历生死折磨之后,都会排出不少这种油腻黑乎乎的东西。随后他把房间收拾了一下,却意外的发现了一面小巧的铜镜。
他端起铜镜,心里立即就想到莺莺曾经说过的话“越老越没人情味!”李青芦叹了口气,不管怎样,自己终究还是老了,这点是无论如何无法改变的。可是当他把铜镜举到面前时,他却瞪大了眼睛。镜子里面的人披头散发,消瘦的脸颊棱角分明,皮肤苍白而细腻,除了一双瞪大的眼睛还带着沧桑之意,哪里还有半分像他自己!
镜子里的人和他想象中差别极大,却和二十年前的他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此刻的他脸色苍白,仿佛充满了孤傲的距离感。“我。这真的是我吗?”李青芦生怕这只是梦,他将铜镜扔下,端起一木盆飞奔出去,将唯一木桶的清水倒进去,水波渐渐平静时,李青芦脸上的笑意却荡漾开来。
没错,他变年轻了。清水中那张喜极而泣的脸,绝对不会有假,不会是老天和他开的玩笑。没有人不希望年轻,而他却因此萌生出更大的渴望来:他要变强,他要达成亚父的心愿,他要走出这个小镇。他永远不要再被人背叛和欺负!!!